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兰池当时是这样跟皇上说的, 说自己祖母已病入膏肓开始说胡话了, 所以, 后来宫里面也都这样传。唐细身为晚辈, 她知道不该以恶毒的心思去揣摩一个长辈的心思,不过, 凭她对尹家人的了解,她就是怀疑此次尹老夫人病重有诈。
可虽心里有这种念头,她也从没说出口去,对任何人都没说过,哪怕是皇后。这种话, 不该说也不能说。
尹老夫人的确是病了, 但也的确不多严重。之所以尹大夫人这么说,是因为她想女儿能够回来一趟, 尹家婆媳子孙,有大事共谋。
但万万没想到, 盼回了孙女的同时, 这个身为太子妃的外孙女竟也回来了。
唐细说的方才那一番话, 虽有点故意的意思, 但却也不是想故意挑起事端来,不过是一般的陈述事实罢了。但尹老夫人以恶眼看人,就觉得她是故意讽刺。不过, 老人家倒端得住, 不至于失了体面。
“老身不过偶感了点风寒, 卧床几日而已, 竟就惊动了太子妃娘娘,实在叫老身羞愧又感动。”老人家虽没失体面,但说话不好听。
若是从前她孙女兰池没入宫去,那尹家势必是与东宫绑在一起的。可如今他们尹家自己有了入宫的姑娘,自然不会再稀罕什么太子妃。如今说话,顾得了面子情就行,也不必委屈讨好。
唐细没指望尹家人能给她什么好话听,闻声,不过也就笑笑。
“外祖母言重了,您身体欠安,我身为晚辈,来探望您,是应该的。”她朝尹兰池那边望了眼,“只是尹妃关心则乱,在宫里到处宣扬外祖母的病情。细儿信以为真,实在担心。”
尹兰池早就看这个表妹不爽,如今仗着自己高她一个辈分,也不再顾着她太子妃的身份。
“你今天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刺探什么情报的?”尹兰池目光森然,冷冷睇着人,“若是来探病的,大可无需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若是来刺探什么消息的,尹家可不欢迎你。”
唐细道:“我自然是来探病的。尹妃一口一个‘刺探’,是什么意思?”
尹兰池很气愤方才在外头的时候唐细让她出了丑,心里那股子火一直压着呢。现在又见唐细这个表妹一直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她说话,她堵在心头的火意更是喷射而出。
“不要以为你仗着有太子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你别忘了,太子如今还不是皇上。而我,可是皇上的妃嫔。论起辈分来,我可还是你长辈。”
唐细抿抿唇,点头说:“论辈分,你是长辈。但论嫡庶论正统,我却也不必尊你。倒是你,不该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即便是贵妃娘娘见了我,也是客客气气的,何况你一个小小的修仪。”
“你……”尹兰池脸胀得紫红。
唐细却无意再与她打没必要的口舌仗,只转身看向一旁的尹老夫人道:“细儿今儿确是真心实意来探望外祖母的,此番见外祖母安然,也就放心了。既然尹妃娘娘看细儿不顺眼,细儿也不必再留下来碍你们的眼,这便告辞。”
尹老夫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那便不留你了。”话倒也说得直接。
尹兰池一直怒瞪着眼睛,直到唐细走了,她这才恨恨跺脚道:“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老夫人看向她说:“你若是能怀上个一儿半女,你也可以得意。”
一句话,便堵住了尹兰池的嘴。尹兰池默默垂了脑袋,一脸的难色。
起初几个月,皇上倒宠她。可后来渐渐的,去她那里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即便偶尔去一回,不过也只是说说话而已,床上的那些事儿,皇上似乎不喜欢一样。
她有她的苦恼,但却难以启齿。有委屈说不出来,她倒是悄悄抹了泪。
老夫人将她脸上的一应表情都看在眼里,叹息一声说:“就是为了这事儿,我才设计让你母亲喊你回来的。生在皇家,谁不是为了个皇位。你若是能一举夺得男儿,有我们尹家在,倒也可以博一博的。”
老夫人知道,尹家早是已经把太子妃得罪了,太子又宠太子妃,所以也就相当于把东宫给得罪了。尹家一门做官的,若是日后东宫顺利继得皇位,尹家满门势必是仕途坎坷。
与其日后活得艰难,倒不如趁如今还有机会的时候赌一赌。
“孙儿倒是想有个孩子,可皇上不常来后宫。即便是来了,也多半是去皇后和贵妃淑妃那里,孙儿……孙儿并不得宠。”
老夫人说:“淑妃就不说了,那贵妃得宠,不过是因为她有孙儿,皇上是冲着小皇孙去的。你若是能有个孩子,也能牵绊住皇上,这宠爱不就算是来了吗?”
尹兰池是既已入宫,她自然是想搏一搏的。而搏是需要筹码的,而孩子,就是那个筹码。
“祖母费尽心机唤孙儿回来,可是有什么法子?”
从尹府回去后,唐细直接去了太子书房。见她回来,太子从书案后面起身,与她一并走去窗户下坐下。
唐细率先开口:“臣妾去看了,尹老夫人果然并非病入膏肓。”
太子说:“病应该是真病了,尹家还不敢犯欺君之罪。尹妃不得宠,尹家也着急了,急着让她回去,不过是一起商议对策。”
唐细故意凑着鼻子往太子身上嗅:“臣妾似乎在殿下身上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自从警觉过来是淑妃姑侄对他下手后,太子表面上按兵不动,或者说,表面上故意与淑妃姑侄周旋,其实暗中早派人暗查了别的事情。虽年代久远,但至今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总归是寻到了些蛛丝马迹的。
而尹家得到的那个所谓可以让尹兰池争宠的情报,不过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太子故意卖关子:“此事孤暂时不告诉太子妃。”
唐细就很气。
鼓着嘴巴,攥紧拳头,气呼呼道:“臣妾为殿下做事,殿下却不信任臣妾,那日后有事殿下别找臣妾了。”
太子知道她是假生气,并未当真,闻声只笑问:“孤不找你,还能找谁?”
“找你的郭承徽啊。”她故意恶心他。
若是从前,太子早就要皱眉摆脸了,可这回,太子偏偏不。
太子点点头:“好,既然太子妃如此大方,那孤就如太子妃所愿。”说罢他起身,倒真假模假样朝外走去。
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样踱着悠闲的步子走了。
唐细惊得几欲瞪圆了眼睛,待得太子走到门口,欲要伸手推开门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殿下去哪儿?”
“去看郭承徽啊。”他侧头,言语挑衅。
唐细气,明知他是故意的,却偏不肯跟他妥协致歉。反倒是置气起来:“殿下若是出了这个门,日后就别来臣妾屋里了。”
这话她是壮着胆子说的,说完就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如今能这般嚣张,多半是太子惯的。
可太子不气,反挺高兴的道:“是你叫孤去的,也是你不让孤去的。孤倒是不明白了,太子妃到底是何意?”
太子顺着她,唐细倒犹豫起来。她是继续摆架子跟他无理取闹呢,还是见好就收赶紧服软呢?
若是赶紧服软,那她和太子的关系岂不是还是和从前一样吗?其实她自己也想和太子更近一步,不想总唯唯诺诺的迁就,隔着一层。
真正的夫妻间,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在相互无理取闹的。她记得,小的时候,她娘无缘无故就“生气”,总是挑她爹的“刺”,她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管赚了多少钱,总全部都交给她娘,外头更是正眼都不瞧别的女人一眼……可她娘呢?总会拿个莫须有的女人来冤枉她爹。
小时候她不懂,后来渐渐长大后,她才懂。或许,像她爹娘间的那种感情,才是真正的浓厚吧。那些夫妻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感情未必深。
她羡慕爹和娘的感情,她也想太子像她爹一样,不管她怎么和他无理取闹,太子都会笑看着她,一脸宠溺。
唐细想试试!
行就行,不行的话,大不了就是和太子认个错,以后改就是。
脑子里想了挺多,最后她选择赌一把。把“无理取闹”进行到底,但又不失可爱、不惹人嫌,是怎样的?唐细回忆着她娘曾经的所作所为。
可唐细还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呢,就听太子似是等不及了,开口帮她说:“你应该先朝孤扔一个茶碗来,然后又哭又闹,说孤就是移情别恋了,就是心里有了别的女人。然后任孤怎么哄你,你都不肯听。如果孤任你闹依旧留下来哄你,你就说孤果然心虚了,若孤夺门而出,你就更加变本加厉撂狠话,说你果然猜得没错,孤就是这种人,就是移情别恋了……”
“总之,不管孤做什么,都是错的。”女人闹起来,是不是都这样?
“你……你怎么知道?”她正是这么打算的,她娘当年就是这样的。
不过她娘段位太高,她爹段位又低,所以她娘把她爹拿捏得服服帖帖。她没能得她娘真传,可太子却显然比她爹聪明许多,她早猜得到自己不会把戏演得像她娘一样炉火纯青。
但……也不至于她这么差劲吧?这还没开始呢,太子就已经识穿了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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