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最亲近的阿意不在他的身边。

那些观众的脸上戴着一张张咧着嘴到耳后根的小丑面具，讥讽地望着他的惨状，没有谁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他看见了商迟归，商迟归坐在观众席的一张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蔑视的望着他。

他又看到了商云深，他站在人群的最后，望着他的眼神没有波澜。

然后两个人都离开了。

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戴着小丑面具的人，他被身后的人抓住头发提了起来，那些人便发出欢快的叫声。

没有谁能救他。

他也无法救自己。

他是无能软弱的人，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在这个满是“天才”的世界里，存在就是最令人厌恶的罪恶。

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因为他冒充了商家二少爷，因为他做了错事，因为他自私的本性……

“小迟。”

抓着他头发的人忽然从背后消失了，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抵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会保护你的。”

“只要我在……我会保护好你的。”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何……西沅。”他转过头，想去拉住对方的手。然而他一回头，就听见细微的嘭的一声，他眨了眨眼睛，殷红粘稠的血落在他的眼睫上，下一刻，视线被一点一点快速染红，整个世界都成了血红色。

是谁杀了我呢？

商迟归——

商云深——

商历行——

林息——

他倒在地上，无神的瞳孔仰望着满是血色的天空。

他听见了哭声，那哭声好像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好像很悲伤……好像很痛苦。

“谢谢……谢谢……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满是癫狂。

……

在梦中又死了一遍的经历，让商迟谢醒来的时候脸色发白，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他发现身体冰冷得要命，就好像这具躯壳已经死去一样，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机和温暖又慢慢生长出来，涌向了四肢。但即使如此，身体的温度依旧很低。

商迟谢发着颤起身，环抱着肩膀想去衣柜里找厚实的衣服穿，柜子一打开，他就手忙脚乱去翻，中途不知道碰到了哪件衣物，一样东西掉了出来落在脚边发出响声。

他低头一看，瞳孔猛缩。

那是一块生锈的镂空怀表，因为时间过久，里面的指针已经不会转动，怀表上的扣锁上还挂着一颗小指甲盖大的变色石，主色是剔透的蓝绿色，间或夹杂着橙橘。

商迟谢弯身将怀表拿了起来，盯着怀表上的变色石发呆。

他记得……怀表是从机器人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那时候它还能动，也没有挂着这颗石头，是后来阿意给挂上的。

“谢谢，你知道这个吗?”记忆里温柔的少年抱着他为他抵御寒风，往他手里塞进一颗石头:“这是帝国从某个星球上找到的很漂亮的石头，有的人将他称为愿石，对它许愿的话，它就一定会回应你，为你实现你的愿望。”

他那时握着这块石头，许下了愿望。想要吃饱不再忍受饥饿，想要暖和的衣服不再忍受寒冷，想要家人不再颠沛流离。

他也的确吃饱穿暖有了家人。

商迟谢的手攥紧了怀表，狠咬了下嘴唇。

但这一切都是偷来的，而偷了别人的东西，会有报应的。

报应让他失去了阿意，又让他从此活在恐惧折磨中，最后丢了性命。

咔哒。

有人打开了门。

商迟谢慌乱的将怀表收进袖子里，转过头看去，商迟归站在外面，催促他：“你快一点，二哥，今天我们要去上课的。”再不去上课，校长那里就要请他去上课，校长一来请父亲那里就会知道，他可不想父亲现在就回来，父亲一回来的话他和森回的赌约可就瞒不住了。

见到商迟谢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角，商迟归皱眉，走了进来：“二哥你身体还没有好吗？”

他学着商夫人伸出手去碰商迟谢的额头，入手的温度并不像想象中的灼热，反而低得像冰块：“好凉！你等着，我去找母亲给你拿药去。”

商迟归跑下去了，商迟谢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内搭，换上后套上校服。

怀表也被他放进校服外套里。

做完这一切商迟谢背着书包下了楼，商云深已经提前去学校了，吃了药又吃了早餐，他和着商迟归坐了司机的车回到亚特兰特。

车上商迟归侧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等回学校以后，我要装作很生气很讨厌你的样子。”

商迟谢歪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他这模样在商迟归眼中实在是娇憨得可爱，翘了下唇瓣，商迟归道：“使坏的人在以为自己成功气焰最盛的时候骤然得知失败了时露出的表情，不觉得很有趣吗？”

这句话让商迟谢想到上一世的自己。

他脊背发寒，偏过头含糊嗯了一声。

车开了一段时间，他抱着书包，透过车窗的玻璃，望着窗外闪逝而过的风景。

星城的晨曦，是乳＼白雾气裹着华丽高耸建筑的冰冷，是天际朝阳投在玻璃面折射出万千光彩的绮丽，不知道怎么的，商迟谢鬼使神差问了句：“如果……如果有一天的话，我也对你使了坏，你会怎么样……对付我？”

问出来的时候，商迟谢都觉得自己疯了。

商迟归正在旁边玩魔方，听到商迟谢的问题，转头望着商迟谢。

他二哥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之前还只是刚到肩膀，现在已经到肩膀下方一点了，那张脸下颚尖尖，脸颊还有一点婴儿肥，浅淡的唇色，一双黑白分明的菱杏眼，像是随时都会掉眼泪一样。

他凑到商迟谢耳边，轻咬了下舌尖，从那舌尖吐出来的气息话语，带着几分湿意的粘稠：“最好不要对我使坏哦，二哥。”

商迟谢牙齿轻轻的颤抖。

那一瞬间，他觉得耳朵旁边像贴了一条蛇。

“为什么……”

他执着愚蠢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因为你对我使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幼魔天真不知人世的恶毒咒语：“我会让你哭，停不下来的哭，看见我就恐惧的哭，一直哭。”

他似乎对眼前的人下不了狠手，那也只能让他哭了。

这个回答让商迟谢明白，昨天晚上喝完水时，抬头看商迟归产生的“也没有记忆里的那么可怕了”的想法，只是他可笑的幻念而已。

他害怕的模样映入商迟归蔚蓝的瞳孔中，商迟归弯了下殷红的唇角：“所以二哥你要乖乖的，千万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哦。”

商迟谢哪里还敢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他连连点头，几乎是将恐惧写在了脸上。

商迟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吓到了他，

懊恼的啧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其实……也不用那么乖啦。”他托着下巴：“偶尔不乖一下，也是可以的。”

至少……在他的容忍范围里。

……

到了亚特兰特一下车，商迟归立刻就入戏了起来，脸色阴沉的撇下商迟谢往班级里走去，商迟谢把书包背上，跟在他的身后。

商迟归走得极快，他几乎要跑起来才能跟得上商迟归的脚步。

等到了教室，森回看见商迟归压抑着巨怒却又佯做平静的神色，又见商迟谢比以往还要苍白一点的脸，控制不住自己面上露出一点喜意来。

成功了吗？商迟谢真的去做了？

他存着试探的心思，于是隔着几个位置，笑眯眯对商迟归道：“离我们赌约的截止时间还有二十七天的时间，不知道商三少爷的文明崛起做得怎么样了？”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落在商迟归身上。

商迟归冷冷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当然是快做完了，并且和你家森诺集团做得一模一样，你要是不想输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这个反应验证了森回的想法。

如果商迟谢失败了的话，商迟归的表现绝不会是这样，“你要是不想输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样的话可不是商迟归能说出口的。

笑容逐渐灿烂，森回道：“作为森诺集团的继承人，我森回可是极其注重承诺的人，反悔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反悔的举动让商迟归的眉间多了一丝焦躁，却按耐下来，硬邦邦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肯定不会后悔。”森回这下完全放心了。

他得意的想着，让商家出了这么一个大丑，将商迟归压在脚下，父亲知道的话，一定会为他骄傲的吧？

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商迟归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快要死的人。

……

因为要让森回沉浸在得意之中，商迟归在亚特兰特都不看商迟谢，偶尔商迟谢无意出现在他眼前，还要被他狠推开。

事实上他并没有用多少力，只是在家里的时候带着商迟谢排演过，所以只需要商迟谢装作被狠狠推到的样子，借力倒在地上，就没有什么问题。

为此森回还在商迟谢独自去洗手间的时候，再一次拦住商迟谢。

“你做得不错。”他拍了拍商迟谢的肩膀，将一个手掌大的盒子塞进商迟谢手里：“这个给你，这是我们森诺集团制作出来的无人飞行机，是最新的型号，别看它小，你只要拆开，按了开关按钮，它就会伸展开，飞起来又高又快。”

等回到了家，从商迟谢手里拿到这个盒子的商迟归，直接把它扔进了机器人垃圾桶里：“这种东西，你要是喜欢我也能给你做，我做的还是全帝国唯一一份，不知道比他这个量产的垃圾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