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飞灵问店员借了张纸巾, 坐到长椅, 擦干净裙摆上的污渍。
她蹙着眉, 擦了又擦。
没多久,景浣将卡片放进裙子的礼盒,走过来。
“我来帮你擦吧。”
他半蹲下身体,想接过她手中的纸巾。
葛飞灵轻轻躲过。
景浣眼眸顿了顿,有些不解地望她。
葛飞灵将脚尖也往后移,不跟他正面对视,说:“裙子已经买了,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不适合外出社交, 心头的郁闷不减反增。
而对方偏偏是这方面的高手,她纯属软碰硬。
景浣没立刻应答, 稍微侧过头, 遥望远处大厦倒映的窗影。
“?”葛飞灵眉心拢起一个小小的川。
实在沉不住气,她开口:“我知道你在听, 我走了。”
“你不问问我在看什么?”景浣无奈回眸,拿她没辙。
葛飞灵察觉他又想故伎重演过来拉她,两只手提前抬起,不让他有机可乘。
“没兴趣。”她惜字如金, 起身走出门店,用完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我在看那家很有名的私家菜。”他拎着礼盒袋子,寸步不移地跟上她,“打算邀请你吃一顿午饭。”
葛飞灵根本不饿,来之前吃过了早餐。
“不用, 谢谢。”她走下自动扶梯,拿着伞准备撑开。
“你帮我挑了衣服,难道连报答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么?”
景浣一路跟着她。
直至走出商城门口,人行道上的香樟树下,葛飞灵才理他一句。
“别跟着我了,我得回家吃饭。”嗓音清冷。
树荫下已经没有阴影了,但她仍举着黑伞,不肯放下。
好像跟她这个人一样,明明没有必要防备,却总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
景浣静默几秒,说:“那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
她不假思索:“不可以。”
景浣偏头,一脸无计可施的表情。
临近正午的阳光越来越浓烈,葛飞灵觉得周遭的空气热得宛如蒸笼。
裙摆的冰淇淋污渍破坏了她整条裙子的美感,看着就来气。
偏偏他又堵住了自己出恶气的口。
以上诸多情况,皆是她不开心的根源。
“那好吧,我帮你拦计程车。”
景浣没过分靠近她,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他的鞋子和半边的袋子。
“不需要”这三个字还没念出来,葛飞灵转念一想,凡事还是不要做太绝。
即使她确实对景浣没有成绩以外的兴趣。
但她也不能一郁闷就让对方吃瘪。
人的好感都是有限的,经不起三番两次拒绝的消耗。
“景浣。”她忽然念他的名字,语气认真,“你对人太好了,没有想过值不值得吗?”
空气中安静得只剩远处人流的热闹。
半响,他轻声回答:“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值得来衡量的。”
“……”葛飞灵铺垫完了,预测对方的答案也八九不离十。
因为他什么都有,所以他不必衡量物质。
她“嗯”了声,将伞稍一抬高,对上他的目光,说:“不用帮我拦出租车,我去公车站等车就行。”
“我陪你走到车站。”她还未婉拒,景浣又补充,“别再说不行啦。”
“……好。”
葛飞灵僵硬地点了头。
莫名的奇怪,他好像在撒娇,又像早就摸准了她的心理。
葛飞灵无法,任由他迈腿跟上,并肩走。
他还问:“要不要我帮你撑遮阳伞?”
她正准备摇头,他的指尖已经挪过来,巧妙地借力握住伞。
葛飞灵猝不及防被他碰到手背,仿佛火烧一般,她下意识躲开。
正中他下怀,伞便落到了他的掌中。
这条街道的人非常少,再走几十米,就是回程的公交车站。
葛飞灵犹豫着要不要和他保持距离。
背后突兀地响起一轻佻的口哨声。
“喲,瞧这背影像个大美女。”
“可不一定,没准是背影杀手哈哈哈!”
“美女,转过头来让我们瞧一瞧呗。”
景浣皱眉,不料背后那几人第一个先冲着他下手。
经过上次的偷袭事件,他的警惕性高了不少,但只躲过了第一回。
第二回被她硬生生抗下了。
黑伞和礼盒一并掉落。
景浣立刻接住她,顾不上其他。
“操……”
后面惹是生非的青年也没料到她这么傻扛了这一腿,踹人的腿愣在原地。
他们一共三人,面面相觑以后,另一个同伙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继续打!”
为首的青年丝毫不畏惧,抡起手里没喝完的啤酒瓶,冲过去。
葛飞灵嘴唇发白,双眼紧闭着忍痛,小腿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腿了。
比起腿下的疼痛,景浣牢牢抱住她的腰根本不算什么。
“你……”抱着她的人只说了一个音。
她看不见景浣的脸色,加上挡下这一腿比想象中痛,所以无暇顾及对方是什么心情。
待她终于从痛觉中清醒过来时,睁开眼。
屏蔽的外界重新清晰。
景浣已经把那三个人解决了。
“……”葛飞灵又惊讶又不是滋味。
地上那三人还被摁着朝她磕头认错:“对不起啊美女是我们傻逼,原谅我们吧……”
景浣也并不是毫发无损,右脸有一块青紫,嘴边似乎也肿了,衣服凌乱。
可他面色不改,将三个不良青年制服得妥妥帖帖,眼眸漆黑。
葛飞灵的目光一瞬微闪,她说不清那种感觉,总觉得他打架时陌生得可怕。
即使他脸上没有一丁点破绽。
“我们知道错了,大哥能不能放过我们啊…”
那三人仍在不停地哀嚎。
看来景浣把他们打得够呛。
“景浣…”她想撑着地起身,一牵扯到腿部的肌肉,蛰伏的疼痛又卷土重来。
“你别动。”景浣心系于她,就放走了挑事的青年,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
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她的腰和手臂,葛飞灵暂时压下内心的抵触,任由他打横抱起来。
“我送你去附近的医院。”
“不、不用。”她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抵触,让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脑袋被挨到他的胸膛。
草木和肥皂的清香入侵她的底盘。
“不要任性。”他一说话,胸腔的震鸣蹭着她的耳朵。
好像满世界充斥他的气息。
葛飞灵不由脸
红,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乖,我送你去。”
他置若罔闻,根本不听她的。
葛飞灵痛苦地闭上眼,虚与委蛇地说:“你也受了伤,这样会让你更累的,放我下来吧…”
她真的怕了他了。
“那你明知道会受伤,为什么还要帮我挡,你的体质跟我的不一样啊。”
他现在责怪起她的冲动了。
但语气还是带着特有的无奈和温柔,以及一丝宠溺。
葛飞灵感觉自己鼻腔都盈满了他的味道,难受得不想回答。
……可这又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错过就没有了。
景浣伸拦了一辆计程车,车子很快停下来,他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去,同时注意着保护她的腿。
把伞和袋子放好后,他紧跟着坐进去,吩咐司机去最近的医院,要快。
出租车二话不说地驶动。
“我…”她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字,细白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角。
景浣配合地凑近她:“嗯?”
“我不想你怀疑我第二次。”她声如蚊呐。
景浣一怔,心底蔓延开少许异样。
“第一次我太胆小,没能保护你,这一次不会了,我保护你了,你也没有昏迷进医院。”她讲到后面,慢慢地展开一个欣慰的笑。
看得景浣一阵心疼。
是他太多疑,或者带了偏见。
当初偷袭他的男生,他刚去灌木丛的时候也没发现对方,光凭自己的感觉,和莫须有的揣测就定了她的罪,是他不对。
上午她望着喜欢的裙子却不敢表露喜欢的神情又再现。
卑微和小心刻在了她平时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女孩,他为什么会怀疑她亲手砸伤自己呢。
明明是他不够了解她。
“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景浣抬起手,想摸她的脑袋安抚,见到她仍是抗拒,也就放下了。
他头一回这么挖空心思对待一个女孩。
怕她受累,怕她受伤,怕她误解。
也怕她躲开自己。
*
周六那天景浣将她送到医院之后,全程陪到底,连晚饭也帮她订了。
其实医生诊断说不算特别严重,只是有点扭伤。
可是对方紧张得仿佛她下一秒要进急诊室。
他陪了她一下午,鞍前马后地挂号买药,却忘了自己脸上也受了伤。
葛飞灵想了想,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
“你不疼么?”
他眼眸一顿,似是在忍耐什么,最后化为一个笑,说:“没事,我回去涂一下药酒就可以了。”
“好的。”她也不是真的关心,纯粹形式主义。
大概傍晚,葛飞灵回到家,景浣把她抱进出租车,在她的一再坚持之下,终于放弃了将她送到家门口的打算。
葛飞灵拎着一袋药和伞,一拐一瘸地下车。
她习惯性往天桥那边望了望。
徐柔果然在那儿。
腿上的伤痛经医生处理后,已经好了大半。
葛飞灵掂量了一会儿,改了方向。
徐柔背靠着栏杆,握着手机讲得欢快,面色兴奋。
葛飞灵还没走近,便听见了一连串的笑声,徐柔仿佛在跟情人通话。
“没有啦,我不敢靠近他,可能他太优
秀了,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葛飞灵这时喊了一声:“徐柔。”
徐柔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天桥。
“卧槽你想吓死老……”她话说到一半,及时记起电话那头不是别人,而是江阿姨。
“老子”这种不太干净的词,徐柔吞回了肚子里。
“江阿姨呀有个朋友来找我玩了,咱们下次再聊好不好?”她马上又换了另一副语气。
这样小鸟依人的徐柔罕见得稀奇。
葛飞灵若有所思,开始猜测电话那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