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村长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想到这些记者的来意, 他不由有些同情江家的两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 孩子都是无辜的,可因为于红梅的品行不端,很容易让人江对待于红梅的恶感延伸到孩子身上, 都说歹竹难出好笋, 于红梅生养的孩子又怎么会优秀呢。
尤其是花开, 母亲的坏名声最妨碍的就是女儿,如果她留在当地,将来婚配必然受这件事影响。
“你妈昨天晚上回来了吗?”
村长看江傅不说话, 又压低声音透过门的缝隙问道, “今天有一些记者过来想找你爸了解一些问题, 富贵,你把门打开。”
村长也是为难,那些记者一些是县里的,一些是市里的,镇长带着过来的,他一个小小的村长,也不敢不来啊。
“家里正忙着呢,没功夫招待客人。”
范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后头,一晚上没睡的她铁青着一张脸,挤开了外孙,准备将门关上。
昨天出事后她给女儿打了一晚上的电话, 从电话无人接听一直打到手机没电,范芳不知道女儿怎么样了,又担心女儿的身体,又担心这件事的后续影响,一晚上都没睡。
她也看了昨天晚上的电视新闻,这会儿看到门口乌泱泱一片记者和准备看好戏的村里人,她的头疼的更厉害了。虽然也不知道这样能够逃避多久,可是在当下,范芳不想接受什么采访。
“凭什么啊,你算老几啊,真当自己能够当江家这个家了?流子都没有说什么,你能做主把记者们挡在外头?”
人群中一个女人嚷了一声。
自己女儿做了那样不要脸的事,她还好意思在江家住着,这脸皮得有多厚啊,她那个闺女肯定是从她身上学来的这个毛病,所以才能做这种没廉耻的事。
“你骂谁呢?我是江流的丈母娘,现在江流生病了,家里又没有其他长辈,我怎么不能当家了?”
一宿没睡的范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瞪大眼睛,眼神阴郁地看着门外的人。
“我女儿和江流还没离婚呢,就算离婚了,我也是富贵和花开的姥姥,这个家我当定了。”
反正范芳就是打定主意不开门,让这些讨厌的记者从哪儿来回哪去。
“把门打开!”
这时候,一声低沉浑厚的男声从范芳身后响起。
江傅猛的抬起头,看到是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出过房间的爸爸,顿时眼睛就亮了,只是想到现如今他们一家人面临的窘迫环境,眼神中的火苗渐渐消失,直至彻底熄灭。
这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对于这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何尝不是煎熬呢。
“流子,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妈给你熬骨头汤去。”
转身一看是江流出来了,范芳的态度顿时就软化下来,她柔声细语地和江流说着话,还上前几步,打算扶着这个女婿回房间。
原本江流是睡在楼下的行军床上的,只是昨天发生了那件事,为了躲避外人的目光,江流拄着拐杖去了楼上的房间,整整一宿,也没见他从房间里出来。
范芳倒是希望他在那件房间呆久一些,因为那是他和女儿红梅的婚房,靠床背的那面墙上还挂着他俩的婚纱照,看着那些照片,以及夫妻俩曾经的点点滴滴,或许他会心软原谅女儿也说不定。
可看女婿现在的态度,她又觉得自己似乎赌错了。
他为什么让这些记者进来,难道是看着那些带着曾经美好记忆的物品,由爱生恨,彻底不肯原谅自己女儿了?
范芳心里头焦急,可这会儿江流态度那样坚定,她就算想要挡着门不让外头的人进来,三林村这些和江流沾亲带故的村人也不会同意的。
“行了,范大姐,你赶紧让开吧。”
江流这个一家之主都发话了,范芳这个不知道不久会会不会变成前任的丈母娘自然不能挡着门不让进了。
村长上前一步,推开了江家的大门,然后引着那些记者进来。
而一开始就跟在这群人后面的村人也紧跟着涌入江家,将本来还算宽敞的前院积德满满当当。
“您就是江先生吗?”
记者们在来之前就已经了解了一些江家的情况,也通过特殊渠道拿到了江家人的照片。
在出发之前,他们对江流的印象是一个容貌端正的小伙子,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形销骨立,十分颓然的青年。
资料上说,江流伤了腿,可现在也没见他拄着拐杖,似乎恢复的挺好,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几个记者打量着江流的两条腿,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受过伤的痕迹,因为现在他站立时的重心绝大多数都放在另一条腿上,不过即便这样,也能证明他的复健取得了不菲的成效。
“江先生,今天我们过来是想采访你几个问题,请问您知道您妻子婚外情的事吗?”
“江先生,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几个记者拿出自己吃饭的设备,问出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们这些记者还嫌我们的事情不够多吗?”
范芳抢在江流面前回答。
“你是于红梅的母亲对吗,请问对于你女儿的行为你是否感到羞愧?”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你女儿的这段婚外情了,能告诉我们你女儿具体什么时间有这种越轨行为的吗?”
“作为母亲,你觉得你女儿这种做法对吗,你女儿还有两个孩子,这样的行为能够给孩子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吗?”
范芳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些记者直接盯上了她,一堆棘手的问题听的她眼冒金星。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女儿不可能出轨的,这一定是别人的陷害。”
范芳咬紧牙关,抵死不认。
“你这是指控民警冤枉了你的女儿吗?”
“你能对你现在说的这些话负责吗?”
又是一堆问题砸过来,范芳心机重,可也只是普通百姓,对于警察天然就有一种畏惧的情绪,她哪里敢说自己觉得警察冤枉了她闺女,张了张嘴,然后丧气地又将嘴巴闭上。
不过就刚刚范芳的那番表现也足够成为素材了,记者们都想好了,等会儿回报社/电视台后该怎么编写这部分的稿件。
“流子什么都不知道,和俩孩子一样,他们都是无辜的,于红梅做那些事的时候可都是背着老公孩子的,你们实在不该过来问流子他们这些问题。”
满春婶看着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无比可怜的江流实在是忍不住了,冲开人群,用自己微胖的体型将江流挡的严严实实的,就跟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一样。
“做错事的是于红梅又不是流子,你们应该去找于红梅问问,她做这些不要脸的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外挣钱的丈夫,有没有想过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老太太这番话,江流都想给她点个赞了。
可是现在他还不能这么做,这场戏,远没有到落幕的时候。
“那什么……”
几个记者有些为难,采访是台里给的任务,他们也是为了工作啊。
“江先生,你能说几句吗?”
年纪大些,经历的事情多了一些的记者脸皮足够厚,他绕过满春婶将话筒举到江流面前,想他这个桃色新闻的关系人说几句,他们就是走个流程,江流随便说几句,他们也能交差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他们也想知道江流最后会说些什么。
是痛骂于红梅,还是……
其中要数满春婶的心情最复杂,一边她痛恨于红梅,一边她又明白江流这孩子有多喜欢她,而且还有俩孩子呢,真要让俩孩子成为没妈的孩子吗?
“说实话,我到现在脑子还是晕的。”
江流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儿子,以及躲在门后头不敢出来的女儿,好半响后开口。
“回家就好。”
一字一句,艰难晦涩的从口中吐出。
他的眼神里有麻木,有痛苦,有羞愤,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
说完这句话,江流转身走回屋子,而这短短四个字,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即便无法接受妻子外遇的事实,同时也为此羞愤恼怒,可最后江流还是选择了原谅。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满春婶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替江流委屈,而范芳完全是惊喜,她果然没有看错江流,这小子爱她闺女爱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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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采访出现在了本地电视台的晚间新闻中,因为知道第二天肯定会有该新闻的后续采访出现,晚上当地不少家庭都守着电视机,准备收看这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情感新闻。
当看到江流说出回家就好这句话时,女人们不可避免的嫉妒了。
别看这年头时代发展很快,可男女依旧很不平等,愿意就是很多女人打从心里还没有把自己的地位调整过来。
家庭中,男人出轨,女人更多的是选择原谅,甚至对于男人沾花惹草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可女人出轨被发现就不同了,荡/妇,婊/子,什么词语难听就骂什么,不仅男人骂,女人们也一块骂,而且女人出轨被发现后绝大多数都是以离婚收场。
当然,不论男女,出轨肯定是错误的,可两个性别出轨后受到的不同程度的抨击,一直也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现在不同了,居然有个男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回家就好,忍着头顶戴绿选择原谅,可想而知他有多爱他媳妇啊,感性的女人自然羡慕了。
男人们虽然不能理解江流这个有些软弱的选择,可也能够想象,一个男人得有多喜欢一个女人,才会选择忍下这样的耻辱。
除了极少数贬低江流的声音,于红梅受到的抨击才是空前强大。
恐怕范芳也不明白了,明明江流都选择了原谅,可为什么她女儿的骂名却越来越大了。
这会儿她疲于应付那些不断电话轰炸她的老家的亲戚朋友,向他们解释自己女儿并没有出轨,一切都是误会,与此同时,她还满心焦急的等待女儿的回归。
而江流则是坐在二楼房间的床上,他的对面站着江傅和江桦这两个孩子。
001曾问过他,真的要将这些残忍的事血淋淋摊开晾晒在这两个孩子面前吗?明明他有无数种办法将这件事对孩子的影响降低到最低处。
可江流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母女父子,自古以来都是斩不断的关系,即便是到了现代,别看网络上有些人随随便便将断绝关系这个词语挂在嘴边,可舆论不允许,法律也不允许,在华国,只要你是父母,你就已经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父母可以不慈,儿女不能不孝,生养之恩大过天,这些都是华国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理念,有些枷锁在每个人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戴上了。江流不想粉饰太平在两个孩子面前美化他们母亲的行为,他就是想要两个孩子知道他们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两个孩子,然后于红梅在年老孤苦的时候过来摘果子。
他想要两个孩子伤的深一些,至少这样痛只有一次,痛过了,伤口慢慢结痂,可能会有疤痕留下,可至少不会危及性命。
他不想教会他们宽容软弱,然后被那个女人仗着母亲这个身份,伤两次,伤三次,总有一次,伤口会是致命的。
不是什么错误都值得被原谅,江流看着惶惶不安的一双儿女,硬了硬心肠,他觉得自己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