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会主动找到他,说实话他并不意外,只是想不清楚来路,听到她开门见山地说起来意,开出丰厚的条件,仍有些恍惚。
“公司正需要一个人和至合合拍一部戏,是并列男主戏,有自己的故事线。这个机会…”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块大饼,只是她避开叶嫜单独找到他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呢?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难道是包厢那天的事?杨童已经告诉了王琳自己的处境,这是想携恩以报吗?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又为什么要让出这么大的饼?只怕对方还有更大的目的。他不是刚来时野心勃勃没有脑子的傻小子了,也早就看清了人情世故,不过是你利用利用我,我利用利用你罢了,可是自己被她看上的又是什么呢?她的利益已经开出来了,那么她的条件呢?顾玉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那我能为公司做点什么呢?”
王琳赞许地看着他,越发温和地问道,“你知道钱导吗?”
他问道,“是【双城】的钱沪生导演吗?”
“我想,有机会可以先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也许…你们可以更亲密一点。”说到后面,王琳的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
顾玉成公式化谦卑的笑容在脸上寸寸皲裂,如果不是对方的表情太过真实,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者根本就是听错了。饶是对方的表情并不比她好多少,他也淡定不下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对方看中的或许就是他现在被叶嫜逼得紧,慌不择路容易上钩吧。
他顾不上恼羞,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成功了,就是功成名就,唾手可得。她给出的利益确实很诱人,可是拍完这部戏,即使能红,他也不可能被至合接纳,而回来,无论红与不红,等待他的都未必是荣耀加身。这份荣耀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更重要的是,这种两面不讨好的事情,稍一个不注意就会成为两方攻击的对象,再难有出头之日。
可是…
他心里叫苦,为什么偏偏在他已经做了选择的时候给他这种机会…不,即便是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男人向他暗示过,可他拒绝后对方便识趣,哪里像现在…
“这件事情干系重大,我再想想。”他是不打算淌这趟混水了,可显然对方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如果有更好的人选,我是不会等你的,”她摇摇头,似乎对他没有拿出果敢的决断而失望。
顾玉成心想,既然她单独找到他,还利用常胜的小公主把杨童叶嫜二人支走,显然这件事她不会让太多人知道,可是再怎么说“这种事”又怎么会轮上他?为什么说他是最好的选择?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内幕吗?
他早就不是最初那个容易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人了。可是拒绝她…只怕,她能找到自己,必然是胸有成竹,果然…
“我既然跟你开口了,你就得给我一个答复,明白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委婉推辞令她不喜,她又恢复了以往对他的那种无悲无喜的冷漠。
他忽然想起昨天和尹宪的对话,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我可以去认识钱导,不过我想要更换我的经济合同。”
“什么意思?”王琳显然没料到他会跟自己提要求,皱眉听他的解释。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要变更某一栏…”
“例如…?”王琳挑眉,不妨他会在这方面提要求,敏锐地对这个难以掌控的变数感到心烦不安。
“其实我一直很仰慕您,如果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他只是答应了认识钱导,而没有答应别的,更何况,他还提了一个对方难以接受的条件,这调岗的事,可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你让我里外不是人,自己先给我收拾清爽了,虽然他也明白王琳如果真心要把他要过来叶嫜也绝不能说什么。
无论如何,调了他不吃亏刚好可以摆脱叶嫜,不调他可以理所应当的拒绝她的提议,最好是拖着,这样一来对他的好处更多,两边都能放着,也许事情还会有其他变数呢…
夜莺之声就是很好的切入点,然而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既能拿到角色又不必委屈自己呢?他的脑筋不断运转,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听了他的话王琳一直冷下的脸紧盯着他的目光终于敛了敛,他提出的要求如果没有难度她反倒有要不处疑了,却没想到他是看中了自己…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初生怕被他攀关系时的心境了,反而对他起了一丝惜才之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取消合同是不可能的,公司过往也没有先例,不可能专为了你一个人…”她的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跟你另签一个合同。”
顾玉成的脸上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意。
另签一份合约吗?那么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就更多了。他捻着指尖延伸思路,预想可能的情形,紧绷的背脊到底是放松下来了。
上次的读书沙龙又参加了两回,尹宪在其中刚认识的朋友推荐下投了几家杂志社,而她则在对方对她的作品语气明确的品评里信心大增,在家里等待投稿的杂志社的回复。
而另一边,拿到她资料的谢采也通过门路打听到她投稿的几家报社,并且已经从某一家拿到了签约的合同后立时喜不自禁地打电话恭喜她,当然,也不忘为自己揽功了。
谢采,—“你收到合同了吗?”
尹宪,—“你是?”
谢采脸一黑,这就把他忘了吗?不过想到两人是第一次通话,她又没看到自己的脸,便大度地不再计较了。
谢采,—“我们上回在书店门口见过面,你忘了吗?”
她的身体绷直,嘴唇抿出了一道线,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谢采,—“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那无奈又的语气熟捻的好像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似的,又是那副模样!她的心里不喜,想着该找个什么合理的理由挂电话,是电梯里信号不好还是家里水开了?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谢采,—“喂?你还在吗?”
尹宪,—“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虽是一句相同的问话,可如果是熟悉她的人必然会听出其中的不同,更何况她的嘴角没有一丝笑意,目光清冷,似乎下一秒就能说出决然的话,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谢采,—“好了好了,我就把实话都告诉你吧,你就不好奇你手上的合约是怎么来的吗?那天你离开后我就留意了你的消息,一心想帮你把事情解决了再来找你,这不,多亏了我帮你打招呼吧!”
原来是这样吗?她虽然不喜隐私被人打探,好在对方也是好意…于是说道,
“那就多谢你啦。”
谢采,—“不用不用,小事一桩!杂志社的校阅组组长就是我朋友的同学,我们是一见如故。哪天叫上他一起吃个饭,再给你正式介绍一下。”
他刚刚喘口气,打算再加把劲表现一下,却听见对方说,
“好的,那我先挂了。”
嘟嘟…嘟嘟…
谢采,“…”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他刚刚展现了自己的“能力”这样轻而易举地摆平了她的难题,原以为要有一番客套,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抬高自己,再温柔鼓励她两句笼络一下感情,结果…就这么挂了?被她不按套路出牌打乱了阵脚,他只得收拾好心情,心道至少今天比上一回态度上要客气许多。他的认知里有一种看似高不可攀的女孩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已经柔情似水了,偏偏故作姿态,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他不知道的是,尹宪自然是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的,又有同道好友的好评鼓励,此时听了谢采的话倒没有什么依仗了他的感觉,自然也没有对方期待的感激高看想要讨好之类的复杂心境。
“你跟谁说话呢?”顾玉成拿着削好肉的果盘从厨房里走过来。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尹宪随口道,放下手里的合约,接过了他带来的果盘。
他的心头动了动,刚想问什么,就看见了被她放在茶几上的合约文件。
“你还会看这个?我还以为你平时看法制节目是看着玩儿的呢。”
看他拿起合同看得细致,好像真读进去了一样,尹宪觉得很安心,应该说这种安心从辞职那天开始就这样了,直到此时此刻。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萍水相逢结交的朋友,她觉得她在变好,日子每一天都很新奇,与往常不一样,让人充满了期待。
听她展望未来,规划人生,他应该为她高兴,可是他的心情却很复杂,既欣慰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她果然变成了被挖掘淘洗出来的宝石,开始发光发亮,又有些出乎意料,他用了八年,一步一步印下足迹,才等到了自己的机遇,然而她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吗?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晦涩。
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在心里生根发芽,也许从这一天起,她会一日千里,远远地把他抛在身后,她会松开他的手,不再需要他,也不再依赖他,直到有一天,怜悯地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决然离去,轻易的把彼此变成两个世界的人…
文件的一角被他死死捏住皱成了一团,尹宪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她用牙签叉了一块苹果,边吃边同他讲话,
“本来有两家愿意签我呢,不过我朋友说两家的签约方式不同,帮我选定了这一家。”
最近从她的口中开始听见越来越多的人名,都是他不认识的,她还学会了化妆,学会了打扮,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陌生了起了,心里越发的兵荒马乱。
“我好像没跟我提过。”
听了阿顾的话,尹宪理所当然地点头,没有注意到他越发阴翳的目光,“他们更专业呀,术有专攻,问了你也没有意义。”
呵,没意义吗?原来和新认识的人相比,他开始变得没意义了吗?
“你生病了吗?脸色怎么变得这样难看?”
她想拿抽纸,一回头,就看见他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他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死死顶住她,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她是那样真切地看着他,比他见过的老戏骨演的还要真实,瞬间就让他的愤怒,恐慌,脆弱,执着如尘烟一般溃散。
良久,他放开了她。
尹宪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刻,在他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危险,他的脆弱他的敏感一如过去的她,却不像他自己,她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想安慰一下他。可是他却放开了她,连同自己的勇气也一起退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