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佟岁引如实应道：“嗯，我还差一年。”

“我记得佟门有加冠之后出去修行一年的规矩吧。”凌湘绮很是认真的问。

佟岁引点头回答说：“有的。”

他还是不知道凌湘绮到底想问什么。

“那岁引哥哥想出去吗？”

佟岁引迟疑了一下，然后问：“是指我想出去修行吗？”

“嗯。”凌湘绮点头。

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答想出去不是佟岁引的本意，答不想出去又要有适当的理由。

“还好。”

佟岁引给了个暧昧的回答。

佟开晓插嘴说：“岁引是不太想出去的吧，留在门内有师尊照顾，去到外面有各种麻烦事，岁引你从小就没离开过佟门，或许会很难应付。”

“再难应付也不会比自己家的人更难对付。”佟夕闲扫了佟开晓一眼，索性和他撕破了脸回答。

佟开晓眉毛轻挑说：“夕闲你这是什么意思？认为我在欺负岁引吗？”

“没有啊，”佟夕闲冷漠地说，“我在以你的角度思考问题啊！说完了外面的事当然就要说里面的，师兄你可真是为岁引操碎了心啊！”

他们二人皆是话中带刺。

凌湘绮打断说：“两位兄长，佟门除了成年后出去修行时，在其他时间还可以出去吗？”

“当然可以，”佟开晓说，“不过这要看具体情况。像大师兄常年帮师尊处理事务，便要去各地探察，我和三师弟偶尔会去远一点的地方办事，岁引是不喜欢离开家，所以只在门内活动。”

佟岁引几次被针对，也不恼，只是说：“和师兄说的一样，我很少离开，但师尊并没有禁止我们出去。”

凌湘绮歪着头问：“佟门主看起来对几位兄长都很好，岁引哥哥也很尊重佟门主吧？”

“嗯。”佟岁引柔声回答。

他的语气总是很温柔，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少年的音色也很动人，听得凌湘绮忍不住惊叹。内心封锁的想法又再度浮现，凌湘绮问：“岁引哥哥认为紫世叔和佟先生的关系是如何？”

众人都不知道她的话题是怎么跳到紫清世那边去的。

佟岁引迷惑地说：“师伯是报恩。”

佟开晓想终止这个话题，但凌湘绮迅速接上了佟岁引的话。

“岁引哥哥会为了报一个人的恩情而离开佟门吗？”

佟岁引想到了佟连溪，开始摇头。

佟夕闲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凌湘绮手指轻抚过盒子上的纸张说：“岁引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佟岁引心中所想的回答只有那一个，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他想不到而随意找的借口。

“……师尊？”

意料之中的回答，凌湘绮又问：“如果，如果岁引哥哥喜欢的不是女人，岁引哥哥会怎么看待这份感情？”

不是……女人？佟岁引觉得这个问法很奇怪。

“男人和男人，可以有感情吗？”

凌湘绮一脸镇定地回答说：“当然可以，只要不建立在伤害其他人的基础上，两个人的相爱就应该是被祝福的。”

提到这个，一直不怎么参与他们的聊天的佟岁引似乎也有了想说的欲望。

“两个男人不会受到世俗的偏见吗？那样也算伤害其他人吗？”

“不算，”凌湘绮说，“偏见是众人的主观感觉不同导致产生的，是他们在伤害你们。我所指的是你们当中没有感情的纠葛以及你们的感情是真的，不是一时的冲动。”

“那如果其中一个人不愿意呢？”佟岁引问的迫切。

凌湘绮也愣了一下说：“那就不能算是两情相悦。”

“这样肯定不可以的，对吧，”佟岁引自言自语地说，“强迫其他人接受，是不对的……”

他的眼神有几分空荡荡的，凌湘绮好像有点可以理解他现在的想法了。

佟岁引或许真的对佟连溪有超出师徒之情的私情，但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的性格就导致了他不会主动开口。而从佟连溪对待他们的态度来看，就算有人告诉他，除非那个人是佟岁引，否则他也只当那个人在用肮脏的话来侮辱他和佟岁引。

事情到这里本来就该结束了的，凌湘绮也不该再刺激佟岁引，但或许是佟岁引的表情太过沮丧，她忍不住加了一句。

“不是这样的，也许，那个人也没有发现他自己的感情，或许他是可以接受的。”

佟岁引第一次直视凌湘绮的眼睛，没有移开视线。

在其他人眼里，这种少年少女对视的场景多半是这两人互相看对眼了。但佟岁引的眼睛里只有惊异，没有爱意；凌湘绮的双眼也很清澈，并没有羞涩，这两个人真的在很认真的讨论这件事。

坐在对面的佟开晓眉头都快拧成川字了，为什么从刚刚开始话题就不太对？凌湘绮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大谈断袖之癖？而且听她与佟岁引的对话，莫不是她怀疑佟岁引喜欢佟连溪？

这个想法让佟开晓如五雷轰顶，被吓得不轻。

尽管他一直嘲讽佟岁引喜欢黏着佟连溪，但佟连溪是他的师尊，他怎么可能敢有那种意思？佟连溪的相貌也不是男人会喜欢的吧！

远在佟门的佟连溪打了个喷嚏。

更让佟开晓震恐的是，佟岁引居然一本正经的在和凌湘绮讨论？他是疯了吗？正常大男人谁会想知道这个？难不成他真的喜欢男人？

这个认知让佟开晓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他要开始怀疑人生了。他这么对佟岁引，佟岁引应该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才对，有也是佟连溪……不！为什么又是佟连溪？佟开晓真的要疯了！

不得不说，凌湘绮确实是开阔了他们的眼界，在某一方面。

佟夕闲现在还在思考紫清世和佟言争的关系是不是真的。

凌湘绮说的有道理，如果是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抛弃师门，说到底佟言争是怎么和紫清世认识的？他们可不是同门啊！紫门和佟门又相距甚远，佟夕闲觉得这些事越来越难搞懂了。

佟言争回来后，佟豆便礼貌的离开了，佟连溪让人送来的午饭紫清世也不想吃，只是和衣躺在榻上午睡，佟言争守在他的身边。

紫清世当年贵为紫门之主，紫门是六门中最富有的，只与达官贵人往来。紫清世天资聪颖，十三岁时便可以惊鸿琴独奏，是以成为了紫门定下的下一任门主，年少时便技惊四座。

与紫清世华贵的气质和清冷的相貌相映衬的还有他出色的头脑。

二十年前的高步寻积累了巨额的财富，是富可敌国的存在，六门都不愿意主动与他为敌。

他痴迷于紫清世，特意斥万金为他建了一座园子，又买下一整片湖泊，请来各方名师布置，只为邀他前来观赏。

紫清世因为应酬而过去了，但在席上忍受不了高步寻对他动手，愤而离去，后不再会见他。

高步寻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高老爷”，他追求紫清世弄得人尽皆知，被拒绝后也不肯罢休，竟用钱再组起一门，也是以琴作为教学，明显是要打压紫清世所在的紫门。

当时的六门还算齐心，紫清世的遭遇其他五门也有所耳闻，都表示了可以提供帮助。

紫清世只让他们等待，他暗中查清了高步寻的金钱来源和流向。

说来也奇，高步寻本来不好男色，他家中小妾几十人，侍女无数，全是他搜罗来或是其他人送他的，此前没有听闻过他喜欢哪个男人。

但他自从见到了紫清世后便移不开眼，说什么都要紫清世陪他一次。

紫清世生来高贵，别说他看不上高步寻，便是紫门之人谁又真的看得起这个满身铜臭味的人。

紫清世联合了高步寻的对手，外加他自己的人脉，三个月，便把不可一世的高步寻搞的身败名裂，最终被人残忍杀害在家中。

全程其余五门都不知情，只是在紫清世要求时便提供他要的人或物，当然他要求的东西也不多，就是因为这样，最后他扳倒高步寻的时候，众人才会如此震惊，再联想到自己帮的一点小忙，更是细思恐极。

也因为如此，紫清世的布局缜密和心狠手辣才出了名。

高步寻一门数百人被人杀害，无一幸免，虽然不是紫清世派人下的手，但是说故事的人都喜欢将所有的一切都加诸在紫清世身上，将他描述的如同地狱里走出的恶魔，却忽略了高步寻倒下后又有多少人从中获取了利益。

眼下，那个曾经翻云覆雨的男人便躺在贵妃塌上午睡，呼吸极浅，他为了救佟言争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佟言争的双手差点被砍断，身上全是刀伤，断掉的肋骨插进肺里，与其说他从佟门带回来一个废人，不如说是带回了一个活不到半刻钟的人。

但即便如此，紫清世还是带走了他，喂他服下从展门要来的丹药，又用独门内功心法为他护住心脉。

在两人到达安全的地方后，紫清世用展梅音教的法子，以伤换伤，救下了佟言争，又将一身功力尽数给了他，让他能再握起剑。

很久之前，在两人相处时，紫清世曾说了一句话，没有点谁的名字，也没有前后文，只是说：

“我没有武功不要紧，有的人连武功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诚然，他与佟言争的地位天差地别，但若是论感情，又哪有尊卑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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