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她的筷子,她没有夹菜,两根筷子的尾部不自觉地张开又合起来。
“……你这样要怎么办。”她沉默了一会,“连高球都不会打。”
应该怎么做,如果我明白这些道理,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像大部分人一样读书,也许我的成绩还没有打球来得糟糕,但是我不会有反悔的机会。有时我希望我像这里的人,他们从小就在少年宫,在训练营,在比赛场上因为表现突出被选拔到这里,或者他们只是喜欢成为运动员。他们都是拿过奖牌的人,他们为此目标坚定,而我只是不想读书,却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乒乓球。
“你知道想做正规少年宫的教练,要什么条件吗?”晓楠问我。
“资格证?”
“不是。”她不等我回答就说,“要全国比赛拿过名次。”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我说:“是吗。”
“没有名次也可以,但是不用名次也可以去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我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东西。
“你以后想做教练吗?”我问。
“教练……像王玲那样吗?我可能做不了。”她说,“王玲是省队退下来的,以前省队缺人还把她叫回去过。”
“叫回去做什么?”
“除了打比赛还能做什么。她在省队一直是主力,但是进不了国家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进不了省队,又没有拿过名次,那……怎么办?”
她看了我一会。
“不会怎么样的。”她说,“去学校做体育老师,有条件的话自己开班教小朋友打球,实在过不下去就转行,回老家,总会有办法的。”她忽然笑了,“我以后可能会回老家。”
“我都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我说。
她说:“你这个星期六有空吗?”
“有,怎么了?”
“和我练球吧。”她说。
“去哪里练?”我奇怪地问。
“球馆啊。我陪你练,不能让你白请我吃东西。”
我说:“真的没关系。”
“我也想练,你就当成是陪我,”她伸了个懒腰,突然有点认真地说,“毕竟我还不想回老家啊。”
周六早晨的八点钟,我和晓楠吃完了早餐,这对于平时六点多就要被叫起来晨跑的我们来说几乎是一种奢侈,我以为到了周末自己会睡得很晚,只是过了几个星期,不需要闹钟我也会在六点的时候自然醒了。我的心情不错,甚至好得有点莫名其妙,这点晓楠也看出来了。
“你很开心?”她说。
“还可以。”
“到底怎么了?”她恹恹地问,她其实不是个喜欢早起的人。
“没什么。”
八点钟,饭堂的人比平时少了很多,去球馆的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人,大部分人还在宿舍里,其余的人不是出去玩就是回家了,这个时候看体校的风景比往常多了一种新鲜感,一想到校园里是空的,我整个人都感到轻松很多。
我的好心情在来到球馆后戛然而止。
晓楠说要坐电梯,理由是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好,不应该做爬楼梯这种剧烈运动,于是我问她打球又算什么呢?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可以慢慢打,“轻微活动”到食物消化为止。我已经想到下一句用来反驳她的话了,但是我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五楼到了,电梯门打开,我听到了球台传来乒乓球撞击的声音。
“又怎么了?”晓楠看着我的脸。
我摇摇头。
离得很远我就认出了球台旁的两个人,凌阳和袁荣斌。我还记得袁荣斌,循环赛的那天他打到第五,丹东和我打完就和他打了。
我挑了个离他们远一些的球台,把包放在后面的凳子上,晓楠拉开球拍拉链,我小声问她:“为什么他们会来?”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他们每天都来啊。”
“周六日也来?”
“凌阳是,袁荣斌有时候不来。”
“还有其他人吗?”我问。
“不知道。”
“你今天怪怪的,”她说,“你是不是不想练了?”
我哑口无言。
“我会练的。”我说。
“你不喜欢他们?”
“不是。”如果不是球台离得足够远,晓楠的声音又小,我简直要担心他们听到了。
“我就是……不想被人看到我打球。”
凳子后是白色的护栏,再靠里就是大块的落地窗,清晨的阳光透进来,显得很明亮,我对着空气说完了这句话,一点也不想知道晓楠此刻的眼神是怎么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