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垂下来, 剧组灯光还没亮起。
沙滩的另一边, 导演正拿着大喇叭招呼大家随意来张合照, 大家应着导演的喊声,纷纷走去监视器那边,所以这里发生的简短一幕,没太有人注意到。
拍了照就差不多散场了,程音不紧不慢跟在傅景泽后面,也没避, 一路脚踩细沙,走到滨海大道某停车位。
傅景泽望了眼身后的小尾巴, 唇角始终微微翘着。到上车后, 他上半身整个倾过来, 眸光锁着她,里面笑意若有似无。
直勾勾盯了她约半分钟, 才慢悠悠开口。
“蛋糕挺甜的。”
不知是他的话、他直白的眼神, 还是伴着他的靠近拂过来的混着丝丝奶油香气的熟悉气息, 程音盯着眼前这张好看的脸,感觉心跳清晰在胸口加快。
忍不住地,她将自己也稍稍往前了些, 嘴唇几乎贴上他的。
“是么?我尝尝。”
伴着这句,软软的唇贴上。
还情不自禁地探出一点舌尖。
就是这点舌尖,让傅景泽眸色忽地暗了暗。
有那么几秒他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捧着程音加深这个吻, 只是在默了几秒后, 安静退回到驾驶座,而后面无表情发动车子,同时丢下声音微哑的一句,“是你自己点火的。”
……?
在程音不明所以的茫然眨眼中,傅景泽打了右转向灯。
程音:“去哪儿?”
傅景泽没应,宾利一路往前驶去,又拐过几个路口,很快驶入一座僻静的公园。
停靠在一条只有出路的单行道上。
四周静谧无声,隔着车窗,程音左右看了下,夜色朦胧,入目只有枝繁叶茂勾勒出的黑色轮廓。
还来不及看清更多,熟悉的气息便侵袭过来。
程音转头看向贴过来的男人,嘴角微微含着笑。
“干嘛?”
傅景泽重复刚刚那句,声音更哑,“是你自己点火的。”
程音仍笑着,还俏皮地躲了下,“我就亲了你一下,怎么就点火了?”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
傅景泽显然没给她躲的机会,程音才开始紧张,她声音小小的,微微发颤,“可是…我怕。”
“乖,不怕,有我在。”
程音软软伏着他,迷迷糊糊地想,就是有他在才怕呢。
这人眼神简直要把她吃了。
车里的温度在升高,直到傅景泽将全景天窗打开,程音已经半虚脱,软绵绵任由他揽着,闭眼平复。
傅景泽爱怜地将她颊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又低头亲了亲她柔软的耳垂。
嘴唇没离开,靠在她耳边,低低唤了声,“小音。”
“嗯?”
大概是累坏了,怀中丫头没睁眼,闭着眼睛懒懒应了声,乖顺得像只小奶猫。
傅景泽看着,唇角往上牵,又一次不由自主轻喃出——
“我爱你。”
程音稍顿,眼睛睁开,望向傅景泽,眨巴了下,眼底渐渐盛满细碎的光。
像上次一样,傅景泽目光始终凝视着她,莫名觉得这次她像是想回一句什么的,可不知怎么又止住了。
她安静几秒,这次倒没再说谢谢,只是轻轻地嗯了声,然后将小脑袋更紧地钻入他怀里。
头顶夜空月朗星稀,车里是长久依偎的男女。
“小音,你什么时候搬去我那儿?”
“可能…下个月?”
傅景泽一顿,蹙眉,“上次不还说‘几天’吗?”
程音伸出小手,指腹轻轻抚平他眉心褶皱,“我爸爸原本这个月要去内蒙收黄芪,可是那批货好像出现了问题,所以行程改了,改到下个月去宁夏收枸杞了。”
傅景泽:“……”
为什么他的幸福要被一堆中药阻隔?
望着他一脸的生无可恋,程音禁不住咯咯笑,“我不是每晚都和你视频的么。”
傅景泽吻上她唇角的笑,一下又一下地贪恋触碰,“视频没用,我想摸得找,想亲。”
程音笑着轻推他,语气里带了点恃宠生娇的不满,“你说的爱,是不是就想哄我跟你这样?”
“不是,想哄你跟我结婚。”
“……”
傅景泽的这句不是说说而已,这两天他夜里一个人孤枕难眠时,想的就是这个——如果能将程音娶回家,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她爸爸那里要人。
虽然程音明确说过不会跟他结婚,但傅景泽感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越来越喜欢他了,至少她会因为别的女人跟他吃醋,刚刚在剧组也不是那么严防死守了。
可傅景泽说完这句后,却感觉怀中程音明显一僵。
他垂眸望过去。
见她眉心微微蹙着,大眼睛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又轻轻垂下。
随着这个垂眼的动作,傅景泽的心也缓缓沉下来。
还是他太急了?
车厢静默,车窗外树影摇曳的幅度更大了,好像起风了。
傅景泽顿了顿,本来想安慰程音一句什么,可是想想,这会儿好像他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一个吧。
所以,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只是将程音从他腿上抱下来,帮她整理好衣衫,然后开车送她回去。
到楼下,程音走到单元门门口,又稍稍顿步,回头。
沉沉夜色下,男人高大的身形笼在昏黄光晕里,指尖夹着根烟,烟雾袅袅升起,又倏忽吹散在风中。
望着那个英挺的轮廓,她胸口忽然闷闷的。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抬脚,缓步走上去,站在他身边,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傅景泽也看了她一眼,同样没说话,烟夹在指尖,有一口没一口地继续抽着。
空气静默着。
小区安静,风无声掠过耳畔。
半响,程音眼睛盯着脚尖,抿了抿唇,小小声说:“别抽了。”
傅景泽手中抽烟的动作稍顿,片刻后将口中烟取下,夹在指骨间,倒也没再继续抽,但也没看她,视线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隔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很低又很淡,有种无所谓的疏离感。
“管我?”
程音轻轻蹙眉,抬头看他。
傅景泽也转回视线,对上她的,眸色比夜色更深。
他定定盯了她几秒,忽然说:“我只接受我老婆管。”
夜色深幽,可程音还是清楚看到了他眼底侵略的认真,她仰头望着他,抿唇半响,再次垂下了眼睫。
“对不起。”
这句过后,傅景泽一时没接话。
夹在指骨间的烟已经燃了一截,他轻弹了弹烟灰,才嗓音沉沉道:“我不要对不起。”
程音知道,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听什么。
可是她能给么。
敢给么。
她再次抬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咬着唇,无言地看着他,黑葡萄一样的眸子微微动着,眸底再次浮现诉不尽的委屈和故事。
这给了傅景泽一种错觉,仿佛她才是无助的那一个。
可明明不是啊,自第一天认识她起,她就牢牢掌控着他的喜怒哀乐。
那么为什么在又一次拒绝了他之后,她还能流露出这种有点痛苦的让他心生疼惜的表情?
不想要她忍痛的施舍,或者不忍再看她可怜无助的表情也好,傅景泽偏过脸,移开了视线。
指尖的烟又燃出一小截,他垂眸望着,弹了弹,重新放入口中,猛吸了一口,接着忽然抬手,轻捏住程音的下巴,将她的嘴巴弄的开一点,在程音来不及反应的频眨眼中,低头,吻上她的同时,将口中的那股烟过给了她。
烟味猝不及防涌进口中,又很快灌入鼻腔,程音本能推开傅景泽,呛咳个不停。
眼角都呛出生理性泪花。
她皱眉再次抬头看向傅景泽,伸手捶了他一下,然后转身跑开了。
-
一连两天傅景泽没再联系她。
第三天夕阳西下时,程音正在洗澡,忽然听到手机响,匆忙擦了头发出来,都没吹,手忙脚乱套了件裙子就下楼了。
再次见到他,竟莫名有些委屈。
可关于那一晚,关于这三天,傅景泽什么也没提,只抬手拨了拨她的湿发,淡声说:“带你去吃胡萝卜。”
七月份,傍晚的风仍带着白天未尽的暑气,不一会儿就将她的湿发吹干,披在肩头有些闷热。
程音从随身小包里找了发圈出来,正要随手扎个马尾,发圈忽然被傅景泽拿过。
他抬手,轻轻柔柔不紧不慢地帮她扎好后,问:“怎么样?”
“比以前好多了。”程音对着车窗照了照,浅笑着回。
傅景泽指尖还在轻顺着她的长发,声音无波无澜,他说:“多练习,以后给我老婆扎。”
车窗里,程音的笑容一僵。
傅景泽却像是毫无所察,很自然地伸出手,去牵她的手。
白皙、温凉,像一块小巧的白玉。
将她的小手握在大手里摩挲了下,傅景泽静了两秒,又说:“大夏天还这么凉,以后生宝宝岂不是会很痛?”
这次程音不止表情僵住了,身体都定在原地不动了。
程音的这些反应,傅景泽尽数收在眼底。
他脸上仍没什么表情,顿了片刻,头颈微微低下,轻缓的声音抵在她耳边,“我的老婆,给我生宝宝,我肯定特别疼她、宠她。”
程音将下唇咬得泛白,沉默几秒,忽然将脸转去一边,不想承认她这一刻心如刀绞。
傅景泽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转过来,迫使她对上他的视线。
“不止给她扎头发,还会亲她。”
说着,他的手指上移,指腹覆上她的唇,轻轻摩挲。
“不止亲这里。”
程音心头猛然一个刺痛,在自己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张嘴,顺势咬了一口他覆上来的手指。
用劲还不小,傅景泽轻嘶了声,然后就笑了,低低的。
可程音却笑不出来,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到两人吃过晚餐,她都绷着小脸,看得出心情很不好。
夏天的白天很长,从餐厅出来,夕阳依旧斜斜挂在天边,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傅景泽顿下脚步,望着前面那个沉默的单薄背影,眉峰打褶。
那种她很无助的感觉莫名又泛上来,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坏人。
可不是啊,明明她才是手握选择权的那个啊。
有那么一秒,他甚至想,算了,不要再逼她了。
蹙眉几秒,他终究没忍住,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程音面前,什么也没说,伸手将她缓缓拥进怀里。
熟悉的温暖,熟悉的好闻味道,程音贴在他胸口,眼睫颤了颤,不自禁有泪意泛上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了下去。
在这一刻的傅景泽面前,她没有资格掉眼泪。
她只是无声地回抱住他,很紧很紧。
傅景泽能感觉到的紧,他心头更是复杂。
沉默的拥抱中,傅景泽口袋里手机忽然震起。
他松开程音,掏出瞟到上面来电显示,眉头下意识皱了皱,走去一边接听。
程音站在离傅景泽几步远的位置,看到他挂了电话,回头望向她。
落日余晖自他身后落过来,为他周身踱上一圈浅淡光晕。
“上次的军区大院,你愿意跟我再去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