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的这几天,因为课程的关系,季风和南嘉只有晚自习的时候才有时间,话剧的时间很短,也就七八分钟。-*---更新快,无防盗上www.dizhu.org--*--
时间有限,所以学姐只挑了两个经典的场景,其中一幕是,在凯普莱特家的花园中,主角在阳台上的深情对白,另一幕就是最后悲剧的结尾。
台词不多,道具也没有多精良,阳台用泡沫搭造,上面随便披了一块绿色绒布,旁边放两个盆栽,勉强看得过眼。
季风站在小凳子上,比南嘉高半个头,手里拿着台词本,一字一句地念。
等他念完,南嘉单手攀住泡沫墙的一边,说:“姑娘,你看这轮皎洁的月亮,他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愿以此发誓——”
季风的腾出一只手去捂住他的嘴,这个动作也是学姐设计的,她看了几次他们的排练,说他们全程没有肢体互动,不像在演话剧,更像在参加播音主持大赛。
“啊!”季风小声地说了一句,手掌盖在南嘉的嘴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它是多么变化无常啊,你要是指着他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向他一样,而我,永不愿意你这样!”
这一幕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插几句旁白场外音,灯光暗下来,泡沫阳台被迅速地撤换,然后悲呛的音乐响起,就可以直接进到最后一幕了。
“不错不错!”等季风念完台词以后,边上的几个学姐指挥其他人开始换道具,然后又调侃他们果然很有cp感什么的,季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南嘉平时不怎么上网,还愣了一下,“西皮感?什么西皮感?”
学姐重复道:“cp感!”然后又给他解释:“就是很般配的意思。”
这么一解释,季风更不好意思了,南嘉大笑起来,俊朗又阳光的样子,大大方方说:“我也觉得!”
你也觉得个屁!山顶洞人没资格掌握网络新潮用语!季风暗暗掐他,推着他往外走,总感觉几个学姐的视线都要将他们烧穿了:“我们下午再来排练最后一场!”
“好!快去吃饭吧。”学姐笑着说。
迎新活动就在今晚了,下午所有人一起彩排最后一遍,然后八点准时开始。
出了排练室,季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放开南嘉,看了一眼手机,信息列表空空如也,被他置顶的那个聊天停留在昨晚的互道晚安处,季风想了想,点进去问了句:“起床了吗!”
“喂!”南嘉不满地扯了扯季风的帽子:“你有没有听我讲啊?”
季风将手机揣回兜里,才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南嘉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你紧张吗?”
“......还好吧。”季风想了想,如实回答。
南嘉不相信:“你登台不会紧张吗?”
季风说:“不会啊。”他问:“为什么要紧张?你很在意那些观众?”
这个说法有些奇怪,南嘉困惑了一秒,说:“不应该在意吗?万一出错了很丢脸诶。”
季风摇头,“我只在意重要的人。”
南嘉没接上话,站在原地,季风走了两步,没见他跟上来,“怎么了?”
“嘶——”南嘉看着他,慢慢走过去:“季风同学。”
“嗯?”季风说。www.dizhu.org
“有点酷哦。”南嘉伸手把他的卫衣帽子拎起来戴上去,胡乱揉了一通。季风挣开他的魔掌,把帽子扯下来,横眉竖眼,像只炸毛的鹌鹑:“别摸我脑袋!”
南嘉仗着身高优势,又薅了一把:“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啊啊啊啊!”季风踮起脚去拔他的头发:“等我长高了就薅秃你!”
南嘉就笑着让他清醒一点,长高是不可能长高了的,人要早点认清现实。
季风瞪他:“屁!”他低头扒拉着自己的一头乱毛,小声嘟嚷:“穆宁就说我还能长高!再乱说话,让他揍你!”
最后这句话南嘉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季风却没再讲话了。
下午排练的时候就带了妆发,金色的假发衬得季风的皮肤更加白皙,虽然他有点抗拒穿裙子,但在几个学姐的强烈要求下,并背负着‘整个话剧社的荣辱’,季风还是躺平任打扮了。
他骨架纤细,个子又高挑,本来是要穿鲸骨裙的,但道具组太穷,只能换成普通的长裙,仅仅只在背后有一个绑带,强调出腰身,然后辅以虽然复杂但看着非常廉价的蕾丝装饰,也只有季风能hold住这种某宝批发款了。
整个妆发造型弄下来,季风都快要睡着了。
南嘉的装扮倒是简单,头发全部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稍微给他修饰一下眉形,上点粉底,完事儿。
他们的节目排在第九个,时间指向八点半,季风终于从化妆镜前脱身了。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觉得没多大的变化,就是眉毛更细一点,嘴巴更艳一点,金色的假发自带夸张大波浪,显得他的脸更小一圈,季风坐看右看,忍不住疑惑:“口红会不会太重了?”
没人回答他,季风怕踩到裙摆,小心地转过身去,对上南嘉涨得通红的脸。
“......?”季风莫名,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南嘉一把抓住手腕。
“你——”南嘉有点结巴,咳了一声,看见季风充满疑惑的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匆匆移开视线,忘了自己下半句要说什么。
“很奇怪吧?”季风不自在地扯了扯头发:“我也觉得怪怪的。”
南嘉头摇得跟风扇一样,“不怪!”
季风惊讶,“你觉得好看?”
“好看。”南嘉点头,诚实得不行。
季风沉默了,最终一言难尽地拍了拍南嘉的肩膀:“哥们儿,你是不是要去看看眼科?”
季风觉得或许南嘉的审美还可以拯救一下,就这种金发大红唇的雷俗打扮,虽然谈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去候场的时候,季风最后看了一眼对话框——
季小风:起床了吗!
季小风:最后一幕的剧情怎么这个样子哦!!
季小风:有点尴尬怎么办......
过了两个小时穆宁才回复:在忙,晚点和你说。
季小风:好吧......
季小风:在化妆,即将自闭。
季小风:要上台了,我想尿尿怎么办!
穆宁再没回过他,季风有点担心,天马行空地乱想着,在灯光暗下来的时候站到事先彩排好的位置上——
“......要是我的家人看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会让你活命的!”
少年的眉眼英俊而认真,他凝视着季风的眼睛,仿佛真的隔着时间的长河看见自己命中的爱人:“姑娘,你看这轮皎洁的月亮,他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愿以此发誓——”
微凉的手掌覆上他的嘴,聚光灯营造出盈盈月光的假象:“不要指着月亮起誓......”
一幕结束,灯光暗下去,旁白简短地交代了故事背景,舞台上暗了一瞬,季风躲在幕布后,在等待场景布置的过程中,他无意向观众席下瞥了一眼,在一众稚嫩新生的面孔中,蓦地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人站在门口,抱着手臂斜斜靠着,隔着二十多排座位,从舞台到大门,季风没戴眼镜,但是他笃定,那个人影就是穆宁。
心跳骤停,接着疯狂地跳动,季风突然就紧张起来,在他愣神的档口,场景已经搭好了,他机械地走过去躺下来,听旁白念到——
多么残酷的时辰造成了这场凄惨意外,当罗密欧饮毒自杀以后,朱丽叶醒过来了。
南嘉躺在一旁,专心地扮演起一具尸体。
季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演过这一段的,总之当他念完台词以后,拿起南嘉手边的酒杯,聚光灯下,这一幕重复上演的悲剧竟然还赚了不少小女生的眼泪——
“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地握住在我忠心的爱人手里?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下一滴给我嘛?那么,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蜜汁服下而死去。”
季风俯**,金色长发垂下来,挡住他和南嘉的侧脸,幕布缓缓合上,他听见台下响起掌声。然后南嘉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飞快地起身,朝后台跑过去。
他听见南嘉好像在背后喊他,但很快就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季风一路穿过人群,绕到正门去,却没再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他拨通穆宁的电话,那边却显示用户已关机。
难道是看错了?
季风原路折回,不免有些低落。踢着脚下的石子,闷闷不乐。
手机震动,是南嘉在打他的电话。
季风没心情接,叹了口气,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头发——
“这身还挺适合你。”淡淡调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风猛地转过身去,看也不看直接扑进来人的怀中。
穆宁被他撞得晃了一下,有些嫌弃地往后撤了撤脑袋:“你这假发有点扎啊。”
季风从他怀里退出来,口红蹭花了一块,嘴角滑稽地染上红色,“你真的来了!”
“嗯。”穆宁说:“十点的飞机,延误了两个多小时。”
季风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了?还不告诉我。”
“来看看小屁孩的第一次话剧主角演成什么样。”穆宁是真操心,怪不得黄毛说他跟养了个儿子似的。
季风于是更高兴了,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怎么样?”
“挺好。”穆宁言简意骇,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造型也不错。”
季风跑出来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晚上风凉,冻得他打了个哆嗦,穆宁脱了皮衣给他,季风穿上去,黑色皮衣搭配中世纪复古裙,不伦不类的,“那当然,我是谁啊,穿麻袋都好看。”
“对了。”季风突然想到什么:“你住哪儿啊?”
穆宁说:“定了酒店的,这次过来顺便看看老鬼他们。”
季风点头,动了点小心思:“哪个酒店啊?”
穆宁说了个名字,离他学校不远。
“我能和你一起去嘛?”季风问他:“明天周六,我没课!”
穆宁像所有操心的家长一样,皱着眉:“没课就多看看书,去鬼混什么?”
老鬼是穆宁的朋友,在C市混了几年,攒钱开了家酒吧,穆宁也投了点钱。这次借着过来看季风的机会,也找他们几个聚聚。
季风悄悄翻了个白眼:“跟着你也是鬼混吗?”
穆宁:“......”
这小鬼狡辩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穆宁头疼,经不住他再三央求,终于松了口。季风得寸进尺:“那我今天也不住学校了!”
说出口就后悔了,要是搁在以前,这句话本来也没什么。季风高中的时候不是没有和穆宁挤在台球厅睡过,但现在......
沉默像是个无孔不入的怪物,在月光下原形毕露,这段被勉强粉饰起来的关系显现出些许疮痍来。
季风不自觉后退一步,手绞在一起,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穆宁在心里叹息一声,几乎要忍不住捏捏眉心——这青春期的小孩怎么就难以捉摸?重话又说不得,稍微不注意又生怕伤害他敏感的自尊心......穆宁敲了一下季风的脑袋,淡淡说:“去拿换洗的衣服啊,就准备这么去啊?”
季风抬起头,眼里有小心翼翼的神色,看得穆宁心里一抽。
他的大掌盖住季风扑闪的眼睛,睫毛刷过他的手心,痒痒的:“赶紧的,老子冷得慌。”
季风按耐住要上扬的嘴角,心里有些小窃喜。耶!小计谋达成!季小风,好样的!
季风回寝室拿衣服,穆宁站在楼下等他,一时烟瘾又犯,摸了一根烟夹在手指间摩擦。过了会儿,他看见跟季风搭档演出的那个男生也回来了,听季风提过一嘴,叫南什么嘉来着。
“南嘉!”季风换了衣服下来,刚好遇到南嘉。
哦,对了,叫南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南嘉疑惑。
季风抱歉地说:“对不起哦,当时有点急事,没有通知你们就出来了。”
穆宁远远看着,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扬声喊了句:“季小风,干嘛呢?”
南嘉闻声回过头去,看见站在梧桐树下的高大男人。季风匆匆对他说了句:“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吃饭赔罪!”
然后他就看见季风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站在男人面前仰头不满地说着什么,夺下了男人手中的烟,男人作势要敲他,最后手却落在他头上揉了揉。
而季风甘愿伸过脑袋给他揉。
他像个虔诚地信徒,而男人是他唯一的神父。
有一瞬间,南嘉觉得自己特别多余,多余到他有些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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