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真半假

等到发布会后台的晚宴结束已经很迟了。

清辉有些后悔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急了，明知道他的心思细腻会想很多，还要说那些抱怨的话气他做什么？！真是的，又搞砸了！欸，一定是工作太忙的缘故，脑子一乱连话都不会讲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跟他道个歉，又有些拉不下脸来，其实自己也没说两句，就被他一大串地怼了回来，没面子的是她好不好？！

正在纠结要不要道歉，如果道歉的话这个电话是现在打回去还是明天再打时，一个陌生号码却打了进来。

清辉迟疑着划开了接通。

“我是敏之，吴敏之。明天下午四点钟，我要在盛宴看到你。”电话另一头说道。

“我没有和你见面的理由。”清辉微微讶异，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以为敏之是因为吴世稀最近的新闻找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想听听你的婚外情，到底是怎么背着你的老公生下了别人的孩子！”吴敏之爆出了一个足以轰动全国的新闻！

听到这石破天惊的内容，震惊之余原清辉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唯一有可能被她知道的地方就是在葬礼那天的办公室，或许是两人吵架的声音太大让她听到了？毕竟当时两人确实在门口撞见了，可是如果是当时就听见的话为什么今天才来质问她？可见不该是那个时候，除此之外知道这件事的机会应该是其他渠道了，也绝不会是吴世稀告诉她的，否则他一定提前会告诉自己。

理好思路，清辉准备反击。

“如果你约我只是为了构陷你的长辈，那我想我们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清辉道，她料定她只是在诓骗自己，殊不知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另一头的吴敏之心下冷笑，按下视频的播放键，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地传了出来，“听得够清楚吗？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好，我知道了。”清辉完全明白了，也不再辩解什么，“我会准时到的。”

“如果让我爸知道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我平生最恨人骗我。”怕她耍花招，敏之警告道。

“嗯，我知道了。”清辉道。

两个人都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

敏之穿着一件黑色刺绣长外套，严肃正式又不失端庄优雅。电话里的剑拔弩张可没有让她有一丝放松，看到对方平静的表情时，她心中不屑，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料想也只是逞强。

原清辉看了眼她的穿着，对她的品味还算满意，挺直的腰背放松下来，添了两杯茶。

“我看过你拍的照片，你很喜欢拍一半的东西，一半的脸，一半的鱼，一半的数字，这是为什么？”原清辉仿佛不知道两人约会的意图，开口就是一句朋友间的闲聊。

“你觉得呢？你是做衣服的，设计也是艺术，你是怎么想的？”敏之反问道。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不得不承认，岁月真是钟爱她，到这个年纪了即使是眼角的鱼尾纹也该死的有魅力。只是对她的心情在得知了真相后已从崇拜便成了厌恶，而现在甚至还有一丝嫉妒，凭什么？苦难都由别人来受着，她却可以没有忧愁，不知疾苦地度日？

对她的恶意不以为意，清辉随意道，“人的眼睛里往往只看到一半，看到美就是美，想象不出另一半或许是丑陋不堪的，看到善良的就以为只有善良柔弱，如果有强势果决的样子就难以接受。”

“你这是在给自己洗白吗？”敏之不屑道。

原清辉轻笑摇头，“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不是靠“洗”就能变成另一个人的。”

“是吗。”敏之不再和她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那个视频，一天的时间，你应该已经想好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应付我了吧。”

“为什么不问问你父亲？他比我更合适解决你的问题。”无视她的敌意，原清辉道。

“是吗？他更合适解决我吧。”敏之自嘲。

“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原清辉道。

敏之的情绪被她的话瞬间安抚了。

“澜之是你的女儿吗？”她单刀直入。

原清辉抬眼看她。

“是。”事到如今，她再没有脸面也不会再否认了，她确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连她自己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敏之的心一痛，理智的弦也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拉扯。

“那我母亲的孩子是谁？！”她紧接着问了出来。

“我不能告诉你。”原清辉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

“你没有隐瞒的权力！这是我的家人！是--应清吗？”敏之猜到了。

清辉的沉默让她不知是该安心还是愤怒，最终也只是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吗？”敏之又问。

“我不知道。”清辉道。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仅仅是因为祖父羞辱了你吗？！”敏之道。

关于这件事，媒体曾经在报道里提过祖父曾经亲口评价过原清辉，用的是“寡廉鲜耻”这四个字，面对公开场合尚且毫不避讳地羞辱她，更不用说私下里了，当时两个人的矛盾一定异常尖锐。

“这还不够吗？！”清辉道。

果然，她说对了，敏之道，“所以要毁了两个家庭才能平息你的怒火吗？”

“那不是我想要的。”清辉道。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敏之问道。

原清辉又不说话了。

“那吴世稀呢？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或者说他得到了什么好处？我不相信他配合你仅仅是为了讨你的欢心？！”敏之道，对于她的不配合她有些不耐烦了。

“他是你父亲，你不该直呼其名。”清辉不做回答，反而认真地指证了她。

“你有资格教训我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一家会变成这样吗？！”敏之气笑了。

“至少你出生就衣食无忧，拥有比同龄人更多的资源，你不该把自己的不作为归结到别人身上。”清辉道。

敏之冷笑，“你们还真是三观出奇的一致！我真好奇，你们这么“般配”，为什么还要分开去祸害别人？！”

“最终我们还是分开了，说明我们并不适合。”清辉想到丈夫乔禾，只有他才是她的答案。

“那你的意思是我父母的结合以及你丈夫和你的结合是适合的，既然如此你们又怎么会暗中偷晴？还是说你们就是尖夫银妇！一定要在被德中才能获得快感？！”看到她嘴角上扬，敏之讥讽道。

奇怪的是，一直优雅淡定的女人在听了她的话后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掩面哭泣了起来，这让敏之不知所措。

“别装了，又没有人看见。”敏之对她的惺惺作态不屑一顾。

“我向你认错好不好？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都知道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清辉道，从那天起她一直在懊悔，她犯的错里唯一对她有所安慰的就是能够遇见应清，并成为他的母亲。

敏之很挫败，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得来了她的臣服，她才刚刚才热身，赢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呵，这就想逃避了？传闻不如眼见，原来也不过如此。”她没想到清辉会这样轻易地认错，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原本的气势也随之弱了下来。

“都是年少轻狂，就像现在的你也很想掐死十年前的自己一样，我们每个人都在变化，都在成长，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一个好人，可也不是一个绝对的坏人。”清辉道。

“不要再跟我废话，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所有！我要知道一切！你和吴世稀的一切！今时不同往日，我可以把视频传到网上去，谁也拦不住我！”敏之不想再被她牵着鼻子走，气势全开道。

“你明知道这对你没有好处。”清辉好像没有看到她，仍然想要隐藏些什么。

敏之对她的劝告毫不理会，坚持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清辉想了一下，开始说道，“虽然他是我的表弟，也只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在二十五岁以前都没有见过他，直到我学成回国。我们是在一场聚会上认识的，那个时候他在江洲颇有些名气，家世好，人品好，长得也好看，没有女孩子不喜欢他的，我也一样，第一次对异性有莫名地好感，就是想要靠近他，所以当他向我表白的时候，我们就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了。”

她的脸因为美好的回忆而变得柔和起来，虽说结局并不能如最初的期愿，可是在一段感情中，总会有一些闪光点，让人想起来就会感到美好。

“就那么喜欢吗？喜欢到明知道有伦理道德的约束还要在一起？”敏之看到她高兴就想讥讽两句。

“这个世界上，两个恰好单身又恰好彼此相爱太难了，所以当机会来临时下意识就抓住了它，而且我们是远亲，连姓都不一样，可以说是彼此刻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不过正如你所说，很快这个问题就放在了我们面前，不过当时反悔的不是我，而是他。”清辉道。

人脉是自己的短板，在国内上层流行各种聚会的时候，她也见缝插针地打算结交几个贵人，抓紧所有的时间为自己的事业做准备，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吴世稀。

那个时候的他高大英俊，风度翩翩。如果说大家都是珍珠，那他一定是全场最耀眼最明亮的那一颗。

热恋总是让人昏头的，偷偷确立了关系不到一个星期，吴世稀就把祖传的和田玉手镯送给了她当作定情信物。

两个人的第一次，就发生在那天酒店的套房里。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第二天，他忽然对自己说，暂时需要分开一段时间。

他在路边抽烟，地上丢满了烟蒂。

“你后悔了？”清辉问道。

他摇摇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很渣，是个烂人，我也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昨晚我很开心，甚至开始规划我们的未来，然后我就发现...”

“然后你就发现我不可能出现在你的未来里，于是你就后悔了。”她截断了他的话，更让她痛苦的是，他没有明确地否认。

“我只是忽然意识到我们太疯狂了，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对除你以外的第二个人这样冲动过，认真过，也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况，我发誓，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并不是要离开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恳求道，“只是这样。”

清辉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冷静？当初精虫上脑怎么不冷静？去他妈的冷静！接过他口中的香烟抽了一口，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在他即将制止前丢掉，转身离开。

吴世稀呼喊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人却一步也没有追上来，没有腿吗？！为什么不能追上来？她很委屈，到底是谁狠心，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可是最终还是折了回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丢在他的身上，“你就是个懦夫！”

他的冷静期很快就过去了，荷尔蒙又叫嚣起来，清辉却不想再理他，尽管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痴情，可是她却冷静了下来。

“我想过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即使付出一切我也愿意。”吴世稀道。

“你以为我会稀罕吗？”他好看的眼睛露出伤痛，令她不忍。

“你别这样对我，你知道有些话我说出来并不容易。”吴世稀道。

“别人看我觉得我很自由，金钱，权利，想做什么做什么，一直失败也没有关系，其实从小我就在父母爷爷的教育框架上成长，每个人都想我按照他们的模样长大，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很不负责任，但我确实是不喜欢的，尽管他们给我的都是最好的。我没有想过要违背他们，我知道我得到的一切都是他们给我的，我应该感恩顺从，可是内心深处却只想做自己。”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以后我根本不想继承家和，我有自己的打算，想自己创业，进入一个大家完全想不到的领域。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同意的，就像他们总是夸我是家族的骄傲，如果我当真开了口，你信不信我会立刻成为他们口中的笑柄，甚至连我那个无所事事的弟弟都不如，变成他们口中一个异想天开的蠢货。”他说。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想了好几天，我是那样的年轻，应该为自己的追求努力一次，抗争一次，我想为了和你在一起而抗争，也应该为了我的事业去抗争，抗争未必就是不好的，可能他们会失望会生气，但我应该去尝试去努力，这样一来我觉得自己豁然开朗了。”

“这些话难道我没有对你说过吗？！所以我呢？一个刚刚把第一次交给自己心爱的人的傻姑娘，第二天就要面临被抛弃的命运，所以我被抛弃的意义就是来促成你的成长吗？”清辉不忿道。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吴世稀有点难为情，不知道怎么了，面对她，他的气势总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错，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的，你对我总是宽容的。”吴世稀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安抚她，她知道自己心软了，他们彼此是那样的契合，也许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我会尽快带你回家。”他许诺道，既然想通了，他想立刻解决。

清辉一把推开他，“我才不要。”然后傲娇地走在前面。

敏之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扯回来。

“后来呢？为什么新闻会写他跟你私奔你却没有赴约？是他出轨了吗？”敏之问道，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要得知八卦的心情还是那样强烈。

良久清辉才说道，“不是，没有出轨，虽然他在私生活上为人诟病，可是他说话算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心一意的。放手的人是我，是我给了承诺，又抛弃了他。”

“为什么？”敏之问道。

“因为我发现他对我的感情存在很多条件，一旦条件不成立，我就成了被舍弃的那个，我恨他，所以冲动地报复了他。”清辉道，虽然讲的很任性，可是她的眼睛很平静，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

“是什么条件？”敏之问道，她不太明白她说的话。

“很复杂，并不是简单能说清楚的，或许只是不爱了而已，说其他也只是借口。”清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