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的妻子肖箬,一直是存在于他心底的一个迷惑。
吴世稀曾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了她的一切,可是后来才发现,他所了解的一直都是她展现出来的想让别人去理解的那一面。
他们最初是在酒吧认识的,听说了清辉闪婚后他意志消沉,在酒吧买醉结识了肖箬,她的温顺沉稳打动了他,一个从来不会拒绝自己,也不会约束自己,只是默默地在他烂醉后照顾他的女人。她的体贴周到,让他感到很自由,也很安心。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想从他身上索取什么,只有肖箬,让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照顾关心的感觉。
看着她专心致志帮他整理文件的样子,他想,也许,这就是人们对于伴侣应该有的想象吧,也许,比起轰轰烈烈至死不渝,这样细水长流的一份感情才是他真正需要的吧。
或许他应该成婚了,清辉在那个人身上找到的也是这种感觉吗?
神奇的是,这一次结合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爷爷因为清辉的事情对他早就失望透顶了,早已不管他的生活,甚至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出现,父母都是开明的人,向来由着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而且女孩的乖顺他们也看在眼里,想想自己儿子之前做的事情,只盼望着这回能让他收心才好。
可是这种顺利却让他心疼自己,他只要那个唯一喜欢的,全世界都来阻止他,而他选择不喜欢的,除了他,每一个人都很满意。
这是何等的讽刺。
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浪荡的模样。
至于后来会跟清辉重逢,还会被媒体揪着不放曝光了出来,也是他没有料想过的事。
他没有料想过还能跟清辉重新开始,也没有料想过原本柔顺听话对他在外面的风流债从不过问的肖箬却一反常态地指责起他的背叛,大着肚子扬言要让他身败名裂。
这是两个人的第二个孩子,此时爷爷刚刚生病被送入病房还处于昏迷状态,吴世稀痛斥她不分轻重,没有教养。就连父母也很失望她像变了一个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爆发。
肖箬却反驳他道,“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他有千错万错,现在这个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这么做是要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家伤口上撒盐阿。”父母劝她。
“这一切难道是我造成的吗?我难道不是受害者吗?!有谁在意过我的感受?我不过是给你们这些眼高于顶的人一个正视我的机会。”肖箬冷笑道。
只是这个代价来得太惨烈了。
从来体面清贵的父母居然跪下来阻拦,恳求她不要在这个时候让家人难堪,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千依百顺任劳任怨的媳妇,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让一切变得难以收场,吴世稀也被父母逼迫着一起跪下。
肖箬不为所动,杀伐果断道,“要么让渡资产,签字画押。要么我走人,不但要分掉你一半的财产,还要让你们身败名裂!”
他乖乖签了字,两人自然没有离成,但也是同床异梦。他不明白,这么一闹,她能得到什么。
爷爷去世前后是他的人生最颠倒混乱的时候。
他被两个女人搞懵了,一个限制了他的财务自由,另一个逼他信守承诺,荒唐地要求换子。他赌气答应的话,又怎么能作数呢?结果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凶悍难缠,把他折磨地要发疯!
他鬼迷心窍地偏向了清辉,跑去问护士长,“性别登记能不能改?”
“你说什么?”护士长抬头,她那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让他慌乱。
想到宝宝的年龄,这话说的简直破绽百出,“算了,当我没来过。”
他臊着脸离开,一边联系原清辉,想要她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是你答应过我的!”她不甘示弱,大声回应后挂掉了电话。
kao!
他气得砸了电话,却一下砸在了自己脚上,这一刻,他把平生知道的所有脏话都一股脑地骂了出去。
结果还没等他缓过来,清辉就抱着孩子跑掉了。
他不得不一边安抚肖箬,谨防她跑出来让谎言破灭,一边打听清辉的下落,想让她把宝宝还回来,同时还得在医院和公司两头跑,应付家人和公司合伙人。
他的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吴世稀不禁问自己,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陀螺,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明明耗尽了心血,却不知道成就了什么。
“你怎么这个样子?先进去洗把脸。”病房床头的亲戚们听见门被打开,齐齐扭头看去,只有二婶向他走过来。
他向来爱干净,穿衣打扮都是一丝不苟的,可是现在却是一头的汗,衣服也皱巴巴的,不复过去的矜贵俊朗。
“把孩子抱过来看看。”一个亲戚道。
很快婴儿车被推了过来,只是原本篮子里的男孩变成了女孩!
肖箬帮他解围,“孩子,是女孩,之前他说错了。”
大家心里各有心思,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只有等着看孙子一眼强撑着一口气的爷爷,失望的心情难以言喻。
“女孩...女孩也好,也好阿。”
吴世稀看着失望的爷爷,这一刻他是真的怨恨清辉,怨恨她的自私无情,让一个老人最后的愿望都破灭了,一想到她得知消息高兴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窍。
等到爷爷死后,吴世稀担心肖箬要有大动作,或者自己看准时机先下手为强,于是劝父母离开。
“她还闹吗?你打算怎么办?好好的人,性格怎么变得这么古怪?!当初多好的一个姑娘,突然变的...”父母想不通,照理说以她的出生条件能嫁到他家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还没有打算,你们去姨夫那里玩一阵子吧,不要费心了。”吴世稀道。
“怎么能不费心?这一大家子就丢给你们胡闹?我们不看着还不知道她再闹出什么呢。”父母还是不放心。
“我是成年人,手底下还有那么大一个公司,你们在这里能帮我什么,只会让我分心。”吴世稀道。
“可是你们这样,我们哪有心思在外面待?”父母很坚持。
“等你们老了想出去都跑不动了,现在不出去就没机会了。”他给出了一个度假方案,“爸,你不是爱画风景吗?那里的风景很出名,你们去了就不想走了,离姨夫一家也近,你们不是有四十年没见面了吗?你还说过姨夫小时候有好吃的总先惦记你。”
两人一看就心动了。
待他准备收拾肖箬时,她却好像未卜先知似的又忽然“好了”,不再哭闹,不再折磨他,他却惴惴不安,准备和她保证已经和原清辉断了联系来平息对方的愤怒,他想来想去,肖箬会变成这样无非出于嫉妒,因为他和清辉有着那样一段深刻的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清辉有所牵扯,再喜欢她都不能再继续了。
而且他的心思也转移到了小女儿身上,他想要负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为澜之找到最适合她的器官,他对自己说,安心过日子吧,再也不要折腾了。
他决定跟肖箬坐下来谈一谈。
“我们谈一谈吧。”他说。
肖箬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她只是想用孩子要挟我,我的意思是再也不理她了,你怎么看呢?”吴世稀小心翼翼地问她。
“好。”肖箬道,她的脸上辨不出情绪。
吴世稀惴惴不安。她的态度让他明白她觉得并不“好”。
“谢谢你,我会把孩子找回来的。”不介意她的冷漠,吴世稀揣摩她的意思,是怪他没有诚意,没有把孩子找回来吗?所以才不肯原谅他?
原以为这番承诺能安慰到她,谁知她却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直直的盯着他,那柔软的嘴唇里轻轻说出的话是那样的恶毒。
“找回来做什么呢,你以为孩子真是你的吗?”
“你什么意思?”他的脸色突变。
“你以为是什么意思?”肖箬道,无视他的低气压,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吴世稀揪住她的衣领,“不要激怒我!收回你的话,我就当你被我气疯了口不择言。”说是不要激怒,可依然是已经被激怒的模样。
“好啊,我收回,你信吗?”肖箬道。
他阴森森和她对视,连日的辛苦让他消瘦了一圈,整个人眼眶发青,皮肤蜕皮发痒的厉害。
“你这么想离婚吗?!好,我成全你。”吴世稀道。
“离婚?你想得可真美,忘了你签过的字了吗?这一辈子,我都会陪着你,看着你,哦,还有你的孽种,我要看着你这一辈子活在痛苦中。”肖箬冷漠道。
“对了,你猜你的小女儿知道自己是□□之下的孽种吗?!”她的眼中透出森森寒光。
“你,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肖箬道。
“肖箬!我告诉你,澜之是我的底线,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吴世稀警告道。
“哦,对了,如果你还想像上一次那样搞一出大新闻,那我不避讳的告诉你,我会把你和世仁的丑闻公之于众。”他的思维飞转,以牙还牙道。
她铁石一样刀枪不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
“你还是人吗?!你就是个畜生!你废了他的腿还想污蔑他的名声?”肖箬难以置信。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内疚,随即冷笑道,“活着的人为名为利,人都死了,还有名声可言吗。”
他冷漠地离开,却不知道,这一次胜利坚定了她复仇的念想。
在澜之的周岁生日,也是她康复后的第一个生日,他准备好好为她办一办。
那天家里珠光宝气,名流云集。从那天争执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的肖箬也出现了。
吴世稀暗暗心惊,明明早上给她的房间挂了锁,她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吴世稀不知所措。
“你竟敢拿他威胁我?!好啊,如果你死了,就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他了。”
“你疯了吗?!”看到她露出的尖锐物,他不断后退道。
肖箬只是面无表情地抬手向他刺去。
他没有看清她拿的什么,只是下意识反手推了她一把,因为惯性肖箬刚好向后滑去。他想要拉住她,只是推开她的力度让他的身体本能的后倾,根本无法抓住向后倒下的肖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摔下去。可奇异的是,本以为她的眼睛是怨恨的,恶毒的,或者是难以置信的,却偏偏没有,反而是一种...得逞,以及解脱。
她等了这么多年,想做的事情都了结了。她在澜之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还让吴世稀永远摆脱不了杀妻的嫌疑,她觉得圆满了。
而此时,生日宴的气氛正浓烈。
舞池里绅士贵妇们随着音乐起舞,砸下来的肖箬像一颗炸弹,尖叫声划破音乐的节奏,探究的眼神聚集到了楼上。
只有吴世稀站在楼梯上,惊魂未定。
很快,他便因为失手杀妻被判了几个月缓刑,其后再次裁定为无罪释放。
时至今日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肖箬要用清白的名声威胁侮辱他,也曾经怀疑过难道弟弟真的跟她有什么吗?可又难以置信,她喜欢弟弟什么?是那张曾经把清辉吓跑的脸?还是他体格瘦弱毫无上进心?
她明明是慕强的,才会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在家相夫教子。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是他对清辉的念念不忘让她羞耻了吗?可是他也曾经有过很多女伴,她并没有为此说过什么。后来他和清辉已不再联系,可是她对自己的冷淡漠然,以及那不容被忽视的恨意却始终存在着,不曾消失。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也许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而她真正想要的,已经被他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