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林息的这一出手段, 之后商迟归将商迟谢看得更紧了些,与商迟谢几乎是形影不离,不给林息任何得手的机会。
林息自然也没那么轻易放弃, 只是每次的失败都会让他身周阴郁越积越深,有一次在食堂商迟谢撞上林息,对方直勾勾地盯视着他许久, 就像一头幽狼盯视着能抓却又抓不了的猎物, 视线才刚对视上,还没来得及躲避,商迟归就直接挡住了林息的目光。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殷何意, 殷何意还是和商迟谢商迟归第一次同行,察觉到林息望着商迟谢的目光以及商迟归的阻拦,心里约莫知道了些什么,他原本想坐在商迟谢身边, 却和商迟归坐在一起打了个配合,将商迟谢遮挡了大半。
此后慢慢的,两人行变成三人行。
偶尔商迟归实在有事无法陪在商迟谢身边防林息来偷人, 就会将商迟谢交给殷何意,隐晦道:“王储殿下,我有事先不能陪你和我二哥了,你先和我二哥待一会儿,我忙完就回来。”
殷何意顺手推舟的颔首答应:“好。”
潜伏在亚特兰特的监视兵们将殷何意的一举一动报给了王后,因为早前王后有吩咐过连商迟谢也要一起监视, 所以将商迟谢在亚特兰特里平日里做了什么一并报了上去, 听完汇报的明瑶柔若无骨的手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王储那里继续监视, 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给我汇报。”
为殷何意清洗记忆的人虽说万无一失,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万无一失, 不……也不是没有,防微杜渐,可不就能万无一失了?
“至于那商家二少爷……”
以后应该是不用再监视了吧。
监察兵暗想。
明瑶撑着太阳穴,轻轻笑了起来:“听你们汇报,他好似在努力摆脱无能废物的自己。”她宫宴上见到这个孩子时,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之所以注意到他让他来自己面前,也只是因为殷何意对他有一点特殊,而他避开守卫出现在第九宫也过于微妙。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但听汇报,对方显然不是那个可能性,却引起了她的一点兴趣。
天才这种东西她见过太多了,就连受她操纵的殷何意也何尝不是一个天才,只天才看得多也是会腻的,无能软弱的废物她不喜欢,但无能废物想丑小鸭变天鹅的戏码,她倒是有几分兴趣盎然。
“一只挤进天鹅群中的丑小鸭,我倒很好奇,他能改变到什么地步,是要不了多久就崩溃自毁,还是能……重获新生。”丑小鸭想变成天鹅,最残忍的地方,就是要彻底舍弃否定曾经的自我,但凡有一丝犹疑,下不定决心,她都永远会是那只丑陋的被人讥讽什么都得不到的鸭,变不成人人艳羡的天鹅。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商迟谢不再看到林息的身影,也没人再试图支开商迟归,只这样商迟归并没放下警惕,直到连续两个月林息都没再有动作后,确定对方不会再逮着他二哥,商迟归才懈怠下来。
然而懈怠下来并不意味着他会忘记掉这件事。
这个仇他先记在心里,等分化以后,迟早会与林息算清的。
商迟谢不知道商迟归的想法,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世的林息其实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欺辱于他,但他还是不敢面对林息,因为他知道,林息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说起来……上一世的林息好像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停止了对他的欺凌。
……
商迟谢再见到林息的时候,已经是入冬的季节,雪在前夜下个不停,晨早的时候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扫雪机器人们在校内四处活动,在这满天雪色中,少年唇色鲜红如同朱砂,身边簇拥的人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他面容上带笑,不见任何阴鸷,很巧的是,他们擦肩而过。
林息像是没有看到他,倒是林息身边的好几个人都明确地看到了他,却迅速装作看不见。
擦肩而过的瞬间,商迟谢停下脚步,身体颤了下。
他知道,林息在逐渐变成上一世的林息。
上一世的林息与适才和他擦肩而过的林息,轮廓仿佛重叠在了一起般。
发生什么了吗?
他回头望着林息的背影。
……
……
一片青绿的树叶顺着风飘落在地上,金灿灿的日光穿过叶缝投下斑驳树影,嘈杂喧闹的蝉鸣声中,露天的游泳池涟漪泛开,随即哗啦一声,从水中钻出名少年来。
少年露出来的肌肉薄薄的一层,却是线条分明,漂亮得仿佛虎肌一样,他晃了晃头发上的水珠,一只手将湿漉漉的额发锊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朝池壁上坐着的商迟谢游了过去。商迟谢正垂头看书,听到商迟归游过来的声音,注意力从书上移开,望着商迟归,眼神微微困惑:“你不游了么?”
时光荏苒,商迟归的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孩童的稚嫩气息,少年的意气锋芒尽显:“我一个人游了半天,无趣得很。”
他拽着二哥来原本是想一起游个泳消个热,结果只有他一个人在游,而二哥在看书,可不就是很无趣?
“二哥,下来一起游泳吧,可凉快了。”商迟归朝商迟谢撒娇。
他原本浑身燥热得不行,一进冰凉的水池中顿觉畅快,只想像条鱼一直待在水里面,完全不想上岸。
商迟谢踌躇。坐在这池壁边上他都觉得有点冷,更何况下水?这露天游泳池引的水是山林里的水,比室内恒温的游泳池要冰好几个度,他并不想游。
想了一会儿,他斟酌道:“大哥让我今天看完手里的这本书,我现在还没看完,等下午回来的时候他还要检查我的学习成果。”这样的借口……应该没有问题吧?
哼,倒是很听大哥的话嘛,明明自己才是陪他时间最多的人,偏心得要命。
商迟谢不想自己的借口反而惹得商迟归不得劲,商迟归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将他一下拽了下去。
一声急促的叫声,水花溅起,商迟谢从泳池里钻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是湿得不能再湿,黑色的肩发被水浸湿后变得更加乌黑,像是绸缎一般贴着脸颊脖颈,眼睫一颤,水珠就滴落下来。
他望着商迟归,那比从前长开许多的面颊隐隐发白,而后他嘴巴张了张,重重咳了一下,身体都在发抖。
商迟归本意是想捉弄他一下,看他打了喷嚏立刻慌了起来,立刻将人带离出游泳池,接触到商迟谢露在外面的肌肉时,察觉到过分的凉:“怎么样二哥?你现在还好吗?”
商迟谢想回复商迟归还好,只是一张嘴,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这明明是夏天,下个水怎么会冷成这样?
……
“赵医生,阿谢已经咳了半天了,他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商夫人神色忧心的目视着刚给商迟谢做完全身检查的赵医生。她这几年一直精心调养着阿谢的身体,原本以为已经养得很不错了,商迟归这一拽教她明白只是她以为而已。
赵医生没有立刻回答商夫人的问题,而是看向商迟归说:“我需要将商小少爷的身体也测一遍。”
商迟归不明所以,皱眉道:“测我干嘛?我没事,有事的是我二哥你赶紧看我二哥啊。”
他刚说完,商夫人压迫的视线就迎了过来,不得已商迟谢只能将嘴巴闭上,安静地让赵医生检测。
检测完后赵医生确定了结果,开口道:“商二少爷和商小少爷这是分化期来临时的前兆。”
“分化期来临时人的身体会出现一些异常的表现,恰好商二少爷和商小少爷表现出来的是两个极端,商二少爷的身体知觉会过度偏向冷,商小少爷的身体知觉会过度偏向热,现在是夏天,理论上碰水感冒不了,但是对商二少爷的身体来说,他的知觉还停留在冬天像春天过渡的那段时间,加上身体素质不够,所以一碰到水就会咳嗽不止。”
“吃点药两三天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商夫人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看向商迟谢,见商迟谢并没有多惊讶的神色甚至还有点走神,以为他没听到这个好消息,捏了捏商迟谢的脸颊,戏谑道:“阿谢,听到没有?你和阿归的分化期到了。”
商迟谢并不是没有听到,在赵医生给他检查完还要给商迟归检查的时候他就猜测可能是他和商迟归步入分化期了。
仔细想想,上一世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步入的分化期,只是这一世的很多事情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所以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得知步入分化期商迟谢并没有多开心。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步入了分化期,很长一段时间里也还是不能分化,而记忆里的商迟归步入分化期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分化成了alha。
更重要的是……分化期只是另一个恐惧的开启。
无论是关于他……还是关于商夫人……
“阿谢,你……不开心吗?”望着他的神色,商夫人轻声询问。
“……没有。”商迟谢攥了下袖子,偏过头道:“我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我进分化期了。”
商夫人从此刻他的躲闪和沉寂中,窥出他藏了心事,只是她没有追问什么,而是摸了摸商迟谢的头发:“没事的,不用紧张,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和有周末双休的商迟谢商迟归不同,商云深周末也要在亚特兰特上课,尤其是今年还是他在亚特兰特的最后一年。
只等到了年底,就将成为赴往前线战场的亚特兰特军人之一。
与前几年的锋芒外露相比,他如今更为内敛,宛如一柄合紧剑鞘的利剑,眉眼也更为冷峻,鼻峰更为挺立。
得知两个弟弟一同步入分化期后,他目光落在商迟谢身上,商迟谢刚吃下药不久,药效虽然发挥了,却偶尔还是忍不住抵住唇瓣咳嗽一下。
“这是好事。”说完这句话,他下句话就是:“我今天给你的书,你看完了吗?”
书,那本书在他被商迟归拽着下水时也一起落进游泳池里,商迟归给他捞上来时,黏在一起,连翻开都不能翻开,后来弄干了,但干得生硬,需要拿去保养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看了三分之二。”
“没看完?”商云深蹙眉。
他给商迟谢的那本书页数并不多,仅有三十页,怎么会没看完?
商迟归环手:“你那本书被我弄进游泳池里了,所以他没看完。”
“书呢?”
“管家。”
听到商迟归的吩咐,管家将那本书取了过来,递给商云深,商云深拿着书,对商迟谢道:“跟我来。”
商迟谢跟了上去。
看着乖顺跟在商云深身后的商迟谢,商迟归略有点不悦,抱怨道:“二哥就是个小白眼狼,怎么跟大哥身后乖得像小绵羊,和跟我完全不一样。”
商夫人哑口无言了一会儿,才道:“……他跟你身后也像只小绵羊,你就是看不惯他跟你大哥不跟你。”
商迟归被母亲这一句戳穿心思的话弄得恼羞成怒,脸上浮上一层红,却还是固执道:“才没有!他跟我我还嫌他烦,他又蠢又爱受伤,跟着我我还要好好看着他,害我都不能和我其它朋友好好玩……”
“既然你嫌他烦,那过几天的帝月节,我让他大哥带着他出去玩,你和你其它朋友出去玩。”
“凭什么!?不行!”
商夫人:“看,你急了。”
商迟归不想再跟母亲说话,**丢下一句:“我要去学习了。”他脚步匆匆爬上了楼,爬到二楼的尽头时,扭头对商夫人道:“那还是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吧,这样比较公平。”
“就你还讲公平——”商夫人气笑了:“你也好意思讲什么公平?”心都黑成墨水了,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个词?
商迟归扭头就走。
见商迟归背影消失,商夫人垂头翻开手中的相册。暖调的冷光下,她微垂的面颊柔和,翻到商迟谢最开始来时拍下的照片,商夫人的手指抚摸过去。
小孩神色不安,满目怯弱。与现在的样子,的确很不太一样。
真好啊,她的阿谢有在一步一步成长。
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阿谢娶妻生子的那天。
……
商云深将商迟谢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已经不是商迟谢第一次来商云深的卧室了。商云深的卧室布置得很简洁,整个空间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甚至因为摆设过少且都是白色,透着股冰冷的气息。和商迟归凌乱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卧室物品都摆放得无比规整,哪怕是一个杯子,都是待在最为合适的位置上。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九成物品都是单件,不会有重复的第二件。
“坐吧。”从书桌下拉出两张椅子,商云深落座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翻了翻那本纸页浸水后干硬的书,等翻到三分之二时,递给了商迟谢:“把最后的三分之一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