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发球。”他说。他和袁荣斌刚才就在练这个。
凌阳手里没有球了,我还有三个,我站到球台左边,球拍在托球的手旁停顿了一下,我一直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义,直到晓楠在十几分钟前告诉我,我发球时抛起的线是斜的。下旋,球落在凌阳的左边,短的下旋球,又是反手的位置,这样不容易被对手拉起来,凌阳把球搓回来,这次是长球,在我的反手,我侧身用正手拉起球,球从下旋变成上旋,这时我的球台右半区是空档,他顺理成章地把球打到三角区,球准确地落到直角上,我扑过去救起球。
这就是练习接发球里最常见的模式,从侧身位到正手三角区需要用到交叉步,这是比赛时最常用到难度也最大的步法,在此之前,从正位到侧身位,用到的是并步,并步之前是下旋球,并步以后是上旋球,从下旋球的对搓到上旋的正面相持,发球后的前三板内必须完成,这意味着三板之内,必须进攻。
我的交叉步不太好,评价步法好不好并不用看动作漂不漂亮,只需要看接不接得到球,假如让我一个人对着球台做动作,我也能做得很好,给我多球,我也接得住,但是一旦到了一对一的练习或比赛时,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对手,是不可能让你碰得到球的。
因为球在我的手上,我发了三次球,救了三次球,第一次接住了,后面两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球从球台边缘跳开,凌阳的球总是很准,每一次都打在直角上。
这样的练习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晓楠在我接不到球以后露出抱怨的神色,然而她很快就厌倦了,她站起身,顺便拉走了袁荣斌,他们和我们隔了一张球台,又开始了练习。
凌阳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神情,打球厉害的人不应该话语权更多吗?他看起来却像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担心他想换人了。
他说出的话是我没想到的:“我记得你之前是接得住这种球的?”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我说:“打多球就接得到。”
“不是多球,就是这个样子打,你也接得到的。”他说。
上一次和他打球是比赛的时候,没有接住球的可能,再上一次是他给我发多球,只练了搓球,让我被暗地里嘲笑了很久。
“是最开始那次,”他说,“我第一次和你打的时候,你打得挺好的。”
我想起来了。
想起那种事情只会让我感到难堪,我第一次见到他,并不知道他是谁,还以为他不是体校的人,因为他不认识我,我把平时不敢和别人练的项目全都练了一遍,还自作主张地练了一些除了我大概没有人会想到的东西,那种东西,假如那时站在我对面的人是丹东而不是凌阳,也许又会变成另一个像“全台搓”一样的笑话。
凌阳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说起的事情,我希望他不记得我,谁会记得一个只打过一次球的人?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认得我了,只是他没有告诉过别人而已。
他望着我,我说:“可能那天的状态比较好吧。”
他说:“是吗?”他又说,“其实你现在也不差。”
他的语气既不像安慰,也不像责怪,唯一能让我听懂的,就是我现在的确打得不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球盆空了,我拿起球盆捡球。我已经发了一段时间的球,所以捡完球以后,我把球盆放到了他的那边,这是让他发球的意思。
这只是普通的练球,但他只拿了一个球,托球的姿势很标准,球抛起来的轨迹是垂直向上的,高度比比赛规定的距离再高一点,然后球落下来,他的球拍翻转,原本静止的身体在球拍接触到球的一瞬间变得敏捷起来。那个球向我直冲过来。
上旋。出界。
我真没有想到,他开的第一个球就是上旋球,我的拍面已经是向上的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球就飞了出去。不等凌阳说话我就去捡球了,经过晓楠身边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理我,只是紧紧地盯着球台对面,袁荣斌在拉弧圈,她在挡球,他们配合得很好。
我捡回球,凌阳站在球台边等我,他见我准备好了,才再次开始发球。
还是上旋。
我又出界了。
第三次还是上旋,我总算接住了一次球,上旋球的节奏快,凌阳的球变动又大,没打几个来回,我又输了。第四个球,还是上旋。他一连开了四个上旋球,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等待着他的下旋球,他一定会开下旋的,谁会在练接发球的时候总是开上旋球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