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陪着女儿睡, 她也有同样的担心,睡不着。见女儿也睡不着,尹氏索性坐了起来。
“细儿,你若是实在睡不着, 我们母女便说说话吧。”
唐细翻了个身, 拥着薄薄的被子也坐了起来。外间守夜伺候的秋意听到内室的动静,也忙穿鞋起身,凑在门间小声问:
“夫人, 小姐,可要奴婢点蜡烛?”
“点根蜡烛吧。”尹氏冲门外的秋意说了一句,见秋意披衣进来于床头案上点完蜡烛后就要走, 尹氏留了她, “你也坐下来, 咱们三个一起说说话。”
“是,夫人。”秋意倒是没敢坐, 只立在床头伺候着。
秋意是从小就被唐家买回去的,是在唐府伴着唐细一起长大。秋意是孤儿,最亲的人就是唐家人了, 尹氏母女几个也心善, 虽说秋意是奴婢,但待她极好。
“坐下来吧,今儿这里没有主仆, 你也不必拘着规矩。”
闻声, 秋意道了谢, 这才敢坐下。
尹氏叮嘱秋意:“宫里不比宫外,宫里的人也不比陆家人好相处,你日后陪着小姐入了东宫,记得要事事谨慎小心,莫要做错事情让别人拿捏到。凡事要与小姐商量,不懂的,可以问项嬷嬷。她老人家是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懂得多。”
“是,奴婢一定牢记夫人的话。”就算夫人不交代,秋意也知道自己是要事事小心的。
尹氏又道:“细儿虽为正妃,但东宫里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对太子的那些侍妾,你既要给她们些脸面,不能目中无人,但也不必太给脸面。有些人蹬鼻子上脸,没由得最后骑到细儿头上去。”
“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下要管东宫内务,上面还要孝敬太后娘娘和诸位娘娘。你身为太子妃身边的一等宫婢,日后怕是要比从前多操几倍的心才行。”
“宫里不比外头,做事说话要圆滑妥善些才行。这样既对你好,也是对你主子好。”
不论尹氏说什么,秋意都认真听完,然后一一记在心里。
知道母亲担心害怕,虽然唐细心中也有些畏惧,但为了母亲,她倒是不敢把那份担忧表露出来了。
“娘,您不要再给秋意压力了。这些日子,她也是够紧张的了。”唐细笑着拉了拉秋意手,“你也不必怕,日后小心着些做事就行。我好歹是太子妃,还有太后娘娘疼我,只要我们不惹事,也不会怎样。”
秋意点头,表示自己也知道了。
唐细知道母亲担心她日后会吃亏,所以也不再提宫里的事,只捡了别的来说。
“今天干娘和我说,干爹就这两日回来。还有大哥,也能赶回来。”
陆府大房有三个儿子,但也就大爷娶了妻室。大奶奶给大爷生了个儿子,就是上回唐细第一次来陆府的时候,那个挤在诸位夫人中间的小男娃。
大房的四爷六爷还都不到二十岁,又常常随着父亲陆大老爷驻守边疆,也没空回来议亲。所以,都还没有娶妻。
大奶奶没随着大爷一道去边疆,所以,大爷这次回来不仅是因为家中唯一的小妹嫁人,其实也是想回来看看妻儿。
尹氏果然被女儿的三言两语转移了注意力,沉沉叹息感慨说:“陆家阖府真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为了家国百姓,一家人都是聚少离多的。以前你爹爹忙于生意,一年有一半时间不在家,娘就觉得想得不行,觉得夫妻两隔实在辛苦。可现在瞧瞧人家,一年到头,合家欢聚的日子尽都没有。”
陆家阖府的爷们都是有军职在身的武将,常年不在京城。就算回京述职的时候可以短暂相聚几日,但人也不可能聚得那么齐全。
除非朝廷不打仗了。
与人家一对比,尹氏又觉得女儿嫁进宫里实在不算什么。至少,她每个月都可以跟着陆大夫人一道入宫去看女儿。
稍稍想通些后,尹氏没了心事,睡眠自然好了很多。
陆家父子是两日后回的京,先去宫里见了皇上,傍晚时分回了府里。唐细知道父亲与兄长今儿回来,一早便候在了祖母侯夫人那里等着。
“大老爷和大爷进老太太院子了。”一个丫鬟兴奋的从外面跑进来。
老夫人更兴奋,忙扶着唐细手起身,踱着颤巍巍的脚步往外面去。才走到门口,陆大老爷父子就撩帘子进了屋子来。
唐细抬眸去看,就看到了两个容貌五六分相似的男子立在门口。站在前面的男人,近半百之年,英武肃穆,高大魁梧。而立在他侧后面的年轻男子,而立之年,俊伟挺拓,较之父亲的庄严肃穆,他年轻的面庞上更多的则是意气风发、洒脱不羁。
唐细没敢多看,匆匆打量了下,就垂了眼睛。
等那边父子二人给老夫人行了礼后,老夫人拉唐细到他们父子面前,介绍说:“这是细儿,是咱们侯府的大姑娘。”又对唐细道,“这是你父亲和大哥,快给他们请个安。”
得了老夫人的话,唐细这才福礼问安。
陆家父子早知道得了个女儿,还是太后娘娘亲指的。这回一路上回来,心中也十分期待。尤其是陆大老爷,他真是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可惜他年岁大了,夫人也岁数大了,不再适合有孕。
“快快起来,无需多礼。”战场上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令敌人丧胆的大将军,谁也想不到,有一日,他说话竟能这么温柔。
也不怪陆大老爷,他觉得眼前的姑娘娇娇柔柔的,像水做的一样,他怕声音重了,会吓着她,这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陆大老爷与平日里形象的反差,徒惹得老夫人乐得开怀。老夫人一笑,夫人们和满屋伺候的丫头嬷嬷们,皆都笑了。
弄得陆大老远倒是尴尬,笑也不是,严肃也不是,只能木着脸立在那里。
知道自己男人的脾性,大夫人来圆场说:“老爷早二十年前都说要做女儿奴,可惜了,他没那个机会。如今有机会了,可不得激动一些,你们可不许笑话。”又请老太太的话,“水榭那边的席面布置好了,不若叫他们父子先去沐浴更衣,我们先去水榭那边坐着。”
如今是五月下旬,外面早一片春暖花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席后,唐细被老夫人打发回去了。
“大婚在即,这些日子你也累着了,回去后好好休息。今儿你父亲兄长回来,一会儿回去,再与他们见一面。”然后喊了大夫人来,让她们母女先走。
回了大房那边,大夫人又带着女儿去见了丈夫和长子。
傍晚的时候陆大老爷失了态,这会好了些。稍稍摆起点架子严肃起来,但对唐细说话的态度,还是十分耐心温柔的。
父女不比母女,男女有别,没那么多话说。所以,只坐了会儿,唐细就被大夫人带走了。
母女俩走后,父子俩私下里说了几句话,陆大老爷便让儿子早些回去陪妻儿。
到了成亲那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唐细院里就来来去去开始忙碌起来。至于唐细,昨儿晚上被两位母亲和姐姐妹妹陪着,一夜没睡。
大夫人虽然是头回嫁闺女,但好歹自己就是女人,嫁过人,所以,办起事情来也是十分利落干脆。
新娘子能吃什么,忌讳吃什么,她自然都知道。
见已入卯时,陆大夫人说:“一会儿要开始上妆,上了妆后,就不能吃东西。我让厨房去煮了两个鸡蛋,一会儿你吃了,今儿你就辛苦一些。”
“我知道了,娘。”唐细应着。
唐细虽然不是头回做新娘子,但上回的那次一切从简,没这么大的阵仗。太子乃储君,太子娶妃的仪仗,也不会比皇帝娶皇后的仪仗差多少。所以,唐细今儿一天都注定是万众瞩目般的存在。
这几日,唐细早把母亲陆大夫人告诉她的流程一一烂熟于心。每个细节,每个步骤,她都牢牢记在了心里。只是真正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有些心虚,怕出错,怕丢了太子脸面,丢了陆家脸面。
陆家要连着摆三天流水席,今儿也要大宴宾客。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阖府就已经热闹开了。
仆人们都各司其职,虽忙,却不乱。按着时辰,一应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尹氏母女几个帮不上忙,就只坐在一边陪着。全福妈妈给唐细上了妆,到了吉时,唐细要走了,得去陆府大堂跪别父母。
因女儿是从陆家出嫁,如今的身份也是陆府大姑娘。所以,这个父母自然不会是唐兆成夫妻。
尹氏背地里偷偷抹泪,心酸得很。
但转过身子来,在女儿面前的时候,她又换了笑脸。
“快去给你父母辞别,莫要耽误了好时辰。宫里太子殿下与诸位贵人们还等着你,你、你自己保重。”
“娘。”唐细眼眶酸涩,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却在极力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喊了尹氏一声后,唐细抱住了母亲。
一旁唐欣唐悦姐妹对视一望,都心事重重。
唐悦悄悄跟大姐说:“娘哭了,二姐也哭了,我刚刚看到了。”
唐欣却严肃,板着脸训:“小孩子不懂事,少说话。”
唐悦虽小,但也能感觉到今儿气氛不对劲,被长姐训了后,就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给父母敬了茶,又行了跪礼。之后,唐细便由长兄陆彦背着去侯府大门口。陆彦背着她,亲自送她上了十六人抬的喜轿。
“多谢大哥。”唐细隔着红盖头和陆彦道谢。
陆彦长身玉立,挺拔伟岸,闻声笑道:“大妹妹,宫里路不好走,兄长望你定要珍重。”又怕她胆子小,会被自己吓着,又说,“但有太子殿下护着你,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唐细郑重说:“请大哥放心,细儿会的。”
陆彦抬眸望了眼喜轿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的仪仗,又抬头望了望天,见差不多到了时辰,便抬了抬右手。候在喜轿旁边的喜婆见状,高声喊着:“吉时已到,新娘子起轿。”
话音才落,便一阵锣鼓喧天。
唐细能感觉到轿子被人抬了起来,她悄悄抬手拉开盖在头上的喜帕的一角,偷偷望向窗外。仪仗离开陆府,往皇宫的方向去,而此刻陆府门口,前来道贺吃喜酒的勋贵高官们一群接一群,百姓们也挤在陆府搭在外头的凉棚里坐等吃席,十分热闹。
太子早候在宫门外,见新娘仪仗过来了,他一袭大红蟒袍,朝新娘仪仗迎了过去。太子妃仪仗只能送到宫门口,入不了宫门,所以,唐细只能于宫门口下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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