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集团57层, 又是各分公司高管来总部开会的日子。
傅景泽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 西装裤也是黑色的, 配上他冷白的肤色,给人一种冷淡的距离感。
他同样坐在会议室上首,话不多,脸上表情都很少,那种距离感更甚。
众高管们有日子没见集团总裁,不知道总裁换了新的style, 感觉这个冷淡范比之前的霸道款更让他们战战兢兢。
作为傅景泽的高级特助,方特助更是从那个雨夜后就第一时间敏锐嗅出了总裁的这种不对劲。
以为又要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于是每日做事愈加谨慎, 唯恐一个不小心被迁怒, 可如履薄冰了一段时间,却发现不是。
总裁这次只是冷淡。
没有暴躁。
整个人像是被击垮了, 有点恹恹的。
方特助从傅景泽爸爸那辈就是助理, 跟傅景泽也三年了, 还从未见过总裁这样。
心里不免又生出几分心疼。
所以在57层再次见到程音,方特助有如见到活菩萨。
偌大的会议室,方特助进来的时候, 某高层正汇报项目进度,傅景泽面无表情半靠办公椅听着,手肘搭着座椅扶手, 指骨微屈, 无意识地缓缓划过下嘴唇。
方特助直接走到总裁旁边, 附耳说了句什么,傅景泽指骨顿在下唇,大约有三秒没动,然后他抬眼望向方特助,眉心微微蹙着,眼底情绪不明。
然后又是三秒,他抬手中止了会议,起身大步往外走。
自傅景泽第一天见程音,她在他心里就是个清清淡淡的姑娘。
开心的时候有,但情绪起伏不会过大,给过他顶天的福利是酒窝陷进白嫩面颊,露出几颗整齐洁白的小贝齿。
生气或悲伤的时候,嘴唇微微抿着,不说话,情绪也不会太过外露。
绝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双眼满盛惊惶不安。
傅景泽心头瞬间铺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会议刚结束,跟随傅景泽,后面参会人员鱼贯而出。整个57层,有傅恒高层、各子公司总经理、总裁办的秘书特助们,还有一些高端客户。
当着所有人的面,傅景泽走上去,伸手,不由分说将程音拥进自己怀里。
众人望着这一幕,表情都是怔愣。
程音本来凭着一腔冲动来到这里,心里是很乱的,除了对爸爸的担忧,还有些忐忑。
毕竟上次她对傅景泽做出那件事后,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现在她又来找他,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会不会不理她,或者直接将她轰出去之类。
可是他不仅没有不理她,还抱她。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坚硬宽阔。
距离他们分开已经一个多月,时间来到六月中旬,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衬衫,肌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给她。
很温暖。
一如既往地温暖。
声音也是熟悉的,落在她头顶,微微发沉,带动胸腔的震动。
“怎么了?”
程音抬头,望着那张同样熟悉的英俊面孔,不知怎么,喉咙就忽然像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傅景泽望着她眼睛里泛着的晶莹,清隽好看的眉宇微蹙,锁了几分冷沉。
他没说话,只抬手轻拍她后背,给她时间平复。
隔了一会儿,程音好不容易找回的声音略微发哑,还有几分酸涩。
“我爸爸……”
余下的话就又哽在嗓子里,傅景泽已经了然,转头交代方特助,“去查一下。”
然后,大手牵住她,往自己办公室走。
没过多久,方特助送进来一份报告。
傅景泽拿过翻了翻,然后身体半靠着办公桌,打了个电话出去。
程音坐在沙发上,情绪已经平复,她捏着衣角,安静等着,时不时抬眼看他。
近两个月没见,不知是不是一身黑的原因,他好像比以前瘦了些,下颌线条更精致流畅,喉结清晰凸起,这会儿正微垂着头打电话,眼睛始终没有落向她这边。
电话打完,傅景泽去吧台倒了杯白水,递给程音。
自己坐上另一侧沙发。
“最迟今晚六点,你爸爸就会被放出来。”
语气自然温和,也很平淡。
程音捧着水杯,没喝,只声音很轻也很真诚地说:“谢谢你。”
像第一次帮她摆平刘科长那样,傅景泽无所谓一笑,“小事。”
这句说完,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空气有两秒的沉默。
程音想到什么,又说:“需要花钱吗?我转给你。”
傅景泽眉头微微皱了下,停顿片刻,说:“我让方特助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起身,往门口走。
程音抬眼,不知怎么,脱口就问出,“那你呢?”
傅景泽脚步稍顿,转头看她。
程音问完,自己也愣了愣。
对上他转过来的目光,她似是心虚般,眼睛微转了转。
两秒后又顿住,慢慢落回几步远的男人身上。
可傅景泽的视线没有停顿太久,不过片刻,便收回视线,脚步也继续往前,并淡声回答她的问题。
“我晚上有个饭局。”
程音一秒明白,爸爸的这件事不算小,即使傅景泽出手,也不是一个电话就可以的。
要推杯换盏,在饭桌上交换人情。
程音起身跟在他后面,一开始离得有点远,她脚下加快,追上他。
等离得近到一步远时,又问:“需要我去吗?”
前头他很快拒绝,“不用。”
傅景泽已经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正要开门,不知想到什么又顿住,转身。
后头程音止步不及,迎面撞入他怀里。
闻到熟悉的好闻味道,程音心尖微微颤着,抬头看他。
身体还贴他很近,没有退开。
这么近的距离,再次对上这双漂亮又无辜的眼睛,傅景泽有一瞬的晃神,喉结微滚了滚,忽然意味不明低声道:“最近有没有好好吃胡萝卜?”
“……”
她对他做了那种事,他不仅没有拿她怎么样,不止帮她忙,现在还关心她吃不吃胡萝卜,程音除了为自己之前对他的恶意揣测负疚,更有止不住的甜意泛上心头。
久违,熟悉,又温暖。
她仰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很是乖顺地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她今天穿了条碎花小裙子,明快的浅黄色,配合这一刻的乖巧表情,整个人温柔又可爱。
傅景泽微微扬唇,说:“乖。”
说着,他还抬起手,就要揉她发顶,像以往那样,可不知想到什么,又忽地顿住,僵了几秒后,收了手。
改为轻扶她肩膀,将她退开一点,然后转身打算开门。
程音望着他那只收回的手,不知怎么,心里空荡荡的。
以前他总是强迫跟她有肢体接触,她反抗来反抗去,终于反抗成功,现在他规矩了,她反倒失落了。
其实这段时间,她总是想起他,不自觉就回忆起和他的点点滴滴,最后只能拼命写东西,排解那种苦闷的心情。
就像当初妈妈走后一样。
今天虽然是因为爸爸的事,迫不得已找到他,但不可否认,她心里隐隐也是想再见到他的,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里也是满足的。
好像这段时间心里有一个洞,见到他瞬间就填补了。
“对不起。”
傅景泽背对着她,手已经覆在门把手,闻声背脊一僵。
女生声音细细软软的,似乎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上次对不起,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只是……”
程音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是怕,怕生活失序,怕人生被另外一个人打乱,怕那个叫爱情的东西。
很难解释——因为喜欢,所以害怕。
傅景泽没回头,等了几秒,没有等来只是后的内容,也没有多少等的期待,几秒后,只嗓音微沉道:“好,我知道了。”
不讨厌,只是不喜欢。
他说完,便打开了门。
程音下午三点去的傅恒,程凌远下午五点被放出来。
程音晚上八点从家里回到学校。
期间好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
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想码字,却什么都写不进去。
倒是基友丁明泉发来消息,【小音,你上本文的番外我又看了下,发现甜倒是挺甜的,但不撩。】
程音有些心不在焉,【怎么样才能撩?】
基友很快回过来一句,【谈恋爱,了解一下】
程音望着屏幕上的几个字,脑中再次闪过那张俊美的面孔。
这边傅景泽结束了饭局,坐在宾利车后座。
“傅总,您去哪个住所休息?”驾驶座助理望了眼后视镜,请示道。
酒桌上喝了几杯,傅景泽头有些沉,他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没回答助理的问话。
约一分钟后才淡声吩咐,“金港湾。”
嗓音有些疲惫。
车窗外零星的光划过,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落下明明灭灭光影。
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在干什么,视力也不好,有没有大晚上的再出去。
认识程音,并且知道她有夜盲症,这已经是傅景泽每晚固定要担忧的问题。
即使被她各种拒绝后,也会习惯性担忧。
也会习惯性去她常去的自习室看一看,没再直接坐到她身边,只是在门口望一眼。
可今晚他喝了酒,再过去的话,怕自己会做出不止在门口望一眼的举动,招致她更多的厌恶。
傅景泽又想起今天下午她来找他,莫名觉得程音最后那句话那个语气,有点复杂,不像是在说不喜欢他,反倒是…有点想留住他的意思……
打住!
被拒绝得还不够狠?
傅景泽捏着眉心,正强迫自己关掉再一次的自作多情,口袋里手机忽然响起。
电话响了两声,他才伸手,懒洋洋拿过,睁开眼睛,漫不经心扫一眼。
备注:小音。
眉心又是一跳。
没反应过来,手上已一秒滑动屏幕接起,他不自觉将自己稍稍坐直了些。
电话那头女生的声音细细软软。
“结束了吗?”
“嗯。”
这声淡淡的嗯后,谁也没说什么。
电话一时陷入沉默。
程音打电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捏着手机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隔了半响,她才想到个问题打破沉默。
“你最近还住学校旁边吗?”
彼端顿了两秒,才没什么情绪回,“比较少了。”
“哦。”
电话再次陷入沉默。
是傅景泽先开了口,“方特助说你回家了?”
下午方特助送完她,他随口问了一句。
程音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回家看看我爸爸,又回学校了。”
对于能这么离奇地又被神速放出来,虽然程音什么都没说,但程凌远在S市混了这些年,关系还是有点的,打听了下就明白了个七八。
问了程音,但程音明显不想多说,他也没追根究底。
程音这会儿捏着手机,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谢意,憋了半天只挤出和白天同样干巴巴的一句,“谢谢你。”
车窗外夜色沉沉,城市大楼鳞次栉比,一层层窗格眺出万家灯火。
“不用谢。”傅景泽视线落在上面,淡声回。
这通电话打得不咸不淡,又一个沉默后,程音握了握手机,说:“那…你早点休息。”
“好。”
六月份的S市温度已经开始灼人,夜晚才收敛住白天的暑气,翰林院楼下的梧桐愈发葱郁,繁复枝叶随着晚风微微晃动。
“我在你宿舍楼下。”
半个小时后,程音再接到傅景泽电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心头闪过的,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