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走

尹宪三步并做两步跑下楼，打开门看到他脑子却一下子空掉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本就深邃的眼窝凹陷的更厉害了。她有些心疼，抬起手想要做点什么，又颓然放了下去。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心理发生了转变，明明眼前的人靠的那么近，她却觉得有些陌生，已经无法用曾经的态度去对待他了。

“你，吃过了吗？”尹宪开口道。

这两天她的心里憋了很多想问的话，可他当真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又觉得无论从哪一个起头都不妥当，或许她从心底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该是她主动问出来的，而应该是对方主动给出来的。

“嗯。”顾玉成看了她一眼，稍作停顿便自顾自地提着包走了进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来到她的家。环顾四周，房子虽然也不大，却不同于他家的杂乱，显得简单而清爽，院子里还种着花，粉的，白的，安静又热闹...

他看着有些发怔，心里忽然生出一些感伤，他喜欢她的一切，可她的一切却注定不会属于他。

尹宪觉得自己应该对他的贸然进入感到生气，可最终还是走进来帮他带上了门。

他把包放在地上，“我们去你房间说话。”

“就在这儿说吧。”

她防备的姿态和她的话让他的心如刀割，松弛的脊背也不自觉挺了起来。

“我等会儿就走了。”他说道，所以你真的这么狠心不再见我了吗？

“你要去哪儿？你家里人知道吗？”她的心一提，急切起来。

面对他的示弱，得知他的困境，她还是卸下了她的防备，连自己也没有觉察到地露出了对他的关心。

顾玉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没有想过跟我一起走吗？”

尹宪直愣愣看了他两秒，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她为什么要跟他离开？他凭什么这样要求她？！即使...即使她愿意，离开了父亲，她要怎么生活？

他却看着她笑了起来。

这苦涩的笑容让她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愧疚。于是脱口而出，“总会有办法的，你这么小，什么都没有地跑出门，是不是太冲动了？你想想你的家人，你真的能轻易离开他们吗？”

她想劝劝他，可她的劝解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她真的知道怎样做对他才是真正好的吗？

“还有什么办法？！我今天是一定要走的，如果我们可以一起走，那我就不是什么都没有！”顾玉成有些激动。

她的胳膊被他紧紧扣住，几乎无法动弹，男女体质上的悬殊立刻体现了出来，她第一次感受到面前的男生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犯的错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承担？！”尹宪挣扎道。

“为什么？！”他冷笑，“这是你欠我的！”

她的拒绝就像一把利刃，撕开了温情的伪装。

“你太可笑了！你欺骗别人的感情反倒是我的错了？！”她握紧了拳头。

“你是在吃我的醋吗？你觉得我喜欢别人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知是期待她的肯定还是否定，然后又自顾自地摇头，“你不必的。”

顾玉成不经意表露出来的脆弱让她的心也随之颤动，她从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坦诚他的心意。

她的眼睛一酸，垂下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顾玉成却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解释道，“我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在一起，她给了我很多钱。你以为我为什么想要这么多钱？因为想要带你去看眼睛，你忘了吗？我们之前...”

“够了！”尹宪打断了他荒唐的解释。

他居然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承认了所有的流言？！那她的不相信，那些痛苦纠结和想要为他辩解的挣扎又算什么？这让她的大脑受到了冲击，她无法理解他所说的为了钱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解释，可他却说是为了她？他怎么敢这样说？！

虽然理智上不愿意相信，但情感上却因为他努力争取的诚意再次妥协。她矛盾极了，剪不断理还乱。

这时他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一堆廉价行李里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打开来里面是一双女鞋，枣红色的，看起来极为眼熟。

“喜欢吗？送你的。”他期待地看着她，显得很是小心翼翼。

“为什么要送我鞋？”尹宪没有留意到他的表情，脱口而出的瞬间就想到了缘由——刚认识的时候，他古怪地要和自己换鞋穿，却倒霉的被钢钉划伤了脚...

“这是我欠你的。”他说道。

尹宪沉吟片刻，“我不需要，也不接受，而且...我不要你用别人的东西还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听到她的拒绝顾玉成开始崩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她花的心思！她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自己呢？！

对于他突如其然的情绪崩塌尹宪有些害怕，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控过，但还是挺起腰板倔强地说道，“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你不该去要别人的东西，我也没有理由接受你的。”

这番话说出口，她的心里明朗起来，“我知道如果我欢天喜地地收下，再夸赞你几句，你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如果我果真这样做了，我一定会厌恶我自己。”

“这不是她的东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只属于你的。”顾玉成以为她误会了，小心解释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接受的是别人的钱！是别人的馈赠！别人的心意！现在你用别人的心意去换了东西送给我，我怎么会喜欢？！”尹宪道。

因为她的固执顾玉成变得痛苦起来，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明明他的心意已经这样直白地放在她眼前了啊，为什么视而不见地去关心那些有的没的？

“照你这样说，有的人天生就该有钱，出生不好的连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吗？”他反驳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头疼，“我只是说你的方式不对，人家是因为喜欢你才给你钱，想要你买到喜欢的东西，想要你开心，如果你不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还要接受人家的心意，拿人家的东西？”

谁知他听了这番话反倒理直气壮起来，“她本来没有机会得到我，可是现在上天却给了她一个能和我在一起的机会，因为和我在一起的这份快乐是我给她的，那我拿她的钱又错在哪里？！我出售的不是虚伪的感情而是真实得到的快乐，这不是比一般的交易来的更高尚，更有意义吗？！”

尹宪听得目瞪口呆，他的话似乎没有错，可自己又总觉得不该这样，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天色愈加昏暗，眼看着到最后一班车发车的时间也不多了，他愈加不耐烦，“让你跟我走你不愿意，送你东西你又不高兴，你到底想怎样？！”

他一强势起来尹宪变弱了几分，好言道，“其实我不想你走。”

听了她的话他的眼中发出期盼的光芒，可是下一句话便打消了他的期待。

“可是现在我是爸爸的唯一了，他已经失去妈妈了，我不能再离开他，否则他会崩溃的。”尹宪道。

“所以，你，你是选你那个没有血缘的爸爸，不要我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尹宪维护爸爸，他是她名义上的养父没错，可是在心里，即使亲生父亲也比不上他。

比我还重要吗？顾玉成很想问出口，可是在她面前，他毫无自信。

“你走后可以给我写信或者打电话，但是不要再用那种方式赚钱了。”她登登登跑上楼，拿下来一个塑料储蓄罐。

“下面的扣子可以打开。”她说道。

罐头沉甸甸的，一路哐啷响动，他早就猜到是什么了。

她抿着下唇，又找出纸和笔，想写点东西给他。但一直沉默的他却突然把她往楼上拉，拉到了她的房间，又打开衣柜，发疯似的把衣服都丢到床上。

“你疯了吗？！快住手！”尹宪大声制止他，可他好像听不见了一样。

她不得不抱住他的腰拖住他，被他反手拉开。

他扣住她的手腕，指着她的脸骂道，“你怕什么？！有什么我都给你担着！你就是被他们驯化了！连反抗的胆子都没有了！”

“你再碰我我就叫人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见她不理他的诱导，顾玉成如同困兽之斗，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要叫别人过来伤害我吗？！呵，你真冷血，只是长了一张纯洁无辜会骗人的脸，其实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变成现在这种境地呢？她不想这样。

“我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给我？！不要忘记我说的话。”也不要忘记我...

看着他离开，尹宪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也许给她点时间仔细想过她会跟他走，也许正如他所说，她就是被训化过的幼兽，恐惧着未知的世界。

顾玉成走出门的时候发现手里竟捏着她写的便签，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当着她的面丢回给她，懊悔地撕碎丢在地上，又狠狠地跺几脚，然后迎着风向前跑去。

她的话还在耳边，他觉得自己恨透了她，今天才算看透了她的真面目，可是又忍不住回头，偷偷躲在拐角处，想着如果她追出来跟他一起走他就原谅她，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

真的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