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训话是初中生和体校生一起的,赖国华重点表扬了打进体校生范围的几位初中生,虽然他们一直在体校生的下游徘徊,但是能够到达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陈耀辉接着对初中生今天的表现进行了总结,还有一部分话他是对赖国华说的,这种时候王玲总是站在旁边,只有赖国华不在,她才需要代行训话。
羽毛球队和我们的训练时间差不多,所以下电梯时常常会遇到他们,但他们这几天出去比赛了,电梯里的空间因此宽裕了一点,不过人还是很多。晓楠正在用手机询问羽毛球队的比赛情况,她在别的球队也有认识的朋友。
“璐璐没得打了,”我们一出电梯她就说,“八进四被淘汰了。”
“团体赛会让她上吧。”袁荣斌说。
“会的,”晓楠说,“他们想让她带一下小的。”
“她明天还打吗?”
“打不了,明年就超龄了。”
“她没有改身份证吗?”
“改过了。”
我们在饭堂的窗口排着队,章章去买饮料了,晓楠说:“真怕我到时也这样,一把年纪还不上不下的。”
袁荣斌说:“这样就叫一把年纪了,再大点是不是要灰飞烟灭了?”
“可是她一次冠军都没拿过啊,”晓楠说,“虽然我也拿不到,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过肖琳去的话说不定能冲进前四?”
“肖琳比赛的经验太少了。”凌阳说。
“但是她最近打得真的很好,她选拔赛过了,教练不让她上,让璐璐替她,她们是一个宿舍的啊。”
“他们队现在成绩不好,想保名次而已。”袁荣斌说,“肖琳以后还有机会,让一次给王璐也没什么。”
“你当然会这样说,”晓楠一脸惆怅,“好不容易得到比赛的机会,结果还要让给别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她的话题转得我措手不及:“梁世延今天就被赖国华拉下去了,明明没有输,还要被降级。”
“我看到了。”袁荣斌说,他又笑着对我说:“你把丹东刺激到了。”
“你怎么赢的?”晓楠来了精神,“快点介绍一下你的发家史。”
凌阳和袁荣斌都不说话,我说:“不是……因为他们要让我分。”
“我知道啊,”晓楠说,“但是赢了就是赢了,输球可以有一堆借口。”
“他们不应该输的,”凌阳说,“不过输了也不奇怪。”
章章把一瓶果汁放到晓楠面前的桌子上,晓楠推了推餐盘:“我帮你打饭了。”章章坐了下来。“你们在说什么?”她问。
晓楠说:“赖国华。”
“赖国华这样很正常,我有一次赢了丹东,他就叫丹东和我再打一场,让他赢回我。”
晓楠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袁荣斌说,“凌阳也被这样过,现在还不是照样赢。”
我突然对凌阳产生了一种亲切感,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有过这种时候。
“他对输赢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觉得结果不正常,就想把它纠正回去,等他习惯了就不会再这样了。你和初中生打不是能赢了吗?”袁荣斌突然说。
“对啊,”晓楠说,“终于实现目标了。”她毫不留情地加上了后面一句:“你进步得太慢了。”
“后面会变好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袁荣斌说。
他倒没有给我定“下一个目标”,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首先是摆脱队内倒数第一的排名吗?这也不算真正的赢球,升降赛每人只用打一局,平时的比赛都是三局两胜,体校生赢初中生是应该的,赢体校生又要靠着让分,然而这种感觉竟然不算太坏,甚至挺不错。
我毕竟赢了啊。
然而星期五,我和小杰打比赛,我又输给了他,但情况比之前好一些,我赢了一局。我和初中生里排第一的那个男孩子也打了比赛,这次比分是二比一;然而小杰在赢了我之后,又输给了那个男孩子。
“这是什么三角关系,”张利平惊奇地说,对于我打赢他这件事,他和其他人一样只在意了几分钟,在他赢回来了以后,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你打他打他,是闭环啊。”
晓楠拍桌子:“会不会说话啊?什么三角关系。”
“那为什么会这样?”我问,“我赢了他,他又赢了小杰,那我不应该也能赢小杰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和人是不同的啊,”晓楠说,“又不是数学,比个大小就可以了,他就是克你,你有什么办法。”
“克我?”
“就是你刚好不擅长对付这种打法,像谢海涛一遇到蔡文斌就输,因为他脾气急,他和别人都打得很好。”
谢海涛是世界排名前十的选手,蔡文斌排到五十开外,但他对谢海涛的胜率很高。他是削球手。
“你怎么知道谢海涛是什么脾气?”我说。
“看出来的,”晓楠说,“一个人的性格怎么样,打球也怎么样,不会变的。”
但是我在心里却不完全认同晓楠的话,我不觉得和小杰打有什么困难,也许我只是还没有到可以赢他的时候。每个星期六我都和凌阳去那个球场打球,听起来次数很多,但一个月只有四个星期,我一度以为他是那种在节假日也会准时出现在球场的人,因为晓楠就是这么说的,当他第二个星期六下午还是不打算练球时,我把晓楠的话告诉他,他露出惊愕的神情。
“她应该去写小说。”他过了一会说。
“所以不是真的吗?”我问。关于每天上下午都要练球的事。
“不是。”他简短地说。
我无话可说了,我回想起晓楠和我说话时的样子,真不知道我是太相信她还是太相信凌阳。
“不过……”他有点犹豫地说,“可能有一次,我上午打球时见到她了。”
“我下午去球室拿东西,走的时候她刚好回来。”他看着我,“他不会以为我一直在练球吧?”
这倒是很有可能,但是我没有问晓楠,凌阳每天都会练球,但没有到每次都严格按照训练时间的程度,有时他也会不想去,更多的时候,他会去半天,一个上午或下午,或者做一些体能锻炼。这个事实比晓楠的版本更现实一些,即使我还是做不到,凌阳却因此更像一个平常训练时的普通队员,而不是那个总是第一的队长。发现了这一点后好像我和他的距离就减少了,但那同样不是事实,我竟然要通过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来使自己心理平衡,这已经很可笑了。
初中生们在体校只待了三个星期,到了第四个星期的星期二,他们就走了,他们的人实在很多,学生的家长又常到场边看自己的孩子打球,幸好他们的学校离这里只有几个车站,来回不算太辛苦。我到最后也没有打赢小杰,反而和其他人的比赛都赢了,我和小杰只打过一次,还是一比二,和另外两个初中生的结果都是二比零,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比赛过了。他们离开后第一天的早上,球场里甚至显得有些安静,然而到了第二天,一切就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好像那些初中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这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体校的队员都对这种变化无动于衷,他们都认识初中生当中的不少人,会保存联系方式的人却不多。“安静?”晓楠打了个哈欠,她昨晚熬夜,今天一大早又被拉起来晨跑,“哪里安静了,张利平吵得我烦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