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

两人又来到顾玉成上过的学校，关于卖水果的大妈提到的冒名上学，谈恋爱...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也顾不上吃饭，火急火燎地就赶过来了，兴许还能赶在学生下午上课前弄清楚这边的问题。

“我们这个学校你应该也知道，位置太偏了，现在房产这么蓬勃，县里别的学校为了和学区房挂钩都挂了牌，很多孩子读书不行的都去学艺术了，有些宁可不读书也要学艺术，观念已经大不同了，以前觉得学艺术没出路，现在恨不得从小就把孩子送到造星机构里去培养，好一步登天。”

没赶上上课铃，学生已经上课去了，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没有课，也乐得跟两人唠嗑。

“诶，跟我们一样，都不好过。”林威道，都是曾经备受尊敬的职业，到如今荣誉也没了，物质酬劳又不及平均水平，入职率一再降低，局里却还要精简人员，巴不得一个人做几份工。

“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惨，我们这边虽然不像别的地方的师资力量强，不缺生源，但就我们自己来说，其实倒蛮好的，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同事之间关系都挺不错的，时间安排也没有那么累。”怕他误会了什么，老师乐呵呵地解释。

“我们过来是想问问关于顾玉成的一些情况，他高中在你们学校读过。”林威说明了来意。

听说是为了顾玉成的事情而来，大家都挺意外的，事实上关于他曾经就读于他们学校的信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出名的是那件事，而不是那个人，毕竟当年他一直是冒的别人名读书的，谁也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林威也想到当年知道内情的老师校长经过这么多年大多已经退了休，如今这一批人，只怕知道情况的更少了，心里有些失望，本以为要无功而返了，一个年龄大约四五十岁的女老师忽然说道，“他那个时候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身孩子样儿，活泼又聪明，老师们其实挺喜欢他的。”

这个正面的评价倒是挺新鲜的。

林威和史现交换了一下目光，都想象不出他曾经原来是这样。

“怎么？觉得意外？”女老师看出了两人的惊讶，解释道，“他后来的做法肯定是不对的，可作为老师还是挺高兴能够教到聪明孩子的，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要不是没钱念书也不会动这个心思，还是挺替他惋惜的，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再读下去。”

“他离开难道不是因为谈恋爱被开除的吗？”林威问道，他提出了另一个信息。

“说来也是奇怪，谁都看得出来他是跟另一个小姑娘玩的好的，最后找到学校的居然是一个其他学校的女生，他冒名顶替的那些事情才被曝光。”女老师道。

林威想问怎么回事，却被另一个男老师打断，听到几人的谈话他也有点印象，“是那个眉眼很好看的小姑娘吗？脖子长长的，皮肤白白的那个！”

“你说谁啊？”女老师反问。

“不太清楚，没什么印象，应该挺乖巧的吧。”又一个老师答话。

另一个男老师搭话，“好像长得挺漂亮的，”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尹姑bu阿，是尹姑的闺女啊。”

大家都噤声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林威看出其中不同，追问道，“怎么了？”

又是那人开口道，“我们这儿的方言阿姑念阿不bu，是姑妈的意思，对女性长辈的尊称，但这个尹老师是个男老师，过去上课的时候会夹点方言，别的还好，就是这个阿姑，总是别不过来，学生就给他起的浑名叫阿姑老师，笑话他蹩脚的普通话，我们后来也开玩笑这么叫他。”

老师接着把尹老师后来的遭遇告诉了他们。

那还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学校里刚刚还组织了春游。再回到课堂上课的时候很多学生都没了心思。其中有个学生因为上课的时候玩mp3被阿姑老师抓住了，并且当场就没收了mp3，可阿姑老师不知道的是mp3不是他的，是他好朋友的，男孩苦苦哀求阿姑老师把mp3还给他，阿姑老师也很头疼，抄作业，旷课，考试作弊，回回都有他的份，苦口婆心说了多少回就是不听，他早该找机会见见他的家长了于，也许这一次正是最合适的时机，于是让他叫家长过来，不仅是把mp3交给他的父母让他们解决，也是想谈谈学生学习的问题，让父母多用点心。

男孩却回答说父母在外面打工，其实他的父母已经分居了，都不想要他，阿姑老师生气他撒谎，学生的家庭资料他都有，里面写的并不是这样的，于是当面呵斥了他，并愈加坚持要叫家长过来，“还是我现在当着你的面打电话你自己来说？！”

阿姑老师还想给他保留一点面子，可男孩却突然发了火，“说了不是我的东西是别人的！干嘛偏要盯着我啊！”

“好，那你把那个人一起叫过来。”男孩的这种态度真的让他更生气，觉得简直无药可救了。

听了他的话，少年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

“那你就叫你父母过来，这个东西，我只能见到你父母才能交给他们，”阿姑老师也很性急。

少年不答应，人也不走，就这么僵持着。

“好，电话在这里，你自己家的电话号码自己记得吧，就在这儿打。”阿姑老师说道。

沉默地少年突然跳了起来，发疯似的砸了他的电话还在办公室叫嚷，“打啊打啊！都告诉他们啊！谁不告诉谁tm是孙子！”话一说完就跑出去了。

虽然被他的极端反应所震慑，但教学几十年来也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学生，阿姑老师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没有太在意，照常去上了课。

另一边回到班里朋友也一直在催男孩把mp3跟老师要回来，毕竟那个时候mp3刚出来，还是个稀罕玩意儿，能求着父母买下来都不容易，男孩也知道这个道理，当初还是自己仗着两个人的交情软磨硬泡给借来的呢。

如今这压力压在心头上，他也没有心思上课了，看了阿姑老师几眼，阿姑老师都当作没看见一样无视了他，少年心一痛，心想自己当时没有控制好情绪闹得这么大，老师一定记恨他丢了自己的面子把电话打到家里去了，一想到父母鄙夷的眼神，脑子里连他们会对他咒骂的话都想好了。

——父母互相推诿，“不愧是你的好儿子，撒谎作弊还玩这种东西，真是你们孙（李）家人！”

谁都在逼他，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他！

想到这里少年的脑子又热又懵，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被压垮了，看着窗外自在的飞鸟回头又看了一眼阿姑老师，突然就只愣愣地爬上窗户跳了下去。

谁也没有料到这么一出，短短几秒钟，不过才念出一个单词的时间，一个年轻的生命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阿姑老师也是有孩子的人，深知一个为人父母失去孩子的痛苦，自我谴责和舆论的压力，让他的内心惊涛骇浪，自责万分，他羞愧于再走上讲台，羞愧于面对其他的学生，那个男孩最后看他的眼神更是让他整宿整宿的难以入睡，于是给女儿尹宪留了一封信后吞下了安眠药也跟着自杀了。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学校以前的排名在全市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们还仅仅是一个小县城。”男老师遗憾道，想起当年的荣光，整个县城家庭对于教育的高度热情，如今再也不复存在了。

听了他的描述，气氛也沉重起来。

“刚刚说两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史现对这个比较有兴趣，还留心着先前女老师说的话呢。

“好像是他招惹了外校的女生吧，后来女生发现他欺骗了自己，就跑到学校来揭穿他了。”一个老师道。

另一个老师接力补充，“因为是一大早，到校的人并不多，但那个外校女生的情绪很激动，动静闹得很大，最后还是我们的老主任把女生求走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后来的事情也是别人传开的，说到底我们谁也没有亲眼看见怎么回事，只是女孩说顾玉成先跟她谈恋爱的，后来又跟尹家女孩子好了。”

前一个老师也想起来了更多细节，“两个人当时是同桌，那时候他总是欺负尹宪，经常看到两个人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好像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通过一些幼稚的办法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不过谁都能看的出两个人关系好。”

“那后来呢？两个人在一起了吗？”史现问道。

“不知道，应该不可能吧，出了这种事他早早就辍学了，女孩后来也去外地读书了，没有听说两个人在一起过阿。”男老师道，“反正她回来的时候没有提到过。”

“你说她回来过？”林威问道。

“嗯，就是她爸爸阿姑老师处理后事的时候。”

气氛一滞。

“欸，小姑娘也是可怜，小小年纪突遭变故，学校里当时每个人好像还捐了点钱给她。”

“那冒名顶替是怎么回事？”林威听了许久，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一开始不是提到学区房的事吗？其实那个时候就有这项政策了，我们当地的入学政策就是按户口优先就读，打个比方，我们县刚好有四个高中，分别是实验高中，安宜高中，白田高中以及穹川高中，而我们实验高中在县城以东，按区域划分住在东区的人只要分数线达到高校要求就可以优先入学，别的区域只有分数线在百分之五的顶尖学生才有任意择校的自由，其他人都得按照这个标准入学。”

“而顾玉成的情况是，如果按照户口来算，他家的户口在东区，在分数线达标的情况下本应该进入的是穹川高中，而不是离他家更远的实验高中，据后来那个揭穿他的女孩子所说，顾玉成是为了尹宪才过来的，威逼利诱了一个男孩子换取了名额。不过当时我们刚刚成功申请到五星级高中，师资力量是其他学校望尘莫及的，我还是倾向于他是为了前途冒名顶替来这里读书。”

...

从办公室走出来看着操场中那些青春洋溢的身影史现还很兴奋，对于小姑娘的变故虽然唏嘘，但更多的就像听别人的故事，真正在意的还是明星的八卦，或者说是早年的黑历史，意外之下得知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还两女争一男？！”史现夸张地八卦道，“看不出来还是天生的情种，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丰富的感情经历。”

本以为和顾玉成会跟精神病母亲有关系，却意外找到一个女孩尹宪，两个人还是情侣关系。

“打个电话给局里，查查这个尹宪跟顾玉成的关系，两个人后来还有没有联系。”林威道。

史现点点头，拿起了电话。

就在林威准备回去再找找看有什么被他们遗漏的线索，尤其是关于黄力可和吴世稀的。史现却把手机递给他看。

——宝应当地新闻

“有路人扫墓时拍到了顾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