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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寿宴风波

作者:苦海无边4149 字数:24924 更新:2022-11-01 02:32:18

四哥“老高丽”的伤虽然是骨折,总的来说,算不上什么致命伤。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偶尔流点血,受点外伤,虽然这份痛苦是免不了的,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动物一样,即使真的受到致命的伤害,人的潜力、意志力,完全可以战胜伤痛,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稀奇事。

人,是没有权利去改变自己出身的。在“老高丽”的印象中,医院,那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住在这里,让“老高丽”打心眼儿里感觉不舒服,他也住不习惯。他宁可呆在那狭小的木屋中养伤,也不愿呆在到处都是一股奇怪味道的医院里。他从小就是烂命一条,无论受多重的伤,都没住过院,现在有钱了,一样不想住这种鬼地方。他就像一匹独狼,总是独自呆在黑暗的角落,轻舔自己的伤口。这种孤独,既是种折磨,也是种享受。王者,都是孤独的。

“我妈要过七十大寿了,我得给我妈张罗张罗,得出院。……”“老高丽”整天嚷嚷着。男人有许多种,不是每个男人都孝顺老人的。人,不能不孝顺,不孝顺的人,是横尸走肉,够不上“人”字的一撇一捺,不孝顺的人是不配做朋友的。四哥“老高丽”虽然是大字不识一筐的农民工,但他侍母最孝,这也许就是我愿意和他结交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清朝王永彬的《围炉夜话》中有一句话,叫做“百善孝为先。”这是根本的道理,根本的人伦,根本的共识,所以数千字的《围炉夜话》,抵不过这一句“百善孝为先”的名声。我们再看“孝”字的写法,下面是“子”,上面是“老”,所以《说文》讲“孝”为:善事父母者,老在上,子在下。这是长幼尊卑的次序,礼节。也可以视为子承老,儿子背老父母,这是象形,更是直观的孝行。古时候的《二十四孝故事》就是一种理念与精神,是为人的立身之本。

明天腊月初八这天是四哥“老高丽”的母亲七十大寿的正日子,“海哥”和我们约好了,要一同前去拜寿。这天晚上,我和七哥“四锛喽”又相约聚在道外靖宇街的龙江餐厅,推杯换盏,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一直喝到了八点多钟,“四锛喽”乜斜着醉眼似乎还没尽兴,还要喝。我看了看手表,劝“四锛喽”道:“七哥,明儿个一大清早你还得去俺们学校接俺,咱们不是得去‘海哥’家喝腊八粥嘛。……再说了,再晚俺回学校就没车了。……”

“四锛喽”拍着自己的脑袋,醉态可掬的笑道:“对!对!对!……幸亏八……八弟提醒我了。你瞅七哥这臭……臭记性,要喝多了,赶明儿个大清早儿起不来去晚了……耽误了去四哥家拜寿,那成啥了?也对……对不起四哥呀。接‘海哥’接晚了,……‘海哥’……‘海哥’也会不高兴……”

下了公交车之后,被凛冽的西北风一吹,我的酒醒了不少。哇,真他娘的好冷呀。我揉了揉眼睛,把军大衣的领子立了起来,遮住脸,一路上“一呲一滑”,摇摇晃晃,“离了歪斜”的向寝室楼走去。

放寒假了,同学们该回家的都回家了,整栋寝室楼里也没有几个人,整个二层就我一个人。把门的萨师傅“黑耗子”真是一个敬业的好教工,也许是为了给公家省电,他把宿舍楼里走廊的灯都关了。学校的电是省了,可是走廊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我又不是猫,怎么能找得到寝室的门呀。幸好,我想起了兜里的火柴,于是,我划着了火柴向前走去,当第二根火柴熄灭后,我来到寝室门前。

我正想掏出钥匙开门,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就像是一条人腿。我的酒立刻被吓醒了一半,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先入为主的想到:“是死人!……绝对是个死人!……他娘的!……这是谁呀缺了八辈子的德了,在哪旮沓杀人不行,跑到俺寝室门前来杀人干啥,这让俺咋说的清楚!……”

“哎呀我肏你瞎妈戴眼镜的!……你‘瞎□□’咋的?……踩死我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脚底下的“死人”突然痛叫了一声,破口大骂起来。

“小红?……你‘五更半夜’咋跑俺寝室来了?……”尽管走廊里“黑灯瞎火”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我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也没有介意一个小美女会张嘴骂人。心中嘀咕道:“嘿嘿……只要躺在自己寝室门前的不是死人就好,何况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女又像粘糕似的黏糊上来了……”

“战哥?……唉呀妈呀……真的是你呀!……人家来找过你好多好多次,可是你的寝室总锁门,老也找不到你。……我今天豁出去了,就在这旮沓等……哎呦……哎呦呦……要疼死我了!……”庄建红喜不自胜的想跳起来,又痛哼了一声,“扑通”一下坐回到了地板上。

“啊?……小红你千万别急着动弹,等俺开开门打着灯。……”我说着,从兜中摸出钥匙,摸到了钥匙孔,打开了寝室门,又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灯,这才伸手把庄建红拉了起来。

“小红,你瞅瞅你都多大了,咋还像个孩子似的,听到战哥回来了,你咋就不言语一声……”我心中又好笑,又感动,架着呲牙裂嘴,一瘸一拐的庄建红,让她坐在我的下铺上。

“人家不是困急眼了,睡着了嘛。……呵呵……不过过了这个年我就十五了,不是小孩儿……”庄建红似乎不愿听我叫她“小孩儿”,她忘记了疼痛,笑嘻嘻的说道。

“啊?……你过……过了年就十五了?……”我有些吃惊,没想到庄建红比我想象的要年幼多了。的确,她长得确实比一般的女孩儿大个二三岁,我不由得怅然若失。

“战哥……我说的是真的,撒谎是小狗!……我是六六年五月十六日生人,属大马的。……那天是□□他老人家发动‘无产阶级□□’的第一天,记住□□写的那篇《五一六通知》就记住了,贼拉好记……”庄建红以为我认为她是在吹嘘自己是大姑娘了,急忙辩白。

我十分讶异于庄建红居然知道开展“□□”标志的《五一六通知》,就是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中央□□扩大会议在北京通过了□□主持起草的指导“□□”的纲领性文件《中国□□中央委员会通知》(即《五一六通知》)。这个文件连我都不十分清楚。

但是我对庄建红的感动远大于她知道《五一六通知》的惊讶。我脱掉军大衣,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香肩,温柔的说道:“小红,你以后可别再干这傻事儿了。……战哥就是一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你瞅瞅你还在走廊里睡着了,这死啦冷的天,要是冻着了可咋整。你有啥事儿找战哥,在门上贴个条也中呀。……”

“嗯……”庄建红的娇躯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似乎对我的手感到局促不安,低下了她那胀得通红的俏脸。

“小红……现在告诉战哥,你找战哥有啥事儿呀?……”我的声音尽可能的放柔和些。

“我……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有啥事儿。……就是……就是‘丁坝’老也见不着……见不着战哥,心里老觉得‘没着没落’,‘抓心挠肝’的,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啥,你这个……这个……”庄建红的脸更红了。突然,她小嘴儿一扁,眼睛眨了两下,一串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叽里咕噜的滚落下来。

庄建红还不满十四周岁,那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对我的这份痴情不应该说就是爱情,或者只能说是对异性一种懵懵懂懂的好感。只不过庄建红这一哭,我又不知所措了,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柔声道歉道:“别哭!别哭!……小红别哭呀!……小红这一哭,战哥都‘懵圈’了,都是战哥不好,惹得小红哭得‘鼻涕啦瞎’的。……”

“呸!……你才‘鼻涕啦瞎’的呢,你‘飚的哄’的也不知道心疼人家,就……就知道‘毛愣三光’的欺负……欺负我。哼!……我赶明儿个回……回家告诉我哥,让我……让我哥……呜……”庄建红“哇”的一声,在我怀中由小哭变成了大哭。

“瞅瞅小红哭得‘可怜不是见儿’的,让战哥心疼死了!……小红快别哭了,战哥打今儿个起再不敢了。……”我边安慰着庄建红,边轻抚着她柔滑的秀发。

“这可是你自己个儿说的,你可不许耍赖皮!……如果你以后再敢‘圪塄巴生’的不理我,我就……我就往死了哭……”庄建红抽抽噎噎的,顺便拿我的上衣当手帕擦脸,不肖一会儿,我的上衣上就湿了一大片,还有点黏黏的,亮晶晶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庄建红的鼻涕。

“小红……”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小声叫道。

“嗯……战哥……战哥……”庄建红似乎还在生气,不过,她总算不哭了,而且嗲嗲的回答我,让我浑身一酥。

“啧!啧!啧!……我说小红呀,你瞅瞅……你快瞅瞅这些都是啥呀?……”我指着胸前的一处鼻涕问庄建红。

庄建红仔细一看,“扑哧”一声,居然“咯咯”的笑出声来。但她马上又把小嘴儿一撇,狡辩道:“战哥你说那是啥?不就是小红的眼泪嘛,弄你身上是瞧得起你,我咋不弄别人身上呢?……你干啥‘吱儿咂儿火燎’的,那啥……我的眼泪又不‘埋汰’……”

“对!对!对!……小红的眼泪一点儿不‘埋汰’,是战哥的上衣流鼻涕,弄‘埋汰’了小红桃花盛开的脸蛋儿。……”娇憨艳美的庄建红忽嗔忽喜,让我感觉到脑子中一阵晕眩。我鼻子中闻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肤之香,不由得心神荡漾。我怕失态,急忙震慑心神,嬉皮笑脸的说道。

“就是!……唉呀妈呀……战哥你真是小红肚子里的蛔虫,我‘稀罕’死你了……”庄建红似乎十分喜欢我胡说八道,她“咯咯”娇笑着,一对儿美眸笑成了弯月。突然,她伸过小嘴儿,在我腮边“啵”的吻了一下。

“……”这回轮到我满面通红了,不知所措了。哇尻,庄建红的柔唇好热、好嫩,我真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是我不敢,生怕控制不住自己,脑瓜子一阵冲动,做出来什么龌蹉的事情。庄建红是不满十四岁的幼女,自己是承担不起后果责任的。

“战哥,你把小红的脚踩得贼拉疼,你帮揉揉呗……”庄建红见我尴尬,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都说胸大脑子笨,可是庄建红这一次却是很聪明。见我点头答应,庄建红脱掉鞋和袜子,把一只粉嫩无匹的小脚丫放到我大腿上。

我慌忙弯下了腰,以掩饰由于生理变化产生的窘态。我真没想到庄建红的“玉足”会那么漂亮。这只胖嘟嘟、雪□□嫩的“玉足”,让我的心脏“呯”、“呯”的不住乱跳。我被眼前五只粉白如玉,像嫩藕芽儿似的脚趾头强烈地吸引住了,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脑子中骤然出现一片空白,当场傻在那里。自古以来,女孩儿的手多有“玉笋”的美称,其实女孩儿的脚美起来更动人心魄,超乎于手。于是乎,有人就将女孩儿的脚称之为“玉足”。

“嗨……我说战哥,我的脚丫子又没有脚气,叫你帮着我揉一下咋就那么费劲呢?……你瞅你那‘揍□□’样儿,就不能‘嘁哩喀喳’像个爷们儿!……”庄建红撇了撇嘴,撒起娇来。她的一颦一笑那是相当诱人,浅嗔薄怒的撒起娇来简直让人没法活了。

庄建红的“玉足”真的很美,一点粗皮都没有,一点异味也没有闻到。要命的是,她还叫我揉揉,这他娘的不是天上掉馅饼嘛。我惊喜万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忍着胸中高涨的□□,慢慢伸出了双手,把庄建红白嫩的“玉足”握在手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揉起来。

“唉呀妈呀……战哥,小红的脚丫子咋贼拉‘刺挠’呢!我不揉了。……”庄建红眉头紧蹙,小脸儿红的发烫。她万没想到我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她的“玉足”,她可爱之极的脚趾头就活蹦乱跳起来,似乎不堪忍受了。

“那可不行!……战哥答应过小红的。战哥要‘丁坝’‘秃露反帐’的,岂不就是“汪汪”乱叫的小狗了?呵呵……省得小红‘丁坝’说战哥‘奏□□’,战哥可不愿‘落埋怨’。……”我眯着眼睛心中窃喜,不!简直就可以说是心花怒放。我暗想道:“这个时候想不揉了?……嘿嘿……门儿都没有。……”

“哎呀……不好玩儿!……唉呀妈呀……小红浑身都‘刺挠’,简直要‘呔歪’了,小红浑身都冒汗了。……战哥,你放手!你‘麻溜利索儿’的放手呀,再不放手就把小红‘体蹬’了!……”庄建红红着脸,嗲嗲地叫嚷着,双腿十分夸张的胡踢乱蹬。

“嘿嘿……你咋‘四六不懂’呢!……你在屋子里头捂个大棉袄、二棉裤的,那要是不出汗就怪了,你可真‘老赶’。你那棉袄是租来的,还是赁来的?……还不‘麻溜儿’脱了,脱了一会儿就不出汗了……”我抓着庄建红的一只曲线优美,柔若无骨的“玉足”,捧在手里,爱在心里,恨不得张嘴咬上一口。我心中龌蹉的想道:“你‘蝎虎’啥呀,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受不了啦,俺还没按摩你的‘涌泉穴’和‘大敦穴’呢,要是按一会儿的话,嘿嘿……”

“那……那战哥你就别‘死气白咧’的揉小红的脚心了,揉揉脚面就‘成济好’了……”庄建红害羞地看着我把玩儿她的“玉足”,双臂撑着床,小屁股一阵乱扭,脱掉了棉袄,露出了里面洗得发黄的白小褂。不到十四周岁的庄建红胸前已经是高耸起两座小山了,真是野蛮发育,她的爸爸妈妈平时都给她吃些什么东西呢?

我心中猥琐的暗暗嘀咕着,嘴上却说道:“中!中!……中还不行嘛!……战哥指定听小红的,绝不‘稀里马哈’的。……”

“这还差不离!嗯……战哥就是到了‘老模卡什眼’‘那前儿’也要乖乖地听小红的话,小红给战哥买糖吃。呵呵……”庄建红娇笑着,俏脸犹如绽开的桃花。

“这妮子不是说明白了要和自己白头偕老嘛,一辈子听她的话倒也不赖……”我的心跳骤然加剧,偷眼窥去,见庄建红的美眸清澈透明,一片纯真,分明是毫无机心,是自己多情。

我忽然感到有些自卑。真是奇怪了,自己堂堂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山东大汉,居然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言听计从。就算是庄建红美若天仙,这要是传了出去,自己这人可就丢‘大发劲’了。我装模做样地在庄建红的脚关节、踝关节和脚趾头上轻捏了一阵,看到庄建红媚眼微闭,很舒服的样子,我童心顿起,把手掌贴着她的脚心,叉开五指,穿过她的脚趾缝。

“战哥……你简直要了小红‘血命’了。那脚趾头缝也不行……”难以忍受的奇痒让庄建红全身一颤,她双臂发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向后倒在床上。我趁势把庄建红的一条小腿托起,把毛裤向上推了推,揉捏起她的小腿来。

庄建红小腿又白又嫩,就像刚洗去污泥的嫩藕,掐一下恐怕都掐出水来,绝对不是一般的诱惑。当然,我是绝对舍不得用力去掐的,但即便如此,庄建红还是嚷着受不了,“哼哼唧唧”地享受起按摩来。

“呵呵……你‘懂个六’呀。……战哥这么给你按‘愚拙’不?……战哥按脚丫子的本事呀那可是祖宗十八代传下来的。……”我双手齐上,捏着庄建红肉乎乎的脚后跟,边坏坏地笑,边用手指在她的脚趾缝里穿梭。庄建红娇躯微颤,呼吸越来越急促了,她紧咬嘴唇,忍受着难忍的麻痒。

“嗯……小红‘刺挠’!……”庄建红似乎忍不住了,媚眼迷离,娇躯乱扭,十分享受。

“我还是‘麻溜儿撩杆子’吧,别让战哥‘忽悠’了……”庄建红说着就穿棉袄。

我有点傻眼,急忙说道:“你这么漂亮个小姑娘走夜道,出点事儿咋整。俺送你吧……”

谁知道庄建红居然顺水推舟,扬起她那张艳若桃花般的俏脸,嬉皮笑脸的对我说道:“战哥要是能送小红那当然‘成记好’了。……我小红天生丽质,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三千……那啥三千人不如一个人来的……”

“呵呵……那是‘三千粉黛无颜色’。……你这个小妖精呀,真拿你‘没整儿’……”我忍着笑,插上一句。

“对!对!对!……我小红还让三千粉黛无颜色,这么美的大美人,深更半夜的到处跑,指定贼拉危险。……”庄建红笑得花枝招展,十分狡猾。

初八的大清早,七哥“四锛喽”就开着“海哥”的北京212吉普车来接我,准备去“海哥”家喝“腊八粥”。腊八粥也叫“七宝五味粥”。我国喝腊八粥的历史,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相传最早开始于宋代,每逢腊八这一天,朝廷、官府、寺院或是黎民百姓都要做腊八粥。

延续到了清朝,喝腊八粥的风俗更盛。在宫廷,皇帝、皇后、皇子等都要向文武大臣、侍从宫女赐腊八粥,向各个寺院发放米、果等供僧侣食用。在民间,家家户户的老百姓也要绝不含糊的做腊八粥,祭祀祖先。同时,合家团聚一起食用,馈赠亲朋好友。中国各地腊八粥的花样争奇竞巧,品种繁多。其中以北平最为讲究了,搀在白米中的物品较多,如红枣、莲子等,不下二十种。人们在腊月初七的晚上,就开始洗米、泡果、拨皮、去核、精拣,然后在半夜时分开始煮,再用慢火炖,一直炖到第二天的清晨,腊八粥才算熬好了。

七哥“四锛喽”开着“海哥”的北京212吉普把我接到了“海哥”家。看来,“海哥”家的家规很严,我是第一次来“海哥”家,不免十分拘谨。当见到“海哥”的爸爸妈妈时,就连平时豪放不羁,快言快语的“四锛喽”也变得犹如一个老实巴交上课注意听讲的好学生。

我额头冒着冷汗,正襟危坐在“海哥”父母的对面,感觉浑身不自在。其实,“海哥”年逾花甲的爸爸虽然目光炯炯有神,但还是蛮和蔼可亲的和我聊天:“小战,听海儿说你爸爸是三八年的老八路了,我参加革命‘那前儿’都四六年了。……按理说,你爸爸要是在我们部队,应该是我的首长了,咋好意思麻烦首长千里迢迢的给我寄红枣……”

我欠了欠屁股,谦恭地说道:“大伯,俺敬重‘海哥’的为人,总‘寻思’着有‘海哥’这样仁义孝顺的儿子,想必他的爹娘也差不了。后来听‘海哥’说起您的英雄事迹,十分心折,这才告诉俺爹。俺爹也是敬重大伯是为党和人民出生入死的老英雄,这才……”

“海哥”的爸爸连连点头,十分自豪,笑眯眯的说道:“嗯……英雄啥的说不上,为人民服务嘛。……不过,说起海儿,别的不敢说,就‘孝顺’这一点,我们老两口子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不,他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菲菲也这么大了,他还天天晚上给我们老两口子洗脚。……”

听了“海哥”爸爸的话,我感觉很诧异,在我的家乡,是十分崇尚“孝”的,但是能够始终如一,天天为自己父母洗脚,却很罕见。

在拜见了“海哥”的父母,我总算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又逗弄了一会儿“海哥”四岁的女儿菲菲之后,就坐在紫红色丝绒罩的宽大沙发上,边和“四锛喽”闲聊着社会上的奇闻趣事儿,边四处打量着“海哥”家屋子内的布置。

看起来,“海哥”是个很讲究的人。我所在的客厅大约四五十平方米,应该是他家会客的地方,整个客厅是典型的中式布置。红木的炕几上垫着大红的呢毯,波斯地毯上放着紫楦木的八仙桌,高靠背椅上盖着鱼虫花卉图案的湘乡围披。客厅的一角是镶嵌着玻璃,在哈尔滨很时髦的仿造的西洋座钟。墙壁上挂满了名家字画,左右显眼的地方一边是大幅的泼墨山水,一边是傲雪的红梅。正抬头处,是一副关二爷读春秋的重彩民画,上下联上写着:“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驱驰时无忘赤帝。”“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堰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忽然,“海哥”和一个少妇从卧室中走了出来。这个少妇烫着当时哈尔滨最时髦的“鸡窝”头,明眸善睐,巧笑倩兮,我和“四锛喽”慌忙站起身来。品貌端庄的少妇走进客厅后,对起身相迎连称“嫂子”的“四锛喽”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忽闪着会说话的美目不断地打量着我。这位少妇虽然有些发福,但是十分像在风靡一时的电视连续剧《杨乃武与小白菜》中饰演“小白菜”而荣获第三届全国电视十佳演员、第九届电视金鹰奖提名的影剧二栖明星陶慧敏。“海哥”拉着□□的手,走到我面前笑着介绍道:“八弟,这是你嫂子萧慧敏。……”

我双手把我从家乡带来的大红枣捧到慧敏嫂子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嫂子,这是俺爹特意给您寄来的。……俺们山里头也没啥好玩儿意,都说是这家伙补血,女人常吃好。……”

“哎呦呦……我还没孝敬大叔呢,反让大叔破费。那就谢谢大叔了。哪咱把大叔大婶接哈尔滨玩儿几天,嫂子做几样好吃的孝敬孝敬二老。……”慧敏嫂子的声音很甜,十分好听。

“谢谢嫂子……”我的话未说完,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小狗“旺旺”的吠声,似乎不满被冷落。我转身望去,只见一只胖乎乎,全身长着雪白的毛的小狗正摇着小尾巴冲我叫。

“‘豆豆’,你咋看不出来眉眼高低呢?别闹!……”慧敏嫂子说着,俯身抱起了小狗。

“‘豆豆’?……”望着“豆豆”圆圆的脸蛋,紧凑的五官,我心中暗想:“这狗的名字可真贴切。……比起自己在家乡养的那只狼狗‘黑子’来,他们的脸型一长一圆。‘黑子’的耳朵是竖着的,可‘豆豆’的耳朵却是耷拉着的。它们的眼睛虽然都是圆溜溜的,可是‘黑子’的眼睛看上去‘凶相毕露’,而‘豆豆’却长着一双黑溜溜、亮晶晶、水汪汪的小眼睛,和微翘的小鼻子凑在一起,简直是绝配。……”

“呵呵……嫂子,这狗‘喯儿喽瓦块’的真好玩儿。……这狗是啥品种?俺摸摸行不?……”也许我天性就喜欢狗,对“海哥”家这条狗我一见就喜欢。

慧敏嫂子笑了笑说道:“当然可以了!……这狗叫‘京巴’,快两岁了,你‘海哥’抱回来‘那前儿’才四十多天。……‘豆豆’很乖的,不信八弟你摸摸……”

“海哥”见我十分喜爱的抚摸着“豆豆”的长毛,笑着说道:“八弟,‘豆豆’可是你嫂子的心肝儿宝贝疙瘩。……在我们家里,‘豆豆’仅排在你侄女菲菲的后面,是绝对的‘二把手’。呵呵……去年‘那前儿’,‘豆豆’爪子摔伤了,你嫂子每天给它的伤腿做按摩推拿,不怕八弟笑话,我也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我从慧敏嫂子的手中接过“豆豆”,边喜爱的摩挲着“豆豆”由于营养充分,光滑如缎的毛,边饶有兴致的听“海哥”讲着慧敏嫂子和“豆豆”的故事:“……你嫂子老担心‘豆豆’咬不烂食物,她常常先把水果嚼碎,摊到手心上让‘豆豆’吃。这可倒好,让你嫂子把“豆豆”惯出毛病来了。这‘豆豆’凡是没有嚼碎的大块食物,或是放到盘子里,它一律拒食。……”

因为有家,才有节日的温暖。喝着慧敏嫂子亲手做的香喷喷的腊八粥,我似乎忘记了背井离乡,在遥远的哈尔滨过节的寂寞和思乡。喝完了“腊八粥”,告别了“海哥”的父母和慧敏嫂子,我和“海哥”、“四锛喽”三人驱车前往呼兰白家堡,给四哥“老高丽”的妈妈祝寿。

哈尔滨有一句民谚:“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按照东北的风俗,这天如果没有特殊事儿,是绝不出门的。我算是体验到了犹如来自地狱的寒冷的西北风的威力。尽管雪花各式各样:有的像银针,有的像落叶,还有的像碎纸片,煞是好看。可是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不时顽强的从212吉普车门缝里钻进来,肆无忌惮的向我袭来。尽管我紧紧地裹着方俊才军长送我的军用皮大衣,可还是把我冻得鼻酸头疼,两脚就像两块冰坨儿,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欣赏。

松花江冻得僵硬了,电线杆子冻得鬼哭狼嚎,大地冻得呲牙咧嘴,空气也似乎要凝固起来。只有远处高压电线上落着的几只“哇”、“哇”惨叫的乌鸦,才让我相信自己是活在人世间,还没有进地狱。就在我冻得脚都快麻木的时候,总算到了白家堡四哥“老高丽”的家。

“老高丽”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的正面是很漂亮的新建的三间红砖大瓦房。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富裕的家庭了。要知道当时的东北农村,大部分人住的还是泥草房。院子的左侧搭了一间举行“拜寿”仪式的寿堂,寿堂上张灯结彩,正中悬挂着斗大的金色“寿”字。

让我瞠目的是寿堂的正中居然摆着一口硕大的白茬木棺材。后来,我忍不住偷偷的问过“海哥”才知道,这是四哥“老高丽”家乡的习俗:年过六十的老人做寿时要为自己准备“寿房”,意为自己要给自己办“丧事”,也叫“活丧日”。听到212吉普车停车的声音,“老高丽”和三哥“黄瘸子”每人拄着双拐从屋里迎了出来。他们身后,一个彪形大汉,搀扶着一个也是拄着双拐,长得很像号称香港演艺圈“四大恶人”之首,也有“三级猛男”之称的何家驹的中年人。看来后面这二位就是人称“郝瘸子”的五哥郝守信和“卷毛”六哥王庆忠了。

“‘海哥’!……‘海哥’!……唉呀妈呀……我‘郝瘸子’想死你了!……想死你了!……”“郝瘸子”抢到“海哥”身边,扔了双拐,抓住“海哥” 的双臂用力摇着。

“海哥”虎目含泪,急忙扶住“郝瘸子”:“老五……我也想你呀!……你们早就到了?……”

“是呀!……我听说四哥出院了,就跟三哥商量,我们两个真瘸子来陪陪他这个假瘸子。呵呵……这不,老六也非得跟来。……”“郝瘸子”说着,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海哥’老六想死你了!……老六……老六给你磕头了……”看来,我这几个哥哥极其讲究“长幼尊卑”,直到“郝瘸子”说完,“卷毛”这才“腾腾”走到“海哥”面前就要跪下。

“海哥”急忙伸手拦住了“卷毛”,笑着说道:“六弟,咱们哥儿们谁跟谁呀?……何必总是这样。来!来!来!……六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小伙子就是我新认的八弟‘北侠’……”

我望着这个长得颇像香港电影《学校风云》中因演活了凶狠跋扈的“潇洒哥”而蜚声大陆的香港演员张耀扬的六哥,心中十分喜欢。拱了拱手说道:“六哥你好呀,俺叫战智湛。……”

常言说得好:“小眼睛迷人,大眼睛电人,不大不小迷死人!”“四锛喽”是小眼睛,六哥“卷毛”就属于不大不小迷死人的眼睛。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双手,眨着迷死人的眼睛说道:“八弟,我老早就听说你了,总想见见你。可是……我肏,不说这些废话了,快来认识认识咱五哥。……”

我双手抱拳,向“郝瘸子”深施一礼后说道:“五哥您好。俺对您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郝瘸子”哈哈一笑说道:“八弟别客气,你五哥能有啥名,如驴灌耳还差不多。……你长得可真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哈哈……不知咋搞的,五哥一见你就老‘稀罕’了。……这个英雄出在年少,你八弟要是上五哥那旮沓去,非把我那儿的小妹妹们都迷死不可。……”

“哈哈……八弟你瞅瞅,你五哥这就叫做三句话不离本行呀。……你啥时候赶紧去你五哥那儿瞅瞅热闹吧,你五哥那旮沓的小妹妹一个赛过一个漂亮。……”“海哥”笑着打趣道。

“是大海来了,‘麻溜儿’的屋里头去吧,咱妈都等急了。呵呵……”一个看上去长得很像“老高丽”,极为憨厚的中年农民,抄着双手,笑容可掬的来到我们面前,和我们每个人都含笑弯腰为礼。原来,他是“老高丽”的大哥,和“老高丽”的飞扬跋扈大不一样。一个娘生的俩儿子,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大哥您好,你胃疼的老毛病好些了没有?……您得注意千万别凉着,记得吃药。……好吧,咱们去看看咱妈。……”“海哥”笑着和四哥“老高丽”的大哥寒暄了几句之后,向我们挥了挥手说道。

“四哥,你好利索了?……”我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拉住“老高丽”的手,亲亲热热的问道。

“老高丽”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大有长兄的样子:“‘嗯呐’!‘嗯呐’!呵呵……差不离了!……多亏了八弟呀。……”

忽然,一阵又一阵声嘶力竭的猪的惨叫声传来。我循声向院子的角落望去,只见临时搭建的“八卦炉”灶火通红,上面一口硕大的大铁锅,满满的一锅滚水,让整个院子水气蒸腾,白雾缭绕。“八卦炉”边,有三个人正在抓猪,杀猪。一个人抓着猪尾巴提起来,让猪的两个后脚悬空,另一个人抓住猪的两个耳朵,第三人托起猪身子,他们齐心协力把猪拽到杀猪架上,使劲按住猪的一侧身子,猪四脚悬空,乱踢空气,只顾乱叫,使不上劲。

看来杀猪的是个老手,他眼疾手快,一刀封喉,猪血脉脉涌出,很快,尖亮的猪叫声,慢慢低沉,渐渐沉寂。杀猪的这一刀很讲究,必须稳、准、狠,让我深受启发。说是封喉,要猪不垂死嘶叫,这一刀不是扎猪喉咙管,一定要扎在猪颈动脉上。如果扎歪了,那再多几个人也按不住垂死挣扎的猪了。杀猪绝对是一个技术工种,也是一项体力活儿,没一把子的力气是不能把案板上的猪杀掉。后来曾经听四哥“老高丽”说过,猪在杀猪架上挨了一刀之后,有的时候因为杀猪的一刀扎歪了,猪居然跳下杀猪架,满地逃窜。结果满村的人,满世界围追堵截,那是热闹非常。东北的童谣中说:“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这首童谣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盼望过年杀猪吃肉的心情。

那个时候,农村人把自己家里的牲口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因为不是每户农民都能养得起牲口的。一个农户家养头牛,养头猪,那可是全家所有的财产,很多人家里一年四季全靠一头猪。每到过年的时候,也正是这些淳朴的农民最高兴的时刻,把养肥的一头猪杀掉,自己留些猪杂碎,两斤肥肉,解解谗,剩下的卖掉换两尺布跟一年吃的油盐酱醋钱添补生活。

忽然,我被西屋稚嫩的小女孩儿声音所吸引:“捂一花,亮一花,不够十个给人家。……”

我扭头望去,只见三个小女孩儿坐在炕上,正在玩儿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游戏。我好奇地走到门前,只见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女孩儿,边念念有词的向空中抛出口袋,边眼盯着口袋,手却去翻动炕上的长方形的骨头。我看了不到一分钟,基本上明白了女孩儿们所玩儿游戏的规则。抛口袋的女孩儿要念一句接一次口袋,动作要和节拍,翻错了长方形骨头就输了。

强烈的的好奇心让我忍不住问几个小女孩儿:“小妹妹,你们玩儿的这是啥游戏呀?……”

一个大概十一二岁,扎着两条朝天小辫儿,脸上“魂儿画儿”的小姑娘,显然很看不起我连她玩儿的是什么游戏都不知道,“抹搭”了我一眼,不屑的说道:“‘歘嘎啦哈’呗……”

“‘歘嘎啦哈’?……这就是‘嘎啦哈’……”我十分惊奇的拿起女孩儿们玩儿的一枚“嘎啦哈”,想起街头的小混混常说的一句话:“不服咋的?……不服卸了你的‘嘎啦哈’!……”

后来,“海哥”曾和我讲起过,“嘎啦哈”是满文(Gachuha)的音译,是兽类后腿膝盖部位、腿骨和胫骨交接处的一块独立骨头,称“距骨”,奇蹄和偶蹄动物都有。

在古代,“嘎拉哈”成为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军事战术上模拟演习的棋子。“嘎拉哈”大小不同、类别不同、颜色不同,以不同的种类代表不同军事名类,通常是山、林、河、泡,布兵设阵,士兵头领,包抄堵截,兵器队别等用“嘎拉哈”来代表,成为战局中沙盘的棋子。

“嘎啦哈”是不规则长方体,有四个面,根据其形状为“肚儿”、“坑儿”、“驴儿”和“砧儿”。在很久以前,人们起初是把“嘎拉哈”当作财富的标志、吉祥的象征。后神化为“定福祸决嫌疑”的占卜工具,视“解者为凶,合者为吉,珍背为吉,驴坑为凶,珍包子为大吉。”

那个时候别说农村人,就是城里人的生活也十分窘迫。农村逢年能杀得起猪的人家那可就是掰着手指头也能数的过来。所以,哪家拥有“嘎啦哈”的多少也能折射出这家的经济生活。孩子们之间,常常送给对方几个“嘎啦哈”以表示友好。儿时如果有亲友送来一组“嘎啦哈”,姐妹们都会高兴得如同过年一般。“四锛喽”见我和“歘嘎啦哈”的三个小女孩儿说话,拉了我一把,说道:“别‘卖呆儿’了,‘麻溜’进屋给四哥的老妈拜寿。……”

来到“老高丽”妈妈住的东屋,南北两面明亮的窗户下盘着二铺火炕,火炕的一头放着一个很有东北农村特色的炕柜。三开门下面还有抽屉,有镜子,也有玻璃,都是深咖啡色的。

几个大小老太太坐在烧得滚烫的炕上围着一个“烟笸箩”,正边抽着旱烟袋,边“唠嗑”。在早年的东北农村,通常每家都会有一个“烟笸箩”,用来装炕好的烟叶,里面还有火柴等。客人要是来了,首先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也是这个“烟笸箩”,只有比较特殊一点儿的才需要倒水什么的。而普通熟悉的街坊邻居来了也就是拿“烟笸箩”招待,大家边抽烟边闲聊,家长里短儿的事情就都出来了。

抽烟的老太太中岁数最大的一个满脸慈爱沧桑,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脸上条条皱纹,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这位老太太应该就是四哥“老高丽”的妈。我十分惊讶的暗想道:“乖乖隆的咚,这个老太太的‘大烟袋’可不小呀,烟袋杆真长。比起她身边坐着的那些老娘们儿来,长出了一大截。……”

“海哥”首先抢上前去,跪在炕沿下,“邦”的一声,磕了个响头说道:“妈……大海在这旮沓给你老人家磕头了。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谁?……是海儿嘛?……哎呦呦,你瞅瞅,你瞅瞅!……都让妈想死了,你也不来看妈,快过来让妈看看胖了没有!……”宋老太太剧烈颤抖了一下,向炕沿摸索着。看来,这个宋老太太人老了,身体器官严重老化。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牙齿也掉的没剩下几颗。

“啧……啧……啧……你瞅瞅,你瞅瞅。……你说六姑的命儿咋就那么好呢,她自己个儿有仨孝顺儿子不说,又认了这么多的干儿子,个儿顶个儿的呀都这么孝顺。唉呀妈呀……六姑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呀……”陪着宋老太太坐在炕上“吸溜”、“吸溜”的裹着大烟袋,闲聊的一个中年妇女感叹道。

另一个中年妇女的烟瘾似乎特别大,她把烟袋锅子在自己的鞋底上磕了磕,还冒着火星子的烟灰立刻散落到地面上。她把碎烟叶装到烟袋锅子里,用手指按得实实的,然后用火柴点着,用力裹了几口后,眯缝着被烟熏得难以睁开的眼睛说道:“可不是咋的,六姑的命儿就是好!……连东‘屯子’的‘魏半仙儿’都说六姑是老来享福的命儿……”

传说东北有三大怪。第一怪窗户纸糊在外,第二怪大姑娘叼着大烟袋,第三怪养个孩子吊起来。“窗户纸糊在外”是因为东北地区寒冷,所以冬天的时候每家都会用纸条把窗户的缝隙糊起来。“大烟袋”就是烟袋锅子。烟袋锅子是用铜或铁铸的,锅子本身直径大约有半寸左右,安在一个中间是空的木杆子上,另一头是一个同样的铜或铁铸的烟袋嘴。“大姑娘叼着大烟袋”并非只有大姑娘才抽烟。东北的冬夜寒冷又漫长,东北人就都呆在家里不出屋,什么活都不干,称之为“猫冬”。人们干什么呢?抽烟!男女老少都抽,大家伙儿边抽烟边“唠嗑”,用以消磨那漫漫的长夜、寂寞的光阴。“养个孩子吊起来”是用绳子把让孩子睡觉的摇篮吊在房梁上,这样,母亲在屋里做活计的时候只要偶尔抽空儿推上一把,摇篮就可以自己晃荡好长的时间,来哄孩子睡觉。还有一种传说,就是满族人的先人,就是“女真人”以游猎为生,把孩子睡觉的摇篮吊在房梁上,是为了避免一些小动物溜进屋伤害自己的孩子。

“妈……大海在这儿跪着呢,您老人家别着急!……您老人家别着急,大海这就起来扶您。……”“海哥”满含热泪,赶紧爬起来,扶住了宋老太太仍在颤抖的双臂,坐在炕沿上。

“海儿呀,……你……你咋老也不来看妈呢?……你要是……你要是再不来就看不到妈了。……”宋老太太擦了一下昏花的老眼,慈母般抚摸着“海哥”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了。

“海哥”掏出手帕,为宋老太太擦去了深陷的眼窝中的眼泪,满怀深情的说道:“妈……你瞅瞅你老人家说啥话呢?……您老人家能活到九十九岁,指定五世同堂,万寿无疆!……”

这并非亲生母子两个的对话让所有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七哥“四锛喽”磕完头后,轮到我了。我走前一步,也学着“海哥”和“四锛喽”的样儿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娘,祝您老人家寿比南山!……”

“哎呦呦……这小伙子嗓门儿这么豁亮,指定是个带兵打仗的人,他是连长还是啥长呀?……”宋老太太慈祥的笑着问自己儿子。

“妈,这是俺兄弟,是大学生呀!……”“老高丽”拉着我的手,十分自豪地把我介绍给自己妈妈。

“你兄弟是大学生?你搁哪旮沓又钻出来个兄弟……”宋老太太睁着失明的老眼问道。

“妈,是真的,八弟真是我亲兄弟……”“老高丽”有点急了。

“啥?……老四你净扯你妈的鸡子蛋。你亲兄弟?……你多了个亲兄弟我咋不知道。……”宋老太太的回答十分搞笑,惹得满屋子的男女老少哄堂大笑。

笑声过后,“老高丽”的大哥笑着对“海哥”说道:“大海呀,咱妈的寿联还等着你写呢。……”

“海哥”谦虚了一番后,来到当做桌子的火炕前,稍一沉吟,当即挥笔疾书,上联是“玉树阶前莱衣兑舞”,下联是“金萱堂上花甲初周”,横批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璇阁大喜”!

一曲悠扬的唢呐独奏《八仙庆寿》拉开了寿宴的帷幕。今天,我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盛大的寿宴。这天虽然是十冬腊月,但是在院子中摆了一百来张桌子,每桌鸡鸭鱼肉俱全。

四哥“老高丽”的家自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家庭,在当时看来,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一般的小康之家。不过因为亲朋多,所以捧场的人也不少。似乎是腊八的寒冷也挡不住最淳朴的农村亲情、友情、邻里情,满院子沸沸扬扬的热情,似乎也驱散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冷。

在我来的路上,还是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在地上,染得黑土地上银装素裹。而此时,却云收天晴,露出了懒洋洋的一轮红日。

“海哥”微笑着站在一张凳子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后朗声说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至爱亲朋,大家中午好。今天是一九八〇年一月二十五日,腊月初八,我们迎来了我的妈妈宋桂氏老人七十岁萱寿。……《论语·为政》载‘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意思是说,人到了七十岁,任何念头都不会越出规矩了。杜甫《曲江》诗中说‘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正是喜看儿女站堂前,只愿家风代代传。让我们一起共同祝愿老寿星增富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在此,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我的妈妈、老寿星主座就坐!……”

在众人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四哥“老高丽”的大哥和二哥搀扶着宋老太太在挂满寿联、花镜的寿堂的椅子上坐下。“海哥”以十分动听的男中音又朗朗说道:“各位至爱亲朋,七十年的风雨历程,七十年的酸甜苦辣,七十年来开花结果,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祝福高堂富贵人,寿筵略表反哺意,此后再谢养育恩,南海若知德如此,青山不老春长存。下面,有请老寿星的子女前来拜寿。……”

四哥“老高丽”和他的老婆,以及二个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和妹妹、妹夫纷纷越众而出,站在陈列着寿烛、寿饼、寿蛋、鲜果等礼品的寿案前,齐刷刷的跪成一排。“海哥”朗声说道:“一拜!……祝咱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宋老太太的五个子女和儿媳、女婿在观礼亲朋的注视下,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二拜!……祝咱妈松鹤长寿,春秋不老。……三拜……祝咱妈古稀双庆,晚年幸福。……”

轮到宋老太太的孙子辈拜寿了。待这些孙子辈儿的人“嘻嘻哈哈”的跪好之后,“海哥”依旧一丝不苟的赞礼:“一拜!……祝奶奶、姥姥笑口常开,身体安康。……二拜!……祝奶奶、姥姥吉祥如意,福贵久长。……三拜!……祝奶奶、姥姥事事顺心,幸福无疆。……”

“下面请晚辈来宾拜寿……”“海哥”边说,边率先跪下,接着,来贺寿的乱糟糟的跪满了一院子。宋老太太则移椅侧坐,以示谦逊。

“一拜!……祝老寿星生日快乐,岁岁平安!……二拜!……祝老寿星万事如意,幸福永远!……三拜!……祝老寿星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开席了。农家的餐桌,讲究的是实惠,喝得那叫做痛快。猪肝、猪肚、白肉、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子,是应有尽有,满院子的酒醇肉香。庆寿的文艺演出和寿宴一同开始了,二人转、相声等节目相继演完后,轮到了魔术表演。穿一件长袍子的演员向前跨步,对宋老太太作揖说道:“小人狗剩子为宋老太太庆寿献演。……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狗剩子”手里拿着一幅五尺见方的彩单抖了抖,先恭恭敬敬的向宋老太太,然后向观众交待清楚彩单下没有任何其它物件,随后以清脆爽朗的语调念起了“吉祥磕”:“吉祥如意时日好,王母各仙赴蟠桃。福禄东海常流水,宋老太太寿比南山不老松。……”

台词刚一念完,“狗剩子”屏住呼吸,环视一下观众,嘴里数着“生!……长!……开!……”话音刚落,将彩单往右肩一披,彩单下面立即变出四只琳琅满目,盛有清水,内有游鱼的大玻璃碗。再披上彩单,揭开一看,却又变来了大小不同的一垛玻璃鱼缸,每只缸里鱼水分明。“狗剩子”连续做的两个动作,娴熟协调,手法干净利索,座上的宾客顿时一齐喝彩叫绝,掌声如雷。狗剩子连连鞠躬表示谢意,等气氛平静下来,“狗剩子”又念念有词了:“彩单一抖四角财,能工巧匠造出来,今天落到我的手,并盘大碗……你给我变……出……来!……”

话音刚落,猛不防一个凑趣儿的大个子宾客上前将“狗剩子”拦腰抱住,威胁道:“嗨……变戏法儿的,你敢把你的长袍脱掉吗?……你要是不脱长袍我可不放过你,和你没完。……”

其实,祝寿的节目演到此处,也需要助手高喊“脱袍”,以便节目进一步突变深化,这个宾客完全起了助手作用,将坐在主座的宋老太太逗得大笑不止。

“狗剩子”回答:“中!……这事儿只要宋老太太高兴,这位爷们儿说了算,咋地都行。……”

宾客松手后,“狗剩子”脱掉长袍,剩下贴身的一身短装,他猛地就地翻了一个筋斗,顺身立起之际,从彩单下又托出了寿挑、寿面和熊熊的大火盆。正当大家目瞪口呆、惊讶不已之时,“狗剩子”脱掉短衣,只穿衬衣,又拿出两只大碗,各盛有水,碗内游鱼活蹦乱跳,宾客再次喝彩叫绝。

正当主人和来宾酒酣耳热之际,突然,“老高丽”的一个叫做“二子”的侄子惊慌失措的从院外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呼哧带喘的来到主桌前结结巴巴的对“老高丽”说道:“四……四叔,警……警察来……来抓……抓你了……”

话音刚落,三个警察接踵而至,领头的警察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身高大约一米八二,长得很像获得百花奖、金鸡奖、华表奖等多项大奖的著名演员颜世魁,那是一身正气,让人肃然起敬。

领头的警察一进院子就趾高气扬的扯着公鸭嗓子嚷道:“我说‘老高丽’呀,你妈□□的胆儿也忒肥了,简直是狗胆包天!……你刚杀完了人还敢在这旮沓人模狗样的喝酒呀。……”

四哥“老高丽”眼皮一翻,但马上抑制住怒火,陪着笑脸说道:“原来是邓所长,你不知道我胆儿小嘛,你想吓死我呀。……来!坐下喝杯寿酒,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兄弟们。……”

“‘老高丽’,你少在这旮沓跟我扯□□蛋!……你要是想让你妈过好生日,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上派出所,咱们公事公办。否则……哼!……”这个警察根本不给“老高丽”面子。

“海哥”急忙站起身,拦在四哥“老高丽”身前,阻挡住了警察来到“老高丽”的面前,他笑容可掬的说道:“你瞅瞅!你瞅瞅!……这不是邓所长吗,真是稀客呀!……你来参加我妈的七十大寿,真给兄弟面子。……来来来!……请坐!请坐!……邓所长您请上座!……”

这个邓所长看了一眼“海哥”,口气似乎缓和了许多,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哼……原来是大海呀,我就‘寻思’着你得在这旮沓凑热闹。武友义咋没来?不过,武友义在这旮沓也不行,‘老高丽’这个‘王八犊子’杀了人,我得秉公执法,不能徇私枉法!……”

四哥“老高丽”也上来了横劲儿,他一瞪眼说道:“肏!……‘灯下黑’,你‘扒瞎’也得有个谱呀。你没见我这断了一条腿吗,能杀得了人?杀的是他妈的死人呀?……”

“灯下黑”顿了顿,似乎觉得“老高丽”说的在理,但还是胡搅蛮缠硬撑着,蛮横的说道:“哼……就算不是你亲自动手,你也是主谋!尤其是你外甥女殷蓉蓉肯定脱不了干系。……”

“我肏!……”“老高丽”怒火冲天难以忍耐,“啪”的一拍桌子,骂了一句要站起来。

“海哥”一把按住“老高丽”的肩头,仍然微笑着对“灯下黑”说道:“邓所长,今天是我妈的七十大寿,你能不能给兄弟一个面子。……你看你证据也不足,就别抓人了,过了今儿个的正日子,兄弟准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灯下黑”乜斜了“海哥”一眼,骂道:“肏!……大海你少□□‘忽悠’我!老高丽棒子过不过生日跟我没关系,我是人民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一个老高丽棒子服务的。……”

我心中怒极,心中暗骂此人该死!这在我家乡,人家老人做寿,像这个“灯下黑”一样出口伤人,是对主人最大的侮辱。包括来宾,都会对这人群起而攻之的。警察怎么了?哈尔滨的警察怎么这么横。

我正想站起来,不料身边的“四锛喽”一把按住我的肩头,抢先站了起来,骂道:“你妈□□你跟谁说话呢?你觉得你是谁呀?你敢脱了这身皮,我立马就废了你信不?……”说着,“四锛喽”离席走向“灯下黑”。“卷毛”紧随其后。

“灯下黑”“唰”的拔出□□,打开保险后,对准“四锛喽”的脑门狞笑道:“嘿嘿……你个小□□崽子,你想袭警呀?你废了我?你他妈的敢再动一动,我这就毙了你。……”

见“灯下黑”这样肆无忌惮,我怕他真的向七哥“四锛喽”开枪,急忙抓起桌上的酒碗,手一扬,带着大半碗的酒掷向“灯下黑”持枪的右手。“啪”的一声,酒碗撞得粉碎,“灯下黑”的□□也应声飞向一边,酒水碗碴子溅了他一脸。“灯下黑”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我肏你八辈子祖宗的,哪个‘王八犊子’敢打你爷爷?……滚出来!……”

狐假虎威的二个小警察迅速拔出枪来,指向了“海哥”:“干啥!干啥!……你们他妈的想干啥?……想和无产阶级专政对着干嘛?你们会被无产阶级专政碰得头破血流的。……”

别看“黄瘸子”和“郝瘸子”二个人拄着双拐,但是动作却极为神速,眨眼间,他们已经挡在“海哥”和小警察之间。我和“卷毛”慢了一步,每人提着凳子围在三个警察身边。

“海哥”分开“黄瘸子”和“郝瘸子”笑着说道:“邓所长,你这就不好了。证据不足,仅凭‘莫须有’就抓人,这个显然不合法。这个……这个鲍局长的脸上也不好看呀。……”

“海哥”所说的“鲍局长”是时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局长的鲍民安。鲍局长是三八年的老八路,也是市公安局老局长了,“□□”中被“打倒”,粉碎“□□”之后恢复职务。因老伴儿被造反派折磨致死,经老战友撮合,娶“灯下黑”尚未婚配的小妹邓侠湘为妻。

“大海,不要以为你身后有不少‘白道’人作靠山,我就不敢动你。肏!……你别□□落我手里……”“灯下黑”掩饰不住的散发着怒气,但他知道“海哥”和当时的哈尔滨市委书记蒋仄酩过往甚密,所以并不想正面和“海哥”发生冲突。否则,强行抓走“老高丽”,鲍局长过后问起来,实在是难以下台。

“海哥”就势收场,双手抱拳拱了拱说道:“既然邓所长这么给面子,兄弟这里先行谢过,改日一定登门,向您道谢。……”

“算了!……”“灯下黑”摆了摆手,又阴森森的盯着“老高丽”,色厉内荏的说道。“算你小子走运,以后最好天天烧香拜佛,千万不要再落在我手里。……”

“‘灯下黑’,这几天这旮沓又是下雪又是刮风的,天气不大好,让您父母多注意身体。……”“郝瘸子”强抑怒气,反唇相讥。

刚捡起“灯下黑”手枪的小警察凶狠的死盯着“郝瘸子”问道:“肏!……你是哪旮沓蹦出来的,跑呼兰‘炸翅儿’来了?……有种你报个名!……”

“郝瘸子”斜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小警察,十分鄙视,恶狠狠的说道:“肏!……老子是道里‘双拐’!咋的呀?……你想咬我卵子咋的?有啥□□了不起的!……”

小警察似乎听说过五哥“郝瘸子”在哈尔滨的名号,他愣了愣,狠狠地瞪了五哥“郝瘸子”一眼,赶紧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让“灯下黑”这么一闹,满院子一群目瞪口呆前来参加寿宴,胆小怕事的街坊邻居坐在那里面面相觑。这寿宴是没法再吃了。大家不约而同的纷纷向宋老太太告辞,离席而去。

“海哥”送走“灯下黑”一行,见客人纷纷告退,就笑着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大家吃好了别忘了老寿星给各位准备的‘回盘’。也别忘了‘窃寿’。……”

寿宴不欢而散了,“海哥”叮嘱了一番“烙忙”的收拾好残羹剩饭,又嘱咐“老高丽”的大哥、二哥把受惊不小的宋老太太扶进屋内,这才来到酒桌坐下,盯着四哥“老高丽”问道:“殷蓉蓉到底是咋回事儿?……”

“老高丽”沉着脸,将满满一碗白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殷蓉蓉是我一个远房外甥女儿,打小就在我跟前长大,我挺喜欢的。……可长大之后就不招吊了,十六七的大闺女疯疯癫癫的整日价不干正经事儿,到处‘撩骚儿’。唉……”

这时,“四锛喽”也凑了过来,问道:“我说四哥,那个啥□□‘泰龙’又是谁呀?……”

“老高丽”对“四锛喽”说道:“‘泰龙’是村北头‘黑寡妇’的儿子。这小子打小就是个‘二流子’,仗着他妹子跟‘灯下黑’‘搞破鞋’,三十好几的人了,连媳妇都没有,整日价游手好闲,欺男霸女。这不,大前儿个差点把殷蓉蓉给□□了,今儿个早晨大家说他喝醉酒掉井里淹死了。哼……活该!肏他妈的,‘灯下黑’跑这儿撒气来了。……”

“海哥”听到这里,起了疑心。他笑了笑说道:“四弟,你外甥女儿大前天差点被人□□,今天一大早凶手就掉井里淹死了,这……这是不是也太巧了,天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灯下黑’就是再傻也会想到是你干的呀,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卷毛”腾地站了起来说道:“我说‘海哥’,你就别逼四哥了。是我看这‘泰龙’小子太狂,昨儿晚上遇到他喝醉了酒,才把他扔井里去的。……你要罚罚我,没四哥的事儿,他不知道!……”

“海哥”自然知道自己的这几个兄弟平时都骄横惯了,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像个驯服的猫似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呀。他刚要说什么,“老高丽”却抢着说道:“‘海哥’,是我和六弟干的,没有我指使,六弟哪能杀人?……‘海哥’咋罚我都行,没六弟的事儿。……”

“卷毛”拦住“老高丽”的话,说道:“四哥,你知道嘛,你姐前儿个来你家哭,我就想杀那个啥‘泰龙’了,和你有啥关系?……”

“海哥”一挥手,严厉的低声说道:“好了!好了!别争了!……你们一个个的生怕街坊邻居听不见咋的?……六弟,你来说说,‘泰龙’这个人该死吗?……”

“老高丽”一翻愣怪眼,凶光毕露:“该不该死?……‘泰龙’死了,今儿大清早好多街坊邻居放鞭炮庆祝。‘海哥’你说他该不该死!……不光‘泰龙’该死,他妈的‘灯下黑’比他还坏,更该死!……‘灯下黑’要是死了,这旮沓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得唱十天大戏。……”

“海哥”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只是知道这个‘灯下黑’贼霸道,就连公社书记徐震浒都得让他三分,老二武友义也拿他没辙。……咋的?他还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不成?……”

“老高丽”叹了口气说道:“欺男霸女?……那算啥呀。咱们就不说去年‘宋老五’挑着粪担子蹭他身上,他把‘宋老五’的肋条骨打折了三根,就说‘宋老蔫’这件事儿吧,他见人家新娶的媳妇挺漂亮的,把人家叫到派出所□□了不说,还把找上门来讲理的‘宋老蔫’揍一顿,完了不知道给扔哪儿去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真他妈啦巴子的!……”

“‘海哥’,这小子太他妈的狂了!……干脆……”脾气暴躁的“郝瘸子”首先忍不住了,他怪叫一声之后,比划了一下杀人的手势,一双饿狼般的眼睛盯着“海哥”,等他点头。

“四锛喽”额头上的青筋都凸出来,对“海哥”咬牙切齿的说道:“‘海哥’,你就说句话吧。只要你点头,我今儿晚上就让‘灯下黑’这个‘瘪犊子’的脑袋搬家!……”

接着,众位哥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只有我默默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在众位哥哥中,不只是四哥“老高丽”认为“灯下黑”该杀,我也觉得这种警察中的败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凭他的绰号“灯下黑”就足以证明他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是一个穿着警察衣服的恶魔。

“海哥”一挥手:“好了,这件事儿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我决心铲除这个恶魔,还地方一片安宁。我之所以不说话,就是不想引起众位哥哥的注意。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儿不露齿”嘛。

我暗自盘算:要杀“灯下黑”也不能在这一两天内杀,得过一阵子“消停”了,不能让警察怀疑是“老高丽”干的。最好事先调查一下这个“灯下黑”是不是“老高丽”说的那么该杀,可别只因为“灯下黑”刚才大闹了“老高丽”母亲的寿宴,就鲁莽的杀人。

可是,我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起来:“四哥在这旮沓的名气应该很大呀。那个啥‘泰龙’就算是有‘灯下黑’撑腰,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四哥的外甥女儿?就不怕四哥把他的皮扒了?嘿嘿……指定是四哥的外甥女儿骚哄哄的先去‘撩扯’‘泰龙’,完了又后悔了,这才惹这么大的祸……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了,‘红颜祸水’呀。……”

幸好,“海哥”应允了四哥“老高丽”的苦留,我们哥儿几个在“老高丽”的家再住一晚。嘿嘿,我有机会侦查地形了,省得我死冷寒天的单独再跑一趟。

夜深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我悄悄溜下烧得滚热的火炕,看了一眼酒后鼾声如雷的六个哥哥,蹑手蹑足的走了出去。为了晚上的侦查计划,在和几个哥哥喝酒时,我有意“藏奸”,少喝不少的酒,只是微醺而已。凭我的酒量,几位哥哥自然看不出来,就是有点儿对不住他们。呵呵,没办法!俺确实要干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只好事后设法弥补几位哥哥了。

白家堡公社派出所很好找,离四哥“老高丽”的家不足200米,我白天已经抽空侦查好了,派出所没有养狗,让我省了不少事儿。当我若无其事的溜达到派出所大墙外面的时候,猛听见从南边传来一阵摩托声。我急忙躲在墙角的暗影里,探头向南望去,只见马路上闪动着一盏刺眼的车灯,在灯光映照下,可以模糊地看见一辆长江750三轮摩托,风驰电掣地向这边冲来。长江750三轮摩托忠实地保留了二战时,纳粹德军普遍装备的宝马R71的几乎全部特征。那时候,世界上只有中国仍在情有独钟的生产、使用这种摩托车的活化石。粗犷的线条、对置双缸、水滴形油箱、横置弹簧坐垫、平直的车把、独特的发动机排气声浪。在中国,长江750三轮摩托车曾经大量装备公安机关,是军警制式装备,也是爱好者的挚爱。

时间不长,长江750三轮摩托“吱嘎”一声停在派出所门前。我探头望去,嘿嘿,真是冤家路窄,走下长江750三轮摩托的正是白天在四哥“老高丽”家耀武扬威,白家堡公社派出所所长邓侠贺“灯下黑”。我悄悄地站在围墙外倾听着派出所院内的动静,当院内恢复了寂静后,我左右观察一番,当确信院里没人活动,街上没人行走的时候,便轻轻地往起一跳,双手扳住将近二米多高的泥土墙,身子一蜷,双脚一点,就上了墙头。再一翻身,用同样的姿势,一蜷一点,便犹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轻轻地落在院里的平地上。我的这一套非常精确的动作,做得是那样敏捷、熟练、好看,甚至是衣不沾尘地就翻过了那一般人无法逾越的板墙。

我翻身落在墙根下,背靠墙壁,又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高抬腿、轻放脚,绕过派出所一溜平房的正面,走向平房的后面。

来到唯一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前,我探头向里面望去。这间房间似乎是派出所的一间审讯室,只不过非常简陋、寒酸而已。

室内,对着门的窗户下面是一张沙发,进门的左手摆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是三把椅子,椅子后面的墙上,贴着八个白底黑字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虽然绝非是想象的那种四周装着隔音板,摆满各种刑具,黢黑阴森专门给犯人上刑的刑讯室,却也充满让人毛骨悚然的煞气。尤其是让我想象不到的是,我们的人民警察极富“创意”,他们能在普通的屋子里创造出让“中美合作所”的特务也叹为观止的壮举来。

在门的侧面,只见一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五,体态略显丰腴的少女双手上举,被铐在一个从暖气管子上面垂下来的铁链子上面,低垂着粉颈。长发遮住了那个少女的脸,让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不知道她是不是四哥“老高丽”说的那个他的外甥女儿殷蓉蓉。如果是,“灯下黑”也太过分了,抓一个无辜的少女干嘛。更让我叫绝的是,那个少女脚后跟必须高高的翘起,才能勉强用脚尖着地。看起来,暖气管子上面的铁链子就是用来调节高度的。采用这种姿势铐人,开始的时候,被铐的人可能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是时间一长,被铐的人脚就有点支撑不住了,老想落地。于是,手铐就越勒越紧,被铐的人的手腕就会开始往下滴血了。

“邓所长,杀人犯殷蓉蓉就关在这屋里。……”在东北农村,虽然冬天的双层窗户封得很严实,但是,此时夜已深人已静,我又有敏锐的听力,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警察说话的声音。

“他娘的,果然是四哥的外甥女儿殷蓉蓉被抓了。该杀!……”我心中暗骂了一句。

房门一响,一个小警察领着手中拎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电棍的“灯下黑”走进了审讯室。

“邓……邓所长,放了我吧,真的不是我。……”殷蓉蓉挣扎着仰起头,惊恐的看着“灯下黑”。她的脸上虽然满是汗水、泥污和碎头发,但长得确实如四哥所说的还不错,很像二〇一一年情人节,因“浴室门”□□征婚事件而一夜走红网络及全国各大娱乐媒体的□□。

小警察走了过去,把手中一根短短的银色“麦克风”递给“灯下黑”之后说道:“邓所长,我看你还是用这个吧,那黑的才一千伏,有点儿小,这个用起来才过瘾,可有八千呐。……”

见“灯下黑”接过去银色“麦克风”,小警察看了看腕子上那块“上海”手表,犹豫了一下说道:“所长,二个小时够了吧?……指导员没准儿半夜就会来,在那之前你得完事。……”

小警察说完出去把门关上了。看来殷蓉蓉已经被吊了很久了,没准也被好几个警察轮流恐吓过。一个农家少女哪见过这种场面,恐惧已经占据了她的身体。她相信,自己的生死全掌握在“灯下黑”手中,“灯下黑”要想弄死她,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身心俱疲的殷蓉蓉脸色苍白,挂满惊惧的泪水。她看着眼前一脸阴沉的“灯下黑”,他越是不说话,她就越是害怕:“邓……邓所长,求你别……别打我!别杀我!……‘泰龙’真的……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推井里的。……我真的没‘扒瞎’,我求你放我走吧。……”

“灯下黑”没说话,一拳重重的打在殷蓉蓉柔软的肚子上,骂道:“肏你妈的!……小骚□□,这是‘泰龙’送给你的礼物。……”

“啊……”殷蓉蓉惨叫一声,这一拳用了全力,打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口水直流。她想要弯腰,却弯不下来,只好抬腿,可脚尖一离地,手腕就被身体重量坠得像要断了一样,真是说不出的痛苦。

“你个贱□□!……要不要再来一下?……”“灯下黑”点上烟。

“不……不要打我!……求求你!……呜……你让我做……做啥都行。……只要别打我。……”殷蓉蓉本来就害怕得要死,“灯下黑”这一拳让她彻底崩溃了。

“做啥都行?……真的咋的?……你他妈的‘忽悠’谁呢?……”“灯下黑”一手持电棍触在殷蓉蓉的下颚上,将她的脸尽量上仰,一手逐个解开殷蓉蓉棉袄的纽扣。里面是件脏兮兮的白色背心,胸前两团鼓鼓囊囊的凸起十分惹眼,和她清纯的外表,尚未成年的年龄还真是不太相配。殷蓉蓉也不明白“灯下黑”要做什么,她没有一点反抗的勇气,就算是“灯下黑”要□□她,尽管在心理上是完全不能接受,恐怕也会一下子变成她自己喜欢的白马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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