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怼

东窗事发，赵润吉家里也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被学校告知有人冒了儿子的名顶替他上了学后赵妈好像犯了癫狂症，不仅嘴巴没有消停过，还摔掉了曾经省吃俭用几个月给儿子买的电脑。这原本就是因为体贴他才给他买的东西，可是如今看着，只觉得是对她的讽刺。

这一声巨响，赵润吉的心扑通沉了下去，膝盖也跪了下去，赌咒发誓自己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胡闹了。

他是被妈妈从网吧里当着近百人的面毫无尊严给拖出来的，一路上她用尽了平生最恶毒的话诅咒他。可无论妈妈怎么骂他，他都能接受，他只是没想到妈妈会把气撒在电脑上，那可是花费了妈妈两个月的工资给自己买的，它可是妈妈对自己爱的证明阿。

正是出于愧疚或是珍视，他不仅从来没有碰过，甚至还用了一块布给遮上。没想到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就这样眼睁睁摔碎在了他眼前。

她这是恨透了自己吧！

可这一跪又怎么可能抵消他的过错呢？他越是乖乖认错，赵妈心里的那口怨气越是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对准了他！她的脑子止不住地想到一张张嘲笑她的脸，有她的同事，有街坊邻居们。她一生要强，工作再辛苦也不吭一声，为了让儿子安心，物质上从不让他操心，家务事更是从没舍得让他干过，可这个白眼狼，明明什么都看在眼里，还是心安理得的欺骗她？！她的理智全失，拿起手边的苕帚对着他打了过去...

“别再打了！我要被你打死了！”小胖被打得连滚带爬，妈妈下手没个轻重，一棍子砸在脑袋上也不停手，他甚至觉得已经出血了。

听到儿子的哀嚎声赵妈却越发上了力气，到底没有长进！否则这么点痛又怎么忍不了呢？她横竖看他不顺眼，言辞也越发犀利，“你个没点骨气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当初离婚就不该要你，要不是心疼你和你爸两个废物活不下去，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不知道过得多快活！”

...

她边骂边抽打，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儿子没了动静，不说话也不躲了，她才有些慌了。

“你又在装什么死？！还想故意吓我是不是？”

赵妈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下，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最后还是邻居帮她叫了辆救护车，才把昏迷的儿子送去了医院。

等到他幽幽转醒，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虽然脑袋有点疼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赵润吉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他知道妈妈是爱她的，看到他受了伤，一定不舍得再生他的气了。一想到悬挂在心上这么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他憨憨的反而还挺高兴。

而赵妈就没这么轻松了，她正在家里收拾给儿子住院需要的东西，想到医生说伤口需要缝合的时候她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到底再干什么事啊！拿儿子撒什么气？！他的儿子单纯又胆小，哪有本事做这种事情？一定是被坏孩子给教唆了呀！她越想越气，放下手里的事情准备去找顾玉成一家为儿子讨一点公道，结果一出门又遇上了邻居。

本来她还想谢一谢对方帮助自己送儿子的恩情，可看到她一脸想要落井下石的猖狂样子，便打算无视她走过去。对方却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叉腰堵在了门口，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怎么？去医院陪床阿？怎么不多带点东西？”邻居从身后拿出了毛线，似乎要对比出她的寥落似的，悠哉悠哉地织了两把毛衣。

“医院？去什么医院？！我是去那个挨千刀的畜生家，问问是谁指使他教坏人家的孩子！毁了一家的幸福！还有那些嚼舌根的烂舌头！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看她装模作样的做派，赵妈心里不住地翻白眼，一边警告她不要乱讲话。

“哟，怎么还不让人说呢？！”邻居倒是不怕她的威胁，被她压抑那么久了好不容易逮到看笑话的机会怎么会放过？毫不客气地讽刺道，“自己吹牛说什么儿子考上的实验呢，次次考第一，说的时候不心虚还怕别人讲？是生怕不知道你家孩子原来是初中毕业啊！还要我家宝学着，学什么？学撒谎，学逃课阿？”

看到对方被恶心到的模样，邻居掩饰不住满脸的笑容，把过去被她挤兑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还说什么家里有电脑不爱玩儿，我也是太单纯了，这些话真不知道某些人说的话里面有几个字是真的。”

“管好你自己儿子吧！”赵妈的脾气收不住，□□筒一样发射出去，谁知道这份气势在遇到顾玉成一家后却熄了火。

养父万金和奶奶刚刚回到家，他们是从后山坡的盲师那儿过来的，两人拿着小兔崽子用过的东西排了好久的队才算到这一卦，盲师说小兔崽子往东边跑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东边那么大，要怎么找一个小孩儿？

万金打算实在没有办法就去学校要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空手而归，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要来一些路费，他让奶奶出马，奶奶却不同意自己一把年纪去丢那个人，还让他努努力，刚好再生一个。

她不明白儿子在执着什么，小兔崽子虽然聪明，到底跟自家没有缘分。可是他还那么年轻，正好不用再给别人养孩子了，给她再生个孙子多好，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打定主意要好好劝劝他。

万金真是有口难言！

他的心里其实并不像他表现的这样强大，那小子还是跑掉了，他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就是指望着以后能有个人给他养老，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现在倒好，拍拍屁股走人，给他留了一堆烂摊子，连报案都没地方说去，他也很烦心阿，可是母亲却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催他要孩子，自己却不能告诉她，自己根本不能生...

两个人争执不下，去学校要人的事情也算搁置了。

看到在阳台惬意的晒太阳的顾母，他的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自己操了那么多心，和老妈为了这个孩子折腾到现在，她反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挺会享受的？

“你tm还真是麻木！当妈的孩子找不着了都不着急，这缺心眼也是天下独一份！”

他想拿顾母出气，却发现他挂在衣橱边常用的藤条怎么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是那个小兔崽子留下的字条，看到内容后他想跳脚，字里行间除了对他如果伤害妈妈的威胁警告，对他这个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养父没有只言片语！

桌子上的镜子里映出了天井里的人影，他的怒气一窒，回过头去。

不知什么时候背后竟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衣着朴素，怒目而视。

“你谁啊！”养父被吓了一跳，粗声粗气地问道。

奶奶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到是一个中年妇女，有些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谁？！我们有脸问我是谁？！”

女人一副上门要债的架势看的两个人有些蒙。

“神经病吧，你不说你是谁谁知道你是谁？再不出去我要叫警察了！”万金毫不客气地冲了回去。

“叫警察？那真是太好了！正好可以问问偷别人的上学名额可以判几年！”女人冷笑两声，“疯子养的儿子果真是疯子！自己不正常就算了，还带坏好人家的孩子！一家子没一个正常的！”听见贼喊捉贼，女人被激怒了，冲着两人破口大骂起来。

原来是那个女人！

万金和奶奶四目交接，对她再也没有好气了，原本听说小兔崽子居然跟别人换了身份跑去实验上学他们还不相信，毕竟这世上有几个傻缺会同意花自己家的钱便宜别人的，现在倒好，还送上门来了，看她的目光也跟看智障似的，充满了鄙夷。

“你儿子连疯子儿子都不如，我看你儿子看他妈像条疯狗一样地到处乱吠这才不爱学习净想摆脱你吧！你自己做人太失败不检讨自己还东拉西扯的，要点脸啊。”养父不甘示弱。

“对啊！你也不检讨检讨一下自己，你的老公不要你，现在连你儿子都要背叛你，你自己就不想想原因？反正我一看你这没教养的样子我就明白了，我劝你啊，女人还是得找个男人！没有婚姻的女人是不会幸福的！”

奶奶也含沙射影给怼了回去。

...

两张利嘴你一言我一语专挑赵母的痛处戳，还有一些围观的街坊邻居指指点点，气得她当时就受不了了，惦记着儿子，回到家就病倒了。她想找前夫，想要抱怨都是他害得自己跟儿子被人欺负，还想抱怨如果不是他另结新欢，孩子也不至于沉迷游戏...只是她的身体扛不住了，跟儿子住进了同一家医院。

没过两天班里来了一个新同学，他的头上绑着绷带，大家都对他很好奇。

新的传言又出来了，大家说他才是真正的赵润吉，原来那个人甚至连名字都是骗人的。还有他的身世，据说他也很可怜，是他妈妈抱着他走到这里被人收留的。

新同学就坐在她旁边，有什么话尹宪都一一听在心里，原本的不解甚至怨恨忽然就变淡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去他家看看他，可是去了她又该说什么呢？她忽然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如果现在有一个声音能告诉她该怎么做该有多好啊。

他是自尊心那样强的少年，即使是最信任的人都不会说太多私事，如今他的隐私被曝光被当作谈资宣扬开来，如果他知道的话该有多难过？！可是她又能做点什么呢？如果她站出来说“你们不要说了”，所有的声音就会停止，那么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可是在他们眼中，她才是最没有资格替他说话的人吧。

下午的风吹在人的脸上很舒服，可她却莫名的心神不宁。

窗外不知道是哪种鸟在叫，原地叫了好久也不飞走，叫得她心烦意乱的。她刚一用手堵住耳朵，声音就停下了。她忍不住侧耳倾听，只听哐啷一声，一块石头正砸中她的窗户，想到什么，她的心头狂跳，一个箭步起身走到床边，看到他站在电线杆旁，身边放着一个大包，穿着一身黑色外套，就这么孤傲地昂着头看着她。

早该离开的顾玉成这两天其实一直在车站里过的夜，时间表他早就掌握清楚了，只是有一些话还没来得及说，有一个人还放不下，他觉得她就像自己最重要的行李，因为没有带上才会这么失魂落魄，所以他来了，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