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今晚没去上自习,和傅景泽分开后, 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地铁回了学校, 回到寝室不知怔坐了多久,后来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后,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也不知道几点了。
许晓蓉不知是加班还没回来,还是去了图书馆, 姚玉蝶也不知去了哪里,寝室里就她一个人。
屋里没开灯, 不时有窗外的光零星落进来,但在程音的视线里,依旧漆黑一片。
她忽然也不想去开灯,就那么有些恼地又闭上眼睛, 眼角微微有泪意。
趴在桌上又闭目了两分钟, 桌上手机忽然震起,她缓缓睁开眼, 没什么精神地看过去, 然后在看到来电上面闪动的名字时, 心很明显地一跳。
“我在你宿舍楼下。”
已经不知道晚上几点,周围很静, 只有头顶梧桐树叶簌簌作响, 傅景泽听着, 还是燥郁难耐, 不自觉又摸烟。
程音没开灯, 摸索着走去宿舍阳台,往下望了望。
视线仍是不清晰的,她甚至找不到那个男人在哪儿。
阳台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吹在她微湿的眼睫,有些凉,她抬手抹了抹。
对着手机很平静地说:“你走吧。”
傅景泽将手中烟点上,吸了一口,才对着手机丢过去一句,嗓音低沉,有些嘶哑,但也没什么情绪。
“给你三分钟。”
不到三分钟她就下来了,但看得出很不情愿,步子迈得很小,慢吞吞挪过来,在离他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没看他,视线仍倔强地转去一边。
也不说话。
傅景泽将手中烟掐灭,长腿迈开,走了几步,不紧不慢来到她近前。
然后,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回来面对自己。
被他控制着,程音这次倒没急着挣扎脱离他,只无声与他对视。
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像润了水一样澄澈,看向人的时候总是莫名带点无辜。
傅景泽本来心里还很气的,可对上这双眼睛,相当一部分气又不受控制转为莫名的心疼。
僵持了约莫十秒,他忽地松手,将她一把拉过,紧紧拥在怀里。
“老子还真他妈非你不可!”
伴着这猝不及防的一抱,程音甚至能听到心里防线瞬间瓦解的声音。
木然被他抱了两秒,忽然就莫名委屈,说不上来的委屈,很浓烈,都没反应过来,眼泪就那么大颗落下来。
察觉到异样,傅景泽稍稍松开她一点,然后望着她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心头的火气瞬间靠边站,心疼之余,竟又莫名咂摸出那么点甜蜜来。
不知怎么,程音这哭哭啼啼的模样比之前那冷淡的模样要让他心里愉悦一百倍。
他腾出一只手给她擦眼泪,声音轻轻的,“哭什么,嗯?”
“还生我的气?”
指腹轻轻拂过她沾了泪水的面颊,心头又掠过难以言明的酥麻,和更多的心疼。
他忍不住又低头,吻她的眼泪。
程音大概是哭得正凶,抽抽噎噎的,倒也没有躲。
傅景泽吻了吻,又轻轻抵着她,柔声哄。
“不哭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我道歉。”
“对不起。”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傅景泽就哄的有模有样了。
“乖,不哭了,我这不是来哄你了么。”
但不知怎么,被他这么软语哄着,程音倒哭得更凶了。
傅景泽轻按着她的小脑袋,往自己胸口送了送,然后轻柔地抚着她发顶,语气有点无奈。
“从小就是个小哭包。”
程音的哭泣稍顿。
从小?她小时候也不太哭的。
眼泪,在妈妈离开的那段心酸日子,已经被抽干。
可遇到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又回来了。
在他面前,很容易就掉眼泪。
哭了一会儿,发泄一通,程音情绪渐渐没那么负面了,将自己从傅景泽怀里退开,自己抹了抹脸,然后冷不丁就打了个哭嗝。
非常不合时宜,又非常……搞笑。
傅景泽忍了忍,没忍住,唇角勾起无声的弧度。
程音抬眼怔怔望着他,嗓子哭得有些哑,“你笑我?嗝――”
傅景泽努力忍笑,“没有。”
程音哭嗝打起来没完,傅景泽想了想,说:“你要真想解约,就解吧,违约金照合同价五倍赔偿。”
程音嗝声卡在喉咙,再没有响起。
傅景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人儿?
忍不住又逗她,“还生我气么?心眼比胆子再小一圈音。”
“……”
好像哭完之后心里真的好受很多,程音平静下来,只声音仍有些抽噎,“我没有气你,只是气自己。”
“对自己有点失望。”
“不是第一本,不是第一年,已经坚持了四年,写了几百万字,还是一事无成。”
“所以不是气你插手,只是不想将不好的作品呈现出来。”
傅景泽正拿纸巾笨拙地给她擦泪痕,闻声手中顿住。
没想到她会开口跟他解释。
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解释,如果有人欺负她或者她缺钱花,他只肖动动手指就能帮她摆平,可是这个写文……
傅景泽这种自小到大一直少爷般的存在,安慰人的技能基本为零,拧眉盯了她半天,最后丢出干巴巴一句:“要不你也写写小黄文?”
一句话让程音所有的泪意倏然收住。
她抬眼看面前的男人,表情怔怔的,刚哭过的眼睛更是清透乌亮。
“你喜欢看?”
“……”
说着,程音又莫名补上一句,“喜欢也不准再看!”
“……”
两句说完,程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然后脸颊微微泛红。
她这是怎么了,她到底说了什么嘛!
程音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遇上这个男人,她越来越反常。
越来越不像自己。
两句不像自己的话说出口,她这会儿是一点哭意都没有了,只有些不适地脑袋半垂着,视线再次不自然地转去一边。
傅景泽却忽然笑了,伸手再次搂过她,嘴唇凑近,声音低喃在她耳边。
“小音,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什么魔咒?”
不然怎么看她干什么都那么可爱。
不然怎么看别的女人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程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双手撑着他胸膛又要退开,傅景泽没放,轻抚她的背,动作轻柔。
“这个拥抱很单纯,是来自朋友的安慰抱。”
程音顿了顿,倒没再挣了,窝在他怀里,就那么安静被他拥着,又过了一会儿,轻轻问:“你嗓子怎么哑了?”
傅景泽正迷恋地嗅着她头顶的发香,想到她之前说的强迫,这次没敢太放肆地用嘴唇亲,只鼻尖轻抵,闻声不在意地回了句,“烟抽得太凶,喉咙痛。”
头顶树叶簌簌作响,不知道抱了多久,程音动了动,忍不住开口提醒,“我寝室快关门了。”
“去我那儿?”
傅景泽几乎是下意识接话。
程音身体僵了僵,几秒后抬头,忍不住瞪了下他,然后双手抵着他胸膛要退开。
再次想到她说的强迫,傅景泽顿了顿,这次也不敢再强迫她,便强迫自己松了手。
程音退开了点,说:“那我走了?”
傅景泽看着她,指腹缓缓划过下唇,很是不舍地点了点头。
阿斯顿马丁的车大灯穿破黑暗打过去,照亮前路,程音走了两步,又缓缓驻足。
她回头。
男人逆光,看不清表情,高大俊挺的轮廓被车灯光线完美勾勒,发梢染上零星的光。
程音顿了几秒,手上不自觉挽了挽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忽然开口说了句,“你等一下。”
说完,她转身上楼。
几分钟后,双手捧着一个粉白色的保温杯下来。
里面装着用几味中药调配的清热消炎去火茶,有蒲公英根、罗汉果和黑枸杞等。
一开始为清透的蓝色,后来蒲公英根的深色晕染开,呈现出一种不怎么受欢迎的暗沉色。
现在装在保温杯里看不出来,如果倒出来,或者喝的时候稍留意一下,就能发现。
又想到它的味道,程音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不怎么好喝,但对你的喉咙痛效果很好的。”
初春的校园,夜风涤荡,送来樱花的清香。
夜空缀满星星,城市里难得的星空闪耀。
今夜的星星很美。
傅景泽望着眼前的姑娘,不及她眸子的万分之一。
程音手往前递着,见傅景泽没接,还在想他是不是嫌弃或者不喜欢,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腰侧一紧,然后她整个人又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很紧,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埋在她颈窝。
程音心头猛然一跳,声音微颤。
“这个拥抱…也是单纯的?”
“不是。”他闭眼深吸了一口,声音闷闷的。
“是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