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众的关注点被层出不穷的新料所取代时,吴世稀的案子提起诉讼的女方原告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法院判定为败诉并且成为终审裁定。
而他知道自己能这么简单地走出来,不是因为对原告威逼利诱了,而是因为一个人—庄静元。
吴世稀知道庄静元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顾玉成动用了他的人脉,这回他承了对方的情,下回便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而顾玉成这边虽然关注着林威那边的情况,不过他似乎有恃无恐,仍然进行着日常作业。
“是至合那边的事吗?”看到朱棠走进来,他问道。
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上回由舒捷挑起的网络争端还没有在热搜榜单上存活半天就匆匆的落下了帷幕。不是因为顾玉成他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至合自己出了错,好不容易签下的一个跨国商业合作因为涉及到辱华言论,被网友纷纷抵制,就连官媒都点了名。至合忙着消火,自然顾不上再找迅驰碰瓷。
如今的至合外人还不知道,但行业里已经少有投资者去接触了,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舒捷想托人过来跟我们和解。”朱棠道。
顾玉成笑笑,似乎毫不诧异,“还有呢。”
朱棠心里讶异,难道他早知道了至合的事情吗?弄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说道,“还有,至合总经理庄静元今天递交了辞呈。”
“你先出去吧,让joe把电话接给我!”他对朱棠道。
秘书很快就把电话给他连上了。
“你的速度倒是挺快,看来早有打算了?上回也没有跟我透露。”顾玉成道。
“顾哥有什么想法?”电话另一头的庄静元倒是惬意。
顾玉成微愕,很快就明白过来对方的言外之意了,他笑道,“我这边的行政总裁还缺一个位子。”
两人默契一笑,约了下午茶。
当朱棠这边得知空降过来的行政总裁的人选后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结合之前对黄力可身份的猜想,如今又空降了这么一员大将,难道这个庄静元也跟吴澜之的案子有关吗?她觉得自己越发糊涂了,如果是真的,那么做这些事情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还是吴澜之无意中得知了什么惊天秘密?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下意识分析起这个所谓的“惊天秘密”可能是什么事情,可是很快一贯谨慎的处事方式又克制了自己,自己不该拥有太多的好奇心,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吴澜之。
另一边,送走林威后,敏之想到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弟弟。她想着,她们这对真正的亲人是时候该见面了,不仅是情感上的需求,她也必须给自己拉一个同盟,于是辗转找到应清的联络方式并把葬礼前吴世稀和原清辉的对话视频转给了他,并单方面约定了两人第二天见面。
可是等了很久也等不到应清的回复,她几乎想不管不顾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又怕打扰他。她给自己定一个期限,明天吧,过了今晚就去找他!
可是长夜漫漫,一想到明天的见面,她兴奋地根本睡不着,打开电脑,不放过任何一个和他相关的关键词去搜索他。
因为古典乐出身却进娱乐圈做流行音乐的他起初一度被人看笑话,被诟病“不争上游做下流”,直到第一张唱片问世,其爆红程度整个乐坛至今莫敢有人与之争锋!那时的他就像是最甜美的糖果,只是看他的长相,就深受男女老少的喜欢,更不用说他还有才华,接连创作了几首传唱度很广的歌曲,并且连续拿下四年的金曲奖最受欢迎的歌曲奖,由此让他跻身一线歌手行列,一时间全国都在为之疯狂,也正式开启他人生中最灿烂的十年!
相较于其他艺人被曝光的悲惨身世,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好赌吸血的家人,私生活与人设不符等等或多或少的缺陷或者说不完美,他就像一个完美人生的标准模版,人们既羡慕他把他当作标杆,又总想着看他完美外表下的另一面。
所以在他的恋情被曝光的时候,大家诋毁发泄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找了一个不完美不般配的伴侣,他终于不完美,终于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了。
世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总是很喜欢看光环下的人跌落泥坑的模样,如果连那样完美的人其实也不过如此,那么自己这么普普通通毫无上进心也理所应当了。
不同于上一回公布恋情后由于媒体资讯不够发达舆论在他半隐退后很快就被翻篇了,如今网上的评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轮了,自从演唱会亏本甩卖的新闻播出,好像有针对似的,从他的新歌到他客串一下的一个综艺节目,到支持他的朋友,再到他的女友,恶意从没有停止,反而一直在发酵。
敏之的手指不断滑动着鼠标翻看着关于他的新闻。
——“哈?居然找了个哑巴?心理变态吧。”
——“长得也不行,那么大的脸,一定是别的地方特别擅长,嘿嘿。”
——“找个比自己大的女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要是我就恶心死了!”
——“哈哈,是母子恋吗?明星的口味比我们重,是不是有恋母癖!简直辣眼睛!嘻嘻”
还有更极端的评论,“居然放着官配孟轻雪不要自甘堕落要吃屎?被下降头了吧!”
她没想到网上对他的攻击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
看到这些阴暗卑劣的评论,敏之气得直发抖,很快打下了一连串的字符,“你们的审美才有问题吧!按照标准精确长出来的人造美女才美吗?!自然舒服的这才是正常的美好不好!”她一直等,直到这条评论得到别人的点赞她才满意。
她曾经在澳洲的音乐节上看到过应清跟女友,就是这么巧合,当时只是因为看到明星便多看了两眼,现在想想,也是前缘深厚。
弟媳妇本人真的很漂亮,她的美很干净,像阳光下的清泉那样敞亮,没有明星的美那么有攻击性,也没有报纸上被拍到的那么胖,是很健康的体重,只是被人为抓拍了奇怪的角度别有用心地传播出去。至于年纪,明明两人只相差五岁...她不明白,世人为什么总是对女孩子要这么苛刻?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和喜欢的人相爱,就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脏水。
从最初的古典唱流行被质疑,到恋情公布被唾骂,被封杀半隐退,再直到前不久,明明是吴世稀和顾玉成的事情却又把他拉出来鞭笞,想到他一直被人讥笑揣测的身世,还有最近种种不实的新闻,这一路走来,他一点也不容易,可笑的是别人都认为他很顺利?恨他占据了不属于他的资源?
先前自己还因为网络操控事件立法的事情叫好,可现在看到这些恶臭的评论她觉得人性的恶走到了阳光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立法扑灭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功利主义,但很快又有新的黑暗冒了头。
敏之想要通过华隆的力量把这些评论处理了,可是消息要是被爸爸知道的话,她大概会很惨。她忍不住咒骂应清的经纪公司太无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等明天见面,一定要帮他换个更好的团队,对了,可以让他签来华隆,所有的资源都给他,气死那些喷子!
她还想要好好爱他,疼他,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支持他!还有她的弟媳,也绝不能忘了,一定要那她当自己的妹妹一样对待。
她兴奋地想了一夜,有骄傲,有愤怒,有自责,那个原本很遥远的一个人忽然变得触手可及,那样出色的一个人竟然是她的弟弟?!天啊!天啊!她甚至从明天登门带什么礼物规划到了他结婚的时候婚礼摄像的全部策划,带着无边的思绪进入梦乡。
梦里她的体贴可亲让弟媳倍受感动,得到了久违的温暖,两人的关系变得融洽,她也很快找到了有个弟弟的感觉,爸爸也变了,变得开始顾家,她的人生圆满了,他们最终成为了最幸福的一家人。
而应清这边其实早就收到了视频,只是他静静地看完后又平静地删除了。尽管他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新闻每年都在写,从他进入娱乐圈身边这样那样的恶意攻击就从没消失过,说他追随某某人的脚步,暗示儿子和父亲相像。“私生子”的帽子扣在身上他也不加辩解,因为他知道那不是真的。有口难辩时,只能沉默地鞭策自己,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比别人落后一截了,那些赶上来的人就会肆意笑话他,只有不断又不断地努力着,坚持着,才能感觉自己活生生的存在着。
可是他没想到,无论自己多努力,多想证明自己,流言却随着自己的名声越大而越演越烈,就连自己吞下无数心酸苦楚得到的一切也被冠上走了奸夫的路子。
可尽管如此,如今的他却很怀念那段时光,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有自己热爱的音乐,可以把一切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地为之付出。至少那个时候,他可以累到无心考虑其他事。
可现在呢,时代交替,唯一为本心正道之处也不可得。那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孩,连一直虔诚追随的音乐信仰最终也弃他而去了,他只能无助地躺在酒店床上忍受病魔的折磨。
看着手上被丢到垃圾箱里的视频文件,压在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被人扯断,他想到母亲,关于吴世稀的事起初他也问过她,可无论多少次面对他的质问,原清辉也只是告诉他,“你只有一个父亲,我也只有一个丈夫,就是乔禾。”
因为母亲的回答,他再也不去怀疑自己的身份,不断消化一切负能量的东西,可是事实上呢?和他相依为命,他在这个世上奉为至亲的母亲,居然一直在欺骗他!甚至,就连她,也根本就不是他的母亲...
原来,他的亲生父母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了别人,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对于加诸在他身上的流言也听之任之,没有人对他讲过一句对不起。
原来,他不仅是谁都不要的孩子,还是另一个孩子的替罪羊!
原来,他自视甚高,也只是刚好走了好运中了大奖。
原来,他什么也不是...
他的眼里充满困惑,他到底是谁?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知道在无数人眼中,他是那个最想交换人生的人,又有谁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想知道,那种普通人的家庭,到底是怎样的。
回想自己的一生,有人说成名要趁早这句话是写给他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世人熟知,五岁拜在戏剧大师门下,十四岁进圈,将传统与流行相结合,开创了自己的艺术风格,第一张专辑就拿下当年的金曲奖,此后殊荣不断。
二十四岁遭遇兄弟的背叛,因为一句“想要成为标杆,想要建立规则”被行业排斥,随之而来的感情曝光,流言缠身,让他的心理健康出现了很大的问题,索性隐退和女友隐居海外养病。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上一辈的恩怨纠葛还要他来承受?
年少成名,被光环照耀下的他既享受着光环的闪耀荣光,也永远蜷缩在光环之下,只有不断的努力,再努力,直到把自己变成光环,这样的过程,就像生物课上女老师放的光碟里,蝉蛹蜕变成蝴蝶的过程,痛苦,坚持,痛苦,坚持...不断循环,看不见希望的循环,才能真正的...挣脱。
可是最让人绝望的是,总有一些事情,是付出所有努力也无法改变的。它打破了你一贯的坚持,推翻了你为人处事的态度,驳斥你的价值,让你陷入一种自我困境中,盘旋,挣扎,却再也没有了化茧成蝶的勇气。
他本该去报复,去憎恨,可是他只是选择了默默承受,默默消化,直到再也消化不了。与此同时还有竞争对手的诋毁,粉丝的倒戈。
旧友打电话给他安慰,殷铃也急切地在他面前想要表达什么,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是他的头好痛,什么也听不清。
殷铃看着他安静地吃下药,总算安下心来,连日来的自责也得到了宽恕,她没有想到上回自己好心发过去的一条短信会引起他们母子的争执,给应清原本就不好的情绪雪上加霜甚至还引发了旧疾。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看样子总算熬过去了。
她轻轻关上卧室房门,走了出去,是亮子又来看他了。
两人打了个招呼,殷铃便出了门,她想去买点他喜欢的小雏菊,想着他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喜欢的东西,心情一定会很好吧。
“你生病了?不会吧?别因为那些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亮子道。
“不是,我昨晚睡觉空调可能打得高了,被子掀开了睡的,早上起来就有点胸闷头疼。”应清强打起精神道,没有提他的哮喘复发。
“要不要去看医生。”亮子建议。
应清乖巧地点头,“我会去的。”
“最近有通告吗?”他问道。
“诶呀,你这身体现在不注意保养老了就后悔了,通告我都给你推了,你现在专心在家休息,等好了再说。”
应清明白他在安慰自己,亮子知道他现在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工作。只能说明没有接到通告,或者都是一些低俗的出镜。
“对了,关于那边提解约的事情我是这样想的,他们单方面解约在前,我们可以利用舆论先发制人,在各大论坛下发帖请水军说明原委,卖个惨,这样一来对方也有压力,也不至于闹到对簿公堂撕破脸那么难看,我们也有个台阶下。”亮子试图缓解他的压力,他以为应清还在为了打官司的事情介怀。
“我想休息一下,我们回头再说好吗。”应清道。
“好,好,你休息吧。”
亮子走后,他翻出旧照片,想到当年的风光,一切真如云烟,触不可及。他慢慢走到窗边,天空的就像画一样,优雅的蓝,纯洁的白,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笑了,这是一个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笑容,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放松,很幸福。
或许正如亮子说的,他曾是上帝的宠儿,只是现在,上帝让他便成了普通人,音乐抛弃了他。他想到自己设计的舞台上被玷污的翅膀,艺术和现实浑然一体,他便成了那坠落人间的天使,也许真的只有天上才会欣赏他的声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