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四年的前状元郎, 现如今的翰林院编修又干了件大事。
继之前解放寡妇群体后, 他将目光锁定了未出阁的少女, 创办了一个在诸多文人眼中惊世骇俗的女子书院, 而任女子书院山长的正是江流的妻子,也是翰林院院正蒋参道的女儿。
这间书院名为扶柳书院,估计是取了江流和妻子闺名的谐音, 主要教授女子礼、乐、棋、书、画, 辅教射、御以及算学、女红, 比起时下一般书院教学的君子六艺,还多了不少课程。
除了蒋弗榕任山长外,扶柳书院还有七位老师, 说起来, 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
一位是蕖灵郡主, 她是已过世的临江王的独女,临江王子嗣稀少,一生只得蕖灵郡主一个女儿,二十四年前,临江王死在了战场上,当时蕖灵君主年仅九岁。
之后皇室从宗亲中过继了一个孩子为临江王的嗣子,而蕖灵郡主作为临江王真正的后裔,则备受先帝的恩宠,现在新帝继位,也十分厚待这位姑姑。或许是因为隆宠在身,这位郡主过得十分恣意, 不爱寻常闺秀的女红针黹,反而喜欢骑射打猎,算是京城闺秀圈的一朵奇葩。
蕖灵郡主的郡马是建威将军的长子,夫妻俩兴趣相投,颇为恩爱,现在蕖灵郡主已诞有一双儿女,并且稍稍收敛了一番闺阁时的脾气。
谁也没想到这扶柳书院居然能够说动蕖灵郡主担任书院射、御课程的老师,且这个骄傲的郡主居然还答应了下来,并且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到了书院学习。
还有一位是前左相的孙女,因为未婚夫,也是同她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表哥的亡故,甘愿自梳,守起了望门寡。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城外的慈心庵休养,因为她的贞烈,在京城颇有美誉,文人墨客更是因为她的深情忠贞,为她写了无数诗作。
可这样一个堪为女子典范的女人居然也和蕖灵郡主一般荒唐,去什么所谓的女子书院教书,气的不少文人撕毁了曾经为她写下的诗词。
除了这两位,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蒋参道了。
作为翰林院院正,万千读书人敬仰膜拜的大儒,也不知道被他那对女儿女婿灌了什么汤,居然出任了客座夫子。
一个大儒,居然纡尊降贵给女人上课,简直就是读书人里的败类耻辱。
不过不管怎么样,扶柳书院还是正常开办了,只是因为观望的人多,第一次的招生并不算理想。
除了蕖灵郡主的女儿外,官宦家的女子报名的寥寥无几,倒是商户家的闺秀,来的出奇的多。
自古士农工商,入商籍也就比下九流以及贱籍之人好上一些,商户家的规矩并不算森严,他们送女儿来念书,倒也不是思想开放,疼爱女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扶柳书院放出来的噱头。
作为商户家的女儿,却能够侥幸被郡主以及那些大官出身的夫子教授,对这些女孩而言,跟镀金也没什么区别了,将来在说亲上,选择的范围也能够更广一些。
除此之外,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有不少前来报名的。
他们看中的倒不是郡主之流能够给女儿们带来的名声上的助力,而是单纯的看中了书院不收学费,还包吃住的优点。
不是所有人家都能够送孩子去念书的,现在江流开办的这家女子书院能够免费让通过考核的女子念书,等她们学到了知识,就能回家教授兄弟,这样一来就省下了一大笔束脩花销。
不管诚不诚心,这些被送到书塾来的女子,人生已然改变了,之后六年她们在书塾里学到的一切,都将使她们以后的人生,受用无穷。
“郡主怎么会答应江家小儿的荒唐请求呢。”
蕖灵郡主的郡马十分不解,这些日子他出门做客,旁人问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话题,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要去当什么夫子,自己的幼女还要跟着一群商籍或是出生平民的女孩一块念书,郡马就觉得十分难为情。
“我心意已决,郡马不必再劝了。”
是啊,蕖灵郡主为什么会答应江流,还屈尊做一个普通的夫子呢,纯粹只是因为当初江流的一席话说到了蕖灵郡主心中的隐痛。
当初她父王阵亡后,宗室立马就给她的父王过继了一个嗣子,继承了临江王的王位以及临江王府的一切。
当时的蕖灵郡主在痛苦之余,还十分不解。
为什么,明明她才是父王唯一的孩子,结果她父王留下来的一切,却要被一个外人继承,就因为她是女儿,不是儿子吗?
可偏偏,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她的母妃,除了在独处时会难过地问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外,欣然接受了那个过继来的弟弟。
只因为她是女儿,所以她的优秀不重要,她更为正统的血脉不重要。
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儿!
这天下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凭什么女人就要低男人一等呢。
江流的那番话打动了蕖灵郡主,她也知道,江流的这番话在绝大多数人听来,是荒谬的,是离经叛道的,可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甘心的女人,蕖灵郡主却觉得江流的这番话太过动听。
一直以来,社会主流都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蕖灵郡主想着,这或许就是男人的阴谋,因为无才,就意味着愚笨,绝大多数女人都愚笨的时候,这天下掌权的自然就是男人了。
可要是女人开始学习和男人一样的东西,她们的眼界不再只单纯的执着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时,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女人的地位能够提升呢?
蕖灵郡主不知道这一点小小的改变能不能和天下大统做抗衡,可她期待这一点小小的改变,能够抗衡这所谓的男尊女卑。
或许她活着的时候还看不到,可在她死后,当女子书院越来越多,女人读书也不显得那么不能接受的时候,或许她的子孙,就能看到了。
这些话蕖灵郡主并没有告诉自己的丈夫,虽然他们相敬如宾,可蕖灵郡主知道自己的郡马也和绝大多数男人一般,并不愿意看到女人明智后和男人抗衡。
恐怕全天下,也就江流那个不知道谁培养出来的奇葩,才会站在女子的角度上,为她们着想了。
蕖灵郡主有点羡慕蒋弗榕,拥有这样一个丈夫,她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这天是翰林院编修欧阳荣的寿辰,他邀请了不少同僚,其中就包括江流。
说起这欧阳荣算是翰林院的老人了,可因为性格刚正偏执,不容变通的缘故得罪了不少人,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曾晋升。
虽然这样,他依旧好为人师,最喜欢教导翰林院新来的官员们。
今天是他的寿辰,他早就想好了,要好好教训江流这个离经叛道的同僚。
当然,他也不敢做的太过,毕竟江流还是翰林院院正蒋参道的女婿,欧阳荣知道江流不会作诗,就想着在宴会上以诗助兴,然后让江流出丑。
“江编修是蒋大人的爱徒,想来诗才一定远胜于我等,不如就请江编修以这藕塘为题,赋诗一首。”
欧阳荣不怀好意地对着江流说道。
边上的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恶意,可也没有帮江流说话的意思。
“呵呵,论诗才,我可不敢和在坐的各位大人比拟,不过盛情难却,我这儿有一首词,正好也算应题。”
几年过去了,江流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更因为已经成家的缘故,沉稳了不少。
今天他穿着一袭烟青色的儒袍,头戴玉冠,肌肤细致如同白瓷一般,一双继承了生母的桃花眼流露着潋滟风情,好在斜挑的剑眉压制住了这股颇为女气的眼睛,这会儿虽然他眉眼含笑,可周身的气质却隐隐有些迫人。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江流没有作诗,而是吟了一首词。
这虽然和欧阳荣给他挖的坑不符,却还是引得旁人陷入沉思。
“好词,好词!”
细细品着这首词,即便是有心为难他的欧阳荣,都不敢说这词写得不好。
“江编修大才。”
一旁的几位同僚也忍不住夸赞。
“你们夸错人了,我哪有什么诗才,实不相瞒,刚刚这首诗,乃是内人的随笔之作。”
江流笑呵呵的,然后示意身后的侍从将他准备好的那些诗集拿来“这些都是内人的诗词,刚刚我所吟的那首诗,算不得当中精品,内人要是知道诸位大人如此欣赏她的诗作,必然是开心的。”
这些日子,江流将妻子的所有诗作印刷成册,并且当做礼物分送给了所有同僚。
好东西,就是要大家一块分享才开心啊。
欧阳荣板着一张脸,恨不得把刚刚夸赞的那句话收回来,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孝敬公婆才是她们的天职,写文章,这是男人的事。
可诗确实是好诗,欧阳荣都不敢说自己写的诗能比江流刚刚念的那一首词来的好。
在场的这些同僚大多也是这么想的,刚刚江流也说了,那首词只是这册诗集里最寻常的作品,那那些堪称精品的诗作,又会是怎样的惊艳呢。
一时间,手上的这本诗集显得有些烫手。
作为男人,并不想看一个女人写的诗,可作为文人,他们却分外好奇这本诗集里的内容。
江流喝尽杯中的清酒,看着这些纠结的同僚,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作者写不出能够让人拍案叫绝的诗词,所以这章阿弗的诗词借用了大词人李清照的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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