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傅景泽一开始还有点不太确信, 望着程音愣怔了几秒, 才渐渐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将视线转去一边, 喉结微滚了滚。

然后才是唇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

没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吓到她，她再反悔。

大颗的雨点被风卷着，已经噼噼啪啪落下来。

“等我一下，我去拿伞。”

说完，他走进雨里。

还好车子就停在教学楼楼下, 取了雨伞回来时，前后还不到一分钟, 但他身上已经被雨淋湿大半。程音视线静静扫过他半湿的衣衫, 几秒后又垂下眼睫, 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程音说了好，但傅景泽也没有盲目乐观, 因为她太过冷静, 一点暧昧气息没传递给他。

不过, 能拐她去他那里，已经让他心情大好。

也许是个敞开心扉的开始，她在慢慢给他机会。

所以傅景泽没有表现得急躁, 规规矩矩护着她上车、下车，再上楼，全程顾着她的感受, 不让她觉得强迫。

到家后, 程音望了望他半湿的衣服, “去洗澡吧，别再感冒了。”

这话听得傅景泽心头更是舒坦，他很顺从地依言照做。

从浴室出来时，没见到程音，他擦着头发四下找了找，在客厅阳台边捕捉到那道单薄的侧影。

外面雨越下越大，水声哗哗落下，愈发显得屋内静寂。

屋子里没开灯，她安静站在那儿，眼望窗外。

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但从背影看，特别孤单萧索。

傅景泽皱眉。

抬脚走上去，来到她近前，抬手轻轻勾起她下巴，左右瞧了瞧。

没掉眼泪。

那怎么这么落寞呢。

“抑郁了？”

程音任由他捏着，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就着他手上抬脸的动作，怔怔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落在傅景泽眼里，比以往都无辜柔弱，就那么楚楚可怜望着他。

面对这样的程音，傅景泽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浑身的保护欲都被激起，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小音，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会忍不住。”

因为亲吻，那双无辜的眼睛终于闭上了，她人却没动，这个又是类似默许的不避开，让傅景泽刚刚收回的唇，忍不住又落下。

她密密的眼睫扑簌颤动在他下颌，有些痒。

勾得他的吻又留恋几许，沿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落在她挺俏的鼻、白嫩的面颊，辗转来到她唇边。

像呵护春天初绽的娇嫩樱花一样，吻得异常轻柔。

这次他没发烧，两个人都是清醒的，傅景泽的吻落下时，已经做好了被推开的心里准备。

可没有，程音没有太明显的反应，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似乎还依恋地贴近了些。

贴向他的胸膛。

这个似是而非的感觉，让他的呼吸再次滞了半瞬。

来不及思考更多，像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渴望，他再次含住她柔软的唇瓣。

唇上轻轻地留恋、舔舐，舌尖试探着进去时，小贝齿没有任何防备，似乎早就等着他攻城略地。

激越的情动瞬间侵袭了他全身，冲上大脑，傅景泽更是什么都不能想，一心只想要她，要她。

怀里这个女人是他的，是他傅景泽的。

这个强烈的占有欲，让他的吻猛地加深。

程音只觉得被他攻得无处可逃，唇舌纠缠间，呼吸都要被他夺去。她浑身发软，揪着他胸前衣襟的小手渐渐脱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要往下跌。

又被腰身处他的大手控住。

傅景泽将呼吸移开了点，给了她喘息的空间，吻却不舍得停，又印上她嫩软的面颊，才将自己稍稍离开她一点，视线对上她的。

声音低哑到不行，“小音，是真的吗？”

他的眉眼很好看，深邃清隽，这会儿直直望着她，眸底幽深又缱绻。

这么近的距离，程音也分不清那里面是情.欲，还是爱意。

只轻轻别开了眼睛。

她气息还有点不稳，声音细小，微微带着颤抖，“我先去洗澡。”

如果说程音上次是洗了很久，那么这次更是洗了超级无敌久。

傅景泽去了书房，回了几封邮件，又在座椅里靠了一会儿，指尖轻点桌面，眉眼半敛着，不知在想什么。

程音终于从浴室出來后，裹着浴巾，白皙肩背半露。

她走去主卧，刚拿了吹风机，有一只大手代替了她。

傅景泽手上动作依旧轻柔，也很规矩，好像只是享受给她吹头发这件事。

等头发吹干，吹风机关掉。

傅景泽低垂的视线里，程音一袭长发乌亮如瀑布，柔顺披散在白嫩半裸的肩背，清纯又性感。

他顿了顿，强迫自己转了视线。

“我去隔壁房间睡。”

说完，他抬脚迈步。

只是脚步刚迈出一点，他衬衫的衣角被抓住。

傅景泽顿步，垂眸，视线落在抓住自己的那只小手上。

两秒后，顺着白嫩手臂往上，无声落在她的小脸上，望入她的眼睛。

程音视线轻轻避了下，眼睫微颤了颤，又抬眼对上他。

傅景泽始终定定望着她，仿佛要望入她心里去，安静几秒后开口，声音低又沉。

“是真的吗？”

她仍没回答。

一室安静。

程音望着他漆黑深邃的眼，心里突然很难受，特别难受。

然后，忽地一滴眼泪掉落。

“做完这一次，不要再找我了，好吗？”

外面雨下得很大，哗哗声不停，傅景泽感觉像是直接浇在了自己心上。

“程音，你当我是什么？”

“你就这么讨厌我？”

程音想，她讨厌下雨天不是没有原因的。

八岁那年，也是这样暴雨如注，她冲进雨夜，也是这样，拽着妈妈的衣角，求她别离开。

妈妈脚步微顿了顿，没有回头看她。

雨声混着雷声，掩盖了一切，程音想听听她是不是哭了，可是都听不到，也看不到。

泪水雨水混在一起，她视线都是模糊的，抬手擦了又擦，却根本擦不及，两只手一起擦，却在松手的档口，妈妈就上了那个男人的车子。

窗外雨声哗啦，愈发显得室内安静。

程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眼泪不停地无声往下落，而且越来越多，多到收不住。

傅景泽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过了好久，又松开，抬起，像是要帮她擦眼泪，或者抱抱她，但手顿在半空好一会儿，终又放下。

转身离去前，他留下低声一句。

“今天太晚了，你留下住一晚。”

说完，他便出去了。

第二天醒来，傅景泽已经不在。

之后他也没再出现，程音又过上了认识他之前的日子。

码字，码字，不停地码字。

很平静。

表面平静无异。

内心深处看不清和强行忽视的克制和隐忍，尽数转化为对剧本的精益求精。

一部影片，90分钟，五万字。

制片人重新找了业界有名的大编剧带程音，花了一个月时间重新拟定大纲，之后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字斟句酌，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程音的短板她一直都清楚——男女主的感情戏。

她将写出来的这部分拿给基友丁明泉看，丁明泉皱了皱眉，说：“甜，但跟你上次写的番外的甜还不一样，说不上来，总隐约感觉甜中带苦。”

对此，制片人合上本子，笑眯眯安慰程音，“都是些小问题，不影响整部片子的节奏，第一次做编剧能写到这个程度，真的相当不错了。”

程音默了两秒，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对不起，我再拿回去改。”

一旁导演也说话了，“事实上目前这个程度已经很可以了，再推进一下，差不多就可以定演员建组了。”

程音坚持，“让我再试试。”

对待写文这件事，她一点不含糊。

制片人看着女生认真严肃的神情，微微愣了下，然后笑着点头。

说句实话，在这之前，他原以为有傅景泽撑腰，这作者不会是那么好伺候的，可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小姑娘有才气，关键肯学习，很是勤勉努力，说话做事也不骄不躁。

所以制片人现在是打心底里接受这个走后门的小姑娘的，包括她的这本书，他也是肯定的。

小姑娘的书叫《缘来》，笔触细腻，行文间清新干净，文章整体节奏把控力强，很多细节刻画得也到位，看得出作者对笔下人物是认真做过功课的。

但有一点，怎么讲…不够甜、不撩人，偏正剧风，在当下甜宠当道的网文界，其实很吃亏，所以原文数据并不好。

这种没什么热度的IP，通常情况下，星辰是不会收的，到时候拉投资找出品人都难。

但改成电影倒未必扑街，因为不是一味甜宠，里面有精神传递，找准定位，加上傅恒这样的财团扶持，小爆都有可能。

要知道傅恒集团可不单只是可以砸钱投资、担任出品人，傅恒集团旗下的金恒影院遍布全国，到时候这片子上映，排片都不用操心。

想到这个，制片人眸光微闪了闪，又微微笑着开口：“今天我们这剧本会议，不知道傅总有没有时间来莅临指导一下？”

其实是最近制片人监制的某部片子上映了，想金恒影院那边在排片上有个照应，其实他都不敢奢望能约到傅总，能跟金恒影院的经理或者傅总身边的助理打声招呼都行。

按说傅恒集团控股星辰，星辰投资的片子，在院线排片上肯定会给一定优先，但星辰不止他一个金牌制片，傅恒集团最后还是要各方考量，实现利益最大化。

而且鉴于上次的血泪教训，制片人也想着这次能将功折罪，让傅大总裁看看他这次给程音找的专业又周到的编剧师傅。

然而，在他满含期冀的目光中，却听到程音轻轻柔柔的声音——

“他应该没时间。”

制片人嘴角笑容一顿，见小姑娘面色微微绷着，似是不太对。

……什么情况？

制片人清咳了声，小心试探，“正常的，闹点小矛盾很正常的。”

程音抿唇半响，眼神沉静回他，“我们本来就什么关系也不是。”

制片人表情僵住，不过很快便回过味来。

混娱乐圈的，男男女女那点事见多了。

傅恒总裁那样金字塔尖尖上的男人，颜值又不输明星，每天不知道多少女人生扑，换个床伴应该像换件衬衫一样简单吧。

所以分手，制片人只惊讶了半秒，便恢复如常，复又皱眉。

赶在这个档口分手，那这片子不会悬了吧？

做制片多年，见过太多夭折的项目，制片人不由咽了下口水。

会议结束后，他拿着程音的本子思忖半响，还是决定给傅恒那边打个电话。

烫手山芋很快接到傅恒总裁办公室，彼端傅景泽听完后，静了一秒，“以后有关于这个编剧的事，直接请示你的上司星辰CEO，再有异议，让他跟傅恒总裁办接洽。”

制片不由提了一口气，听这语气，项目是黄了。

更加不妙的是，自己撞枪口上了。

这电话真不该打啊。

制片人这边暗自悔得肠子都青了，就听那边男人又开口了，嗓音低沉有力。

“给她用最好的。”

最好的演员，最好的制作团队，最好的宣发。

-

柳曼的那批假当归终于出事了。

有人举报，称吃了程春堂的假当归，心律忽然失常，浑身抽搐，紧急送医才捡下半条命，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

这条举报导致的直接结果是——程春堂被封，程凌远被扣。

程音匆匆赶到家里药库的时候，药库大门已经贴了封条，门口站着柳曼、程康和几个员工。

柳曼气得浑身哆嗦，正很大声地骂街，“不可能！当归虽然是假的，但是独活做的，祛风除湿的啊，怎么可能闹出这种事！”

这两年甘肃大旱，当归产量少，市场供不应求，价格也水涨船高，一些药商就打起了歪注意，用独活冒充当归，独活也是味中药，切成片跟当归神似，但比当归便宜得多。

柳曼：“肯定是佰草堂的张铁明点的——”

程音冷声打断她，“谁做的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先把爸爸人保释出来。”

柳曼：“我已经找了人疏通关系，但警察局那边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二十万。爸刚去南方进了趟货，钱都压货上了，一下子筹不到那么多现金——”

程音再次打断她，“我有。”

柳曼愣住。

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程康也明显很意外。

柳曼脑中闪过上次那个矜贵男人，对于一向默默无闻的程音竟然有那么多钱，只惊异了一秒。

程音将自己的卡递过去，神色冷淡。

“用完记得还我。”

柳曼再次愣住。

她有日子没见程音了，这才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这小姑子再也不是那个任她奚落两句也只当没听见的存在了。

以前程音身上就隐约带点清冷气势，现在的她，那种气势更明显地由内而外透出来，让人不自觉被震慑。

所以，柳曼眼神闪烁看了看程音，一句“同样是做儿女的，二十万，不能让她一家拿吧”，也莫名不敢说出口了。

柳曼的那点心思，程音扫一眼就懂。

这钱其实是程音《缘来》的版权费，她也不是计较钱，只是明白，对付柳曼这种人，不让她花点钱，她不会长教训。

柳曼不敢多说，伸手要拿卡，卡又被程音往回收了点。

“嫂子，请你以后规矩点，否则下一个进去的一定是你。”

“到时候，我不会再拿钱出来。”

然而，程音抱着双臂等待被保释的程凌远时，等来的却是另一则消息——程凌远直接从拘留所转监狱了！

这事的确是程家的竞争对手做的。

当归是假的，无功，但也不会有过。

只要拿出处方，将抓过的药拿出来一一化验，便可自证，对方也知道这个流程套路，所以原本也没想怎么着，只不过是想给程春堂放点血，顺便挫挫程春堂在S市中药界的劲头罢了。

但坏就坏在，柳曼嫌之前程春堂挂靠的公司太贵，年初刚和挂靠的公司解约，所以现在等于无证经营状态。

这么一来，性质一下就严重了，原本花点钱就能解决，如今钱也塞不进去了。

程音得到消息后，脑袋轰地一声。

腿当即软了下。

她撑着自己在原地缓了一会，不知想到什么，又毫无征兆转身，大步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