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去捡球,他又叫住我:“我还有。”
他把手伸进同一边的口袋,再拿出来,然后是另一边的口袋,加起来,还是四个球。
正手还有一组,被我们解决了,反手比正手还要容易,只是我们心照不宣地在打完第一组的球后接着打第二组——用同一个球,打到第一百七十多下时,球擦边了。他没能救回来,我们在对视的瞬间都仿佛听到了对方心底的哀叹声。
球又没了。这次我走得慢了一些,果然,我还没有离开球台,他说——
“你还有,几个球?”我忍不住开口,我走到球台旁边仔细地看他的口袋,但他的衣服把短裤遮住了大半,根本看不出来。
“四个。”他有点得意地说。他像变魔术一样,又把球掏出来。
“你自己带的吗?”我问,“没有三星吧?”这里的球都是一星的。
“我进里面拿的。”他指了指放球的房间。
我说不出话了。他们才来这里没几分钟,然后就是集合、打球,而他竟然趁着集合前的那一点时间熟门熟路地进了球房,还摸了十二个球出来,如果是平时,每人三个球已经够用了,最重要的是球拿多了会被赖国华说,因为这样容易被人踩到。
“你以前来过吗?”我说。
“前年来过。”他的声音很清亮,显然还没有变声。
前年,他来得比我早得多。
我想多接一下他的球,尽管只是普通的开球,他的球也和这里的有点不一样,我花了一个星期才适应体校的球,没想到现在还要适应新的。球全在他那里,他开球是理所当然,除了偶尔有一两个球被我漏掉了以外,其他的都被我接住了。凌阳说得对,我果然不能走神,一走神就接不住球,幸好集中精神的时候,我还是接得住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我会担心自己比不过他吗?他前年就来过这里了,也许和这次一样是为了比赛特训,而我今年才中途插进来,以前参加过的比赛只有两个,都是一轮出局;他的发球明显比我专业,步法也更熟练,还有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他的气场,只有从小就经过专业训练、又在大大小小的比赛里历练过的人才打得出这种球,带着一股冲劲,挥拍的动作灵活又从容不迫,只是这样,已经给人一种压迫感了。
正反手各一个球比单纯的正手或者反手都要难一些,不过这只是对我而言,每到这个时候,我打球的力度就会减弱,因为害怕打出去的球不稳。一个人打两点,一个人打一点,然后两人交换,打两点是练习正反手的转换和并步,打一点是练习控球。
“你要打哪个?”我问他。
“都可以。”
“那我打两点?”毕竟两点需要跑动,先打完后面就可以轻松一些。
“好。”他没有犹豫地说。
我以为我们会打得比之前差许多,其实并没有差得太远,他控球控得很不错,落点基本上都在适合我的地方,我甚至不需要怎么跑动。掉球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比我想象的要少,我们总算到了不得不捡球的时候,我捡了五个,然后就回到了球台前,他还没有回来。于是我隔着许多个正在晃动的身影见到他,他从我们这一排球台的另一段开始,慢悠悠地走过来,边走边捡球,捡球的时候他的身体蹲下,一只手在挡板的遮挡下若无其事地把球塞进裤袋里,然后再快速地抽回手。
就这样他一路走回来,走走停停,他竟然也没有花多久,当她终于回到球台对面,看到我手里的五个白球,他的表情几乎称得上得意洋洋了。
“我捡了十四个!”他不等我问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
“……你还数了啊。”我说。
他点点头。“我本来还想多捡几个,但是没捡到。”
我问:“你的口袋装得下吗?”
“最多可以放十六个,不过要压紧,不然会掉出来。”他说,他又问:“为什么王玲在看我们?”
我转过头,果然,王玲的目光正直直地看向我们这里。“她刚才就在看我,所以我没敢捡球了。”他说。
我说:“我们还是快点打球吧,她觉得我们在聊天,会过来的。”
他的三组打完,我们还剩一半的球,轮到我打一点,我的反手控球比正手好一些,但是王玲对他说的是正手,第一个球先打到他的反手,然后是正手,再然后是反手,就这样交替变换着落点。我的球有点飘。“不好意思。”我说,我打错方向了。他无所谓地把球捡回来,我们还在继续。我要很小心才能把球打回正确的位置,控制两个落点之间的距离,让它们不至于远得让人疲于奔命,又不会太近而让他被迫调整身位,然而我完成得显然不是很好。明明我是控球的人,实际上在控球的却是他,他在尽可能地把球打到更方便我的地方,这样我才能勉强调节好两个不同的落点,有好几次,球不是被我打得过高就是过近,但他全都救回来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之所以没有打成这样,是因为体校的其他人在带着我,因为他们的水平,我连轮到自己控球时也不感到困难,而那完全是由他们打球时的节奏和力度导致的。他的能力没有体校的强,即使如此,现在也是他在带着我而不是我在带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