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孟太后（五）

她跟陆四压根不熟, 没怎么说过话, 以前偶尔的几回见面，也多是有太子在场。她实在不明白, 为何如今陆四处处针对她。

两人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陆四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却是觉得陆四在暗示她暂且先不要离开, 而她也鬼使神差般, 真就傻乎乎站着等他过来了。陆四从城楼上下来, 负手徐步朝孟兰辛踱来。

见他朝自己走来, 孟兰辛略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摆出一副并不惧怕他的意思，颇有些挑衅的意味。陆四将她面上神色瞧在眼中，倒是对这个小丫头生出几分好奇的心思来。

“听陆大姑娘方才一席话, 想必是胜券在握了？”陆四开门见山。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 与这个丫头拐弯抹角，她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你一直兜圈子。所以，为了节省时间, 倒不如有话直说来的干脆利落。

孟兰辛起初或许是敬畏他的, 毕竟是戍守边疆人人赞颂的陆大将，于国于民都有莫大的功劳。从前不熟，她觉得他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可自从正面打了两回交道后, 她越发觉得这位人人称颂的所谓的大英雄, 其实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尚, 他也有讨人厌的一面，比如说现在。

“躲在墙根偷听两个姑娘说话，这就是陆四舅惯会的处事方式吗？”孟兰辛不答，反去将了陆四一军。

陆四已经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的嚣张骄纵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倒也无所谓。只笑了笑道：“陆大姑娘错了，本将立于城楼乃是光明正大，倒是你……与那谢家姑娘鬼鬼祟祟的躲在墙根说话。你可知，若方才本将一声令下将你们二人拿下问罪，影响的可就是你们的名誉和前途。

孟兰辛小声嘀咕：“巴不得你那样做呢……”

陆四耳力敏锐，听到了，却装着没听到的样子，反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孟兰辛露出一个僵硬却不失礼貌的假笑，“臣女只是与颖姐姐叙了叙旧，这不违反哪条律法吧？”

“不违法。”陆四淡然回应。

孟兰辛已经懒得再继续与他费口舌了，只下逐客令道：“既然不违法，那陆大将军就不能拘着我不让走，我家家奴还等着呢，陆大将军若是没有事，臣女先行告退了。”

瞧瞧，女人变脸就是快，方才还是“陆四舅”呢，一言不合，就成了“陆大将军”了。

陆四略侧了身子，让出路来给她过去，只是在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适时道：“提前与陆大姑娘道一声喜，本将从帝后和太子那里探得的内部消息……”他目光坚定盯着孟兰辛，语气却颇为随意，“虽然孟大姑娘近来名声不太好，但太子对姑娘一片真心，所以，帝后还是属意姑娘为太子妃的。本将，在此恭贺姑娘。”

打从重活回来，孟兰心最想改变的一件事就是太子妃大选了，这可以说是她的一个心病。她置身其中，辨不出来此刻陆四话的真假，或者说，她压根没这个心思去分辨，自然而然就暴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来。

哪怕只是那一瞬间的暴露，她也是叫陆四看出了破绽。孟兰辛怔愣后看向陆四，朝她艰难露出一个笑来，可陆四看在眼中，心中却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惜。

这个小姑娘，好生奇怪，好似有许多秘密，却又十分倔强，不愿展露出分毫来。她的目光和眼神，倒不像是十六七该有的，像是阅尽了人生诸事般，叫人难以捉摸透。

实在是耐人寻味得很。

与孟兰辛道别后，陆四转而去了东宫。太子听说小舅舅来寻他了，十分高兴，立即亲自迎接出来。

今儿大选，兰辛亦入选了，他十分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见到陆四，他也丝毫没有掩藏这份欣喜。

“四舅舅怎么来东宫了，实在难得啊。”

陆家既为外戚，又为权贵，权重。平时，陆家诸位爷都十分注重与东宫储君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有人从中挑事，所以，陆四每逢入宫除了去皇上勤政殿议事外，最多也就是再去坤宁宫见一见皇后，至于东宫，的确是鲜少来的。

今儿来，其实有些鬼使神差。也不知是怎么的，自从见过那位孟家大姑娘后，他就找来了东宫。

但既然来了，陆四自然不会转身就走，倒是应太子热情款待，留下来喝了杯茶。先是给太子道喜，后才装作随意的样子问：“太子可曾有得罪过陆大姑娘的地方？”

“孤没有，四舅舅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太子不傻，这些日子来孟兰辛的刻意疏远，他还觉察得出来。

陆四笑道：“那多半就是臣得罪了。这丫头平时瞧见我都是恭恭敬敬的，如今瞧见我，总好像跟我有仇一样。”

太子也严肃道：“四舅你说……兰辛她……会不会不想做孤的太子妃了？”

陆四倒也没刻意避开这个问题，既然他看得出来那孟氏女的确是不想入东宫……此番既太子问起，他也想探一探究竟。若太子对她依旧用情至深，这于太子来说，毕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若她真不想，太子当如何做？”

太子越发显得失落：“瞧，四舅也看出来了。”

陆四虽冷清且颇有些寡情，可太子毕竟是他的至亲，他和孟家大姑娘又是从小的感情……所以，陆四还真做不到冷眼旁观。

脑海中那孟兰辛脸上失落却又略显得有些阅尽人生般沧桑的表情一闪即过，陆四脱口而出道：“若她不愿，你可愿意放手？”

“孤不会的！”太子态度十分坚定，“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孤都会娶她。”

陆四望向太子，见他双眼都红了，看着他极为认真的样子，陆四实在于心不忍。可就算再不忍心，有些话，他还是说出了口来。

“若是她真不愿入东宫，你若是强迫她，她这辈子岂不是都会不高兴。”陆四是个不好功名利禄之人，他也不是官迷，若可以选，他愿意就做个闲散人，所以，他是能理解为何孟家大姑娘会临阵脱逃的。

功名，身份，地位……这些不是所有人都爱的。

太子实在不明白为何近来兰辛妹妹待他冷淡了许多，他也不愿想日后兰辛会嫁给别人这样的事。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决定了，他要和兰辛妹妹一辈子都携手走下去。

“我和兰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虽从未开口明确表示过愿意嫁我为妻，可孤知道，她是愿意的。她若嫁我，我必会一心一意待她好，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太子是个性子略有些执着的少年，很多时候做决定都冲动，所以，陆四也不再说什么。多说无益，何况，关他屁事？

陆四铁了心不想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也不知为何，近日来，脑海中总莫名其妙会浮现那位孟大姑娘的身影，以及她故意摆出的傲慢又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有，他分明从她脸上看出的那种历经岁月的淡然姿态。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她的这副鲜活的躯壳里，似是住着一个老灵魂。

太子选妃进行得顺利，三月初选后，便是四月春狩。所以，二选日期在五六月份，到时候，初选入选的四位佳人，也得随队前去京郊，参与狩猎活动。大远王朝民风颇开放，女子能文善武，也是佳话。

当今圣上英武无双，太子妃又是未来国母，是辅助太子的存在。所以，皇上对未来太子妃的要求，可以说十分严格。

孟兰辛回忆前世，她最后之所以能力排众难成为太子妃，其实最后还是因为她入了皇上的眼。之所以能入皇上之眼，还是因为她有精湛的骑术。想当初，她为了能够得选太子妃，为了能够和太子长相厮守，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如今……

如今，孟兰辛再回想起此事来，也就只有一声冷笑了。

“再过几日便要随行春狩了，姑娘马术精湛，想必会入得皇上之眼。”绯霞最能摸得透主子的心，知道主子不想得选，但主子又的确马术超群，所以，她在提醒她。

若说初选是皇后选，那么二选，便算是皇上在选。

孟兰辛心中自是有主意，要想出众难，但要想藏拙，还是很容易的。

目前初选中选的有四位，但唯一能与孟兰辛一较高下的，就只有谢颖一个。谢颖论才貌论品德，其实都不在孟兰辛之下，她上辈子输就输在没得太子青眼。谢颖是个极为要强之人，她一心想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最终败了，后来虽然嫁了个还算不错的夫君，但终日郁郁寡欢，没几年便香消玉殒了……

孟兰辛想，既然谢颖这般想做太子妃，那自是最好不过的。

春狩上，皇上面前，孟兰辛每每都表现得极为平凡。反倒是谢颖，十分突出夺人眼球，皇上对谢家的那位三姑娘，极为满意。

太子妃人选虽还没最终下旨定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左不过就是谢颖一个了。至于生下来的三个，最多再选一个良娣入东宫，也就不得了了。

前世的时候是孟兰辛入选的太子妃，因太子对她十分钟爱，故而并未有良娣的人选。孟兰辛现在唯一惧怕的，就是太子见拗不过皇上选不成她为太子妃，会退而求其次求帝后把那个良娣的名额给她。

不论是太子妃，亦或是东宫良娣，这都不是孟兰辛想要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已经藏拙了，不如藏得彻底些，彻底断了入东宫的路。孟兰辛是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她既珍惜重获新生的这次机会，但也豁得出去。

她对自己狠得下心来。

孟兰辛决定以自残来保证自己不再掉入前世的深坑，所以，她决定演一场从马上摔落下来的好戏。她私下挑衅谢颖，非要与谢颖赛马，谢颖应了战后，她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只往那最深的林子中钻去。

谢颖都发现了不对劲，冲孟兰辛背影喊：“兰辛妹妹，回来！”

可孟兰辛自己都跟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拉不回来了。谢颖正焦急的不知所措，就见身边一阵风驰电掣，有人驾马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