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

活动课还没有结束，尹宪提前回到班里，打算把作业给提前做了。没办法，随着年级的增长，课业也越发繁重，为了回到家能多点自由时间，只有在学校里能多做一点算一点。而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她停在后门口，一眼扫去，已经有十来个人先她一步在教室里了。除了一两个真正在学习的同学，其他人都在嬉戏闲聊，这里也包括了她不喜欢的胡海涛。

以免被他发现自己，她还把身体侧了侧。

她有些犹豫，该不该现在进去。本来自己又没干亏心事，凭什么躲着他？可是每回遇上他，似乎总有事端，虽然不是她起的头，可到底容易惹事情...

就在她这边犹豫的当口，那边胡海涛却行动了。

以他为首，旁边还凑着两个平时就爱调皮捣蛋唱反调的男生。胡海涛掏出一包东西在几人眼前晃了晃，其中一人还拿着个不干不净的塑料瓶跑去讲台前的饮水机处接了一瓶水，虽然不知道几人在搞什么名堂，可看到他们的表情，尹宪也知道，大概又有谁要倒霉了。

她仔细地看清他们的动作，打算之后要是发生什么她也能帮忙说清，却看见几人停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他们毫无顾忌地从她的抽屉里拿出熟悉的水杯，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发现里面有水，便由胡海涛出面，直接把一袋粉末到了进去，然后拧上瓶盖，轮流摇晃了起来，嬉笑中水杯被丢在了地上，又被谁踢了一脚，咕嘟咕嘟向前滚去。

尹宪深吸了一口气，查看身边的状况，除了坐第一排的一个女生埋头书本对几人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以为，后面的几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即使看到了也没有制止，只是说话间留意他们的举动，几个男生聊着聊着又如同胡海涛他们一样，露出了猥琐的笑意...

随着下课时间的临近，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是剩余的同学，眼见班里陆续有人要进来了，尹宪不再犹豫，走了进去。

让她心凉的是，看到她进来，那些明明看到他们做了什么的几个人却一致缄默，完全没有打算告诉她整件事的意思！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她不是刚好看到的话……

男生刚刚捡起她的水杯，看到她一身肃杀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把水杯递了出来，“你，你的水杯掉在地上了，我帮你捡起来...”

“滚一边去！待会儿跟你算帐！”

她拧开瓶盖，下一秒，便在胡海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把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垃圾！”

“你说什么？”胡海涛摸了把脸上的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到众人震惊的目光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境况，一瞬间，羞耻，恼怒，委屈，侮辱，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说我，你个死三八！”胡海涛发出尖利的叫喊声。

“我是什么东西？”她冷哼，反手拿起桌上的书就要好好“招呼”他。

“你疯啦！”一个女人喝止道！

尹宪闻声回头，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你们班也太不像话了！早就听说你们班不正常，我才过来代一天班，居然还打架了？我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动手的，带头的还是个女生？！我没有看错吧？！把同学身上弄了一身的水，你看看你，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外表斯斯文文的，做起事来乱七八糟，也太放肆了！”代班女老师狠狠地斥责了她。

尹宪觉得她是不是没搞清状况？自己虽然动了手，可是事出有因阿。

“回座位上坐好，下课后来办公室一趟把你们家长叫过来。”

代班老师这个混稀泥的态度和一脸看她像在麻烦的表情让她很是屈辱，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也不打算委屈求全的行事风格了，这就破罐破摔吧。

“等一下！我的水杯里被放了东西，说准确点我觉得有人投毒，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她的声音在沉闷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亮。

下一秒便听见胡海涛狡辩说没有。

女老师也没有打算问清楚的意思，反而冰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证据呢？不要以为你爸也是老师犯错了我就不会罚你。”

尹宪惊呆了，她本以为代课老师不知道原委以讹传讹，误解了她对她有了偏见。现在看来应该是对她早有了解，刚刚说的那些话大概也是针对她的，只是她没想到她竟然会离间她和同学的关系这么狠毒...

一席话果然惹的讲台下群情激愤。

——“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仗着自己家里有人。”

——“就是！老师也太偏心了，她早恋就可以，别人就不行。”

——“她爸还是老师呢怎么把她教成这样。”

...

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尹宪不明白，为什么相处这么久的同学朋友，忽然之间会变得这样陌生？

这一刻，她是那么的孤独。

没想到纪妍会站出来替她作证，“我看到有人往她的杯子里放东西了。”这番话一出，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纪妍也犹豫了一会儿，本来她不想挑战老师的权威，可是这个新来的老师说的话太没道理了，哪有引导学生的炮火去攻击自己学生的事？即使不是朋友，她也看不下去了。

女老师也不脸红，说道，“那也没什么，下回不准再这样了，不然就要叫家长了。”

虽然现在她看不见纪妍的脸，可她的仗义还是让尹宪热血沸腾，升出了一股勇气，她没有再计较老师的偏袒，只是把目光牢牢锁在了胡海涛身上。

“老师，我的水杯不能用了，我想他得赔偿我一个，或者我也给他的水杯里加点料。”尹宪对老师提了个要求。

“怎么不能用呢，洗洗就好了嘛。”女老师似乎嫌她麻烦。

“老师节约是很好的，那就送给老师吧。”尹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老师。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尖锐？大家都是同学，都是一家人，我听说你以前也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你这样做只会让大家都寒心，这样吧，我来讲个公道，大家各退一步，小胡，你过来表示一下，就算了结了。”女老师弄了一个糊涂账出来。

尹宪心里冷笑。

胡海涛站起身道，“我听老师的。”却迟迟没有开口道歉。

老师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没按自己说的做，也不去管他，转而对尹宪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看她迟迟不动，这一个两个的，代班老师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你们班怎么回事？前几天闹早恋弄得全校皆知，现在又想干嘛？打乱课堂秩序？不上课自己出去，别影响别人。”她开始利用自己的权威发动舆论力量，想要尽快摆平这件事。

下面议论起来，眼见老师掌握了话语权，众人也纷纷应和。

——“就是，真跟那个某某某是一路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我要是她早就不好意思来上课了，居然还自己找事，你说脑抽是不是也能传染？”

她敷衍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尹宪。

“法律上来说杀人未遂也要承担刑事责任，如今在学校里，在您的课堂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想请您为我做个见证，回头在校长主任们的面前也好有个交代，免得以后真的有女孩子很不幸的因为这种事情发生了什么事要让您和整个学校为凶手一个人的罪责背锅！”尹宪冷冷地看了回去，毫不示弱。

“那个谁！你快还给她，别再找事了。”女老师听到她的口气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也开始头疼，知道她是个刺头今天是碰不得了，便没好气地对胡海涛施压。

尹宪不管她的言外之意，一本正经道地对胡海涛说，“折算成现金就好了，你刚刚去小卖部应该兑换了五十块钱吧，现在就可以了结。”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去小卖部了？”胡海涛涨红了脸。

“刚刚老师讲话的时候你不还塞了一口辣条嘛，嘴边都是辣椒酱呢，好吃吗请问您？”尹宪被激起了火气，和他针锋相对道。

那瓶水早就被她倒掉了，即使她带着东西化验出什么只要人没事即使报警也做不了什么，可是她仍不想轻易原谅他，也胡搅蛮缠起来。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吃了？在我抽屉里还没动呢！”胡海涛似乎还想展示他刚买的辣条，便被代班老师的声音打断。

“好了好了，一个两个，有什么话下课再说，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们来继续上课。”

......

课程继续了几分钟，代班老师忽然开始提问。

“对了，尹宪，你把我刚刚提的问题来答一遍。”女老师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她知道女老师就是要捞回自己的面子，这不过是她给自己的下马威，即便答对了还会有新的问题等着她，直到拦倒她为止。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尹宪也不介意，便老实站着等她的“义正言辞。”

果然老师冷嘲热讽起来，“以后心思还是得用到正道上，学生就得有学生的样子，什么早恋啊，又不是社会人，把学校弄得乌烟瘴气的...”

她越说越起劲，直到突然有人举手。

被人举手打断很不高兴，代班刚想无视，却发现举手的人是优等生宫荃。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宫荃道。

“你说，”她打住了话头。

“试卷第六题，为什么A是最短距离？”宫荃道。

老师花了一番功夫认真去看，原以为是自己漏讲了什么点，谁知却是一道正确率百分百的题！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种一年级新生都知道的问题你都要问？你想什么呢？”代班老师没好气说道。

“是不懂装懂更丢脸还是不会就问更丢脸？我不觉得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宫荃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话一出口老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和那个尹宪竟然是一伙的？居然跟自己对着干？！

尹宪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者说班里绝大部分同学都明白了。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宫荃的位置，原来他故意拉低自己的水平只是为了声援她！她想大声呼喊，想要宣泄，最终却只是强忍着泪水，勉力压抑内心澎湃的情感。

纪妍，还有宫荃。

原来只要她愿意反抗，就会有愿意相信她，愿意支持她的人！

只有小胖子润吉对宫荃的这段小插曲一无所知，下课后他很好奇地拦住她，“你今天真是坏的漂亮！之前为什么不反抗？”

“不是干得漂亮吗？”尹宪打起精神找回状态，她纠正道，“他们之前还没有实质性伤害到我，而且现在反击也不迟。”

“其实人类很无聊的，无论是之前因为顾拿我当谈资还是他们开我玩笑把我们凑一对的时候我已经预留一两次的机会不跟他们计较了，指望着对方能迷途知返，也省得我浪费精力怼回去，可结果总是千篇一律的得寸进尺，特别是今天，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在我的水里放东西，没办法，我才还击了，因为我知道，小恶已经有了变大的趋势，我不想让自己变成滋生恶意的土壤，其实何必呢？真的何必呢？占了便宜收手多好，非得打一顿才消停，这就是人性。你看着吧，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我好像觉得，你跟他很像...”润吉怯怯地把那个人的名字吞进了肚子里，不想给两人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哪里像了？”虽然润吉没有明说，但尹宪还是默契地对号入座了。

润吉没回答，只是对着她傻傻地笑了。

在他的笑容里她的烦恼似乎暂时的消失了。

她说不会再有人欺负她时其实是心虚的，可是不知真是她的反抗起了作用，还是纪妍替她暗中出面讲过什么，神奇的是，从那天以后，确实没有人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又或者是另一件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