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

“体育课下去东边艺术楼的打印室集合拍照片。”

“什么照片？”两人同时拦住只讲了一句话就火急火燎地准备离开去通知其他人的生活委员。

“证件照啊，老师说是身份证好像，让大家都收拾整齐了。”生活委员道。

眼看他跟着生活委员一起离开，尹宪忙叫住他，“急什么，等我把面包吃完了一起阿。”

“我是去丢垃圾。”看她理解错了，他笑着晃了晃手上的塑料瓶，一口白牙惹眼的很。

等到他回来，并没有坐下来，反而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尹宪觉得他挡住了自己的光线，拍拍旁边的空出的空间，示意他坐过来。

他却扭扭捏捏起来，靠在墙上侧脸和她讲话，“男女授受不亲，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尹宪呵呵傻笑，“你才几岁阿，都有男女意识了？”

看她无知地啃面包，顾玉成撇嘴烦恼，不是他意识超前，明明是她反应迟钝好不好？青春期男女的情感萌动在她身上似乎被一道墙给隔绝反弹了，不过他倒有些欣慰，这样别人发出的暧昧讯息她也不会接收到了。

“你的腿真长。”从她的角度仰视，他又靠在墙上，显得平时不会留意的地方格外的突出。

听到她夸自己的外在，顾玉成咧嘴一笑，可她的下半句立刻让他僵硬起来。

“怎么个子那么矮？”

“呵，你阴险，我可说不过你。”他脸一黑，赌气道，因为她的话后背也没自信地往后缩了缩。

“你别老提这个伤害我了行不？”她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

“宪者，敏也，从心从目，害省声。我爸爸一直想当律师，可是怎么也考不上，知道这就是他的命，所以安心做他的老师，宪这个字的繁体是个会意字，古意是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来防止损害，其意在于用头脑去解决问题。”她给他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

“不是别人名字不好，而是你们还没有足够的底蕴去欣赏。”

这都是早先爸爸告诉她的，原本三月里下雪非常稀罕，妈妈想给她取名尹雪，觉得这才像个女孩子名。可见父母对她都是用过心的，想到后来丢下她和爸爸独自离开的妈妈，她有些落寞。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否则为什么留不住自己的母亲？

“你也就敢欺负我罢了。”他嘟囔着，意识到她不开心了，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话难过，伸手在她眼前乱晃意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宪宪？”

“我又不是小孩子，叫得这么肉麻做什么。”她有些不自在自己的名字被人这样叫，害羞地转过身。

“那你以后也不准叫我赵润吉，听起来老气横秋的。”他赶紧说道。

尹宪终于露出笑靥，“那叫什么？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没看见大家羡慕你还来不及吗，自己偏偏假模假样地要嫌弃。”

“好啦，我知道你是安慰我，其实不用做到这种程度的。”她误会他这是在照顾她的心情。

顾玉成想来想去，觉得现在是解释清楚关于他有两个名字这件事最合适的时机，他可不想一直顶着别人的名字面对她了。

“其实我改过名字。”想来想去还是这个理由更靠谱。

“改名？为什么要改名？你以前叫什么？”尹宪问道，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

“就是顾玉成，我生父姓顾，我妈说他是大顾，我是小顾。”

妈妈清醒的时候才会叫这个名字，养父总说那不过是呓语嘟囔，反而执意要叫他成材，他不认养父起的名字只认定玉成就是他的名字，还想象着有一天他会回到他真正的家里，而现在这个秘密又多了一个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改成现在的名字？”尹宪问道。

“...是家里找了算命先生改的，我做不了主，只能听大人的，其实我自己更喜欢以前的名字。”他殷切地看着她，等着她说点什么，或者开口叫叫自己。

尹宪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叫，脸上的红晕还是暴露了她的羞涩，他眼巴巴地看着却等不到回应。

“喂，你快叫我阿！”他催促道。

她挤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小顾～”。

他一愣，原以为她会叫自己大名呢，没想到会叫他小顾...可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情，看到她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好像为了自己不得不这样做似的，顿时拉下了脸，不高兴了，“切～，这么难出口吗？！你不乐意就算了。”

她忽然扑哧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顾玉成不高兴了，她可真讨厌！自己为了讨她欢心连小名都告诉她了结果她不仅不感恩还敢这样不尊重他。

“你不觉得方言叫起来更像小姑吗？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当人小姑的爱好。”她笑道。

“你...”他刚要挤兑她几句，又被她坏笑着提高的音调给打断。

“更重要的是...”她古灵精怪道，“我家邻居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它刚好就叫小顾。”

不顾他的黑脸，看他吃瘪格外让她高兴。

尹宪继续火上浇油道，“叫起来像小狗，看起来更像。”

她嚣张得意拿自己取笑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刺眼，顾玉成拉下了脸动了火气，狠心揪了一把她的辫子，“你居然骂我是畜生？！”

偏偏尹宪一点没有听出来他的愤怒，以为他是脸皮薄，又不好意思了，“诶诶诶，你轻点！刚刚还说授受不亲的，男生揪女生辫子不都是轻轻拉一下吗？哪有连头皮都给整个儿扯下来的？”

“哼。”听她叫疼，他这才松开手，不管不顾走在前面，还不忘把从她头上抹下的头绳扔到一边。

尹宪感觉到头发松动，顾着跟他讲话也没留意，随手想要重新绑一遍，在头上摸了一圈却没摸到自己的橡皮筋，急急忙忙往前头追去。

“刚刚你拿了我的皮筋吗？”她问道。

顾玉成不理她。

“快还给我了，今天还要拍照片，你忘了吗？！”尹宪提醒道。

“关我什么事儿？反正是你拍又不是我拍。”他满不在乎。

“别闹了，快给我吧。”她向他讨饶。

“你刚刚没看见吗？！我已经扔了。”顾玉成说完满不在乎地往前走，似乎打算丢下她了。

尹宪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计上心来，趁他背向自己看不见她的举动突然上前把手塞进他衣领里。

顾玉成被冻得一个激灵，臊着脸跳到一边。

“你干什么？！”

尹宪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狼狈跳窜的样子哈哈大笑，追着他又要冻他的脖子。

顾玉成缩着脖子躲她，被她这么一打岔心里觉得好笑，气也消了一半。

“确实扔了，天这么黑，找也找不到了。”他两手一摊，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尹宪这才相信他说了实话，急道，“你为什么要扔了呀？！你疯了吗？”

“那你还骂我了！”他回怼道。

“你...你是傻瓜吗？！我那是骂你吗？你真是傻瓜！笨蛋！”看他瞪眼，又扭头问道，“你说，我这回又是在骂你吗？”

他并不笨，脑筋转了一圈，灵机一动，品出几分意思来，也不说话，脸却有点发热，原来骂人有时也并不真是骂人，这种心里丝丝瘙痒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已经慌作一团，却仍是嘴硬，“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笨蛋。”

“你才是。”尹宪道。

“我让着你。”他指的是把笨蛋这个“尊称”让给她，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顺坡而下道，“那你帮我把头发绑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可笑，“我怎么会绑头发？”

尹宪弯腰蹲下一番动作，他不自在地直缩脚，直到她把他的鞋带抽出来，“用这个吧，但愿可以用上。”

“干嘛用我的？！”他叽叽咕咕，到底还是接到了手上，只是拿在手里却傻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尹宪却以为他不高兴，向他解释道，“单手我可以，双手就不方便了，诶呀，你就别推辞了。”

话音刚落，感觉到头发被人轻轻拢起，这才放下心。

——“头发滑，你扎牢一点。”

——“用点力气，不然不行的。”

尹宪看他笨手笨脚磨蹭了半天不说还扯疼了她的头发，心里越发不安，忍不住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项，却被他不耐烦地给顶了回去。

“啰里八嗦的，老实点。”

幸好天太黑，看不到他烧红的脸，女孩脖颈儿处的肌肤非常滑腻，还带着馨香，他的心好像触了电，酥酥麻麻的，奇怪又难受，越是如此，手指越是僵硬蠢笨，怎么都扎不好，他简直恨透了自己干的蠢事！刚刚干嘛要扔掉她的皮筋啊，害得自己现在变得这样狼狈不堪。

尹宪眼见自己一路指挥，对方却不得要领，无奈只得换种方式自己先把头发束拢好，好让他只用绑的就好。

“快，就是现在！绑！”她抓住时机精确指挥，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即使已经提前出发了，可由于顾玉成的鞋带被她抽走的缘故，走路不太方便，等两人赶到的指定地点的时候拍照已经开始了，门口堵满了人，正在叫学号一个一个进去拍。

小房间里挤满了人，每个上去咧嘴傻笑的都要被众人行一套注目礼，尹宪庆幸自己排在后面，看到顾玉成已经拍好了照片正挤在角落里填写资料，忙凑了过去。

“咦？世纪园？你什么时候又住那儿了？”世纪园在东北方位，离学校不远，这就是他能在实验高中念书的原因吗？

她不知道的是他填的是真正的赵润吉的家庭住址，这点可做不得假。

顾玉成提交了资料表后便拉着她走了出去，“我一直住这儿啊，这是老家租出去的房子，我能在东区上学就是用的这个户口。”他随意编了一个谎话。

“哦哦，那你现在住哪儿？”她问道。

“就住这里，还有一个房间，以后我们一起回家吧，顺路。”他的鬼话一如既往地顺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