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朦朦,细小的微尘飘散在空气中。---乱糟糟的床上拱起一团,在暧昧不明的晨光中,被角轻轻掀开露出一节藕白的手臂,一个软乎乎的声音痛苦地说道:“重死了,穆宁,我喘不过气了。”
又这么等了三五分钟,手臂的主人艰难将身上死沉死沉的人推开,血液开始迟钝地循环,从小腿处一直绵延至手指,具是麻痒没有知觉。
季风骂了一句王八犊子,旁边的穆宁仍然拧着眉头睡得无知无觉。
光影跌在他俊朗的眉眼上,睡梦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神色,尽管如此,他侧脸的轮廓仍是凌厉冷硬,看久了,便让人生出畏意。
季风却是不怕他的,回想起昨夜种种,恨恨地伸手去堵住他的呼吸。
没料到穆宁的警觉性很强,季风的手刚捏住他的鼻子,那双眼便睁开了,眼里昏睡的神色褪去,狠戾骤起。待看清眼前人时,又松懈下去,握住他的手放在脸庞,哑着嗓子说:“别闹老子。”
季风一时拿不准他宿醉过后究竟会不会断片,心情像是过山车一般骤起骤降,这番滋味,难以言明。
他的手腕被穆宁一手圈住,想挣脱,又贪恋那片刻温暖。
最终季风瘪嘴恨恨骂了句:“混蛋王八蛋臭狗屎蛋。”
睡意缠绵而来,他的小腿贴着穆宁的,脑袋枕在绵软的枕头上,又睡过去。不去思考天光大亮以后该如何,起码只要这一刻还待在他身旁,如此足矣。
季风做了个短短的梦,梦里他被几个人围困在学校旁的小巷子里,书包被撇在一边,新发的课本沾上了污水,空气沉闷又潮湿。
几人朝他步步逼近,挥起的拳头从鼻尖擦过,他像是突然掌握了某种武林秘籍,左闪右躲,那些拳头便落不到他身上去。只有拳风偶尔擦过面颊,痒痒的让人想打喷嚏。
眼皮缓缓地撑开,季风看见一截浅灰色的绳子在自己鼻尖晃动,视线逐渐聚焦,看见穆宁面无表情的脸。
季风一下子就清醒了,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你你你——”
穆宁敛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他还光着上身,紧实的肌肉上有几滴红褐色的罪证,“这血,怎么回事?”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淡淡的失望,季风的目光游移不定,就是不看他:“就....就那么回事呗。”他可不敢老实承认是自己亲....撞的,怂兮兮地低着脑袋,用发旋儿对着穆宁。
穆宁忍着笑意,故作凶悍地啧了一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目光落在季风颤动的眼睫毛上:“季小风,你不会趁我喝醉......”
听他故意放慢的声调,季风抖了一下,脸臊得通红。
“不会是趁我喝醉,揍我了吧。”
季风猛地抬眼,神色恳切:“是是是。”他说着,像是急切地掩盖什么:“就....不小心的!”
穆宁的视线像是有实质般,探究里又含着几分打量,如果季风仔细分辨的,大概能瞧见他隐忍的笑意,最终穆宁‘大人有大量’的放过了他,起床洗漱。季风像是被抽了骨头般躺回床上,他嘤咛了一声,裹住被子四处翻滚,踢踏着空气出气,全然不知此刻穆宁靠着浴室的门框叼着牙刷看他,眼里深沉如墨,将季风的一举一动都刻了进去。--*--更新快,无防盗上dizhu.org-*--
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模糊地回忆起昨晚在浴室里混乱的对话。
最后想起季风踮起脚毫无章法地撞上来,他嘶了一声,摸了摸鼻梁,又觉好笑又觉好气。
这个没胆的兔崽子,就知道逞一时之勇,永远学不会长记性。
穆宁漱了口,见他那副纠结欲死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烦躁地揉了把脸,走过去把他拎起来:“起了,我下午四点的飞机,延误了你给我买机票啊?”
季风蹬被子的动作停下来,钻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脸蛋红扑扑的:“啊?你今天就走啊?”
穆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奚落他:“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给你打?”
季风垂下眼,闷闷不乐:“小气。”
温厚的大掌落在头上晃了晃他的脑袋,穆宁终究什么都没说。
吃了饭,一路送他到机场,季风都兴致缺缺的样子,穆宁看在眼里,也不戳破,直到要去安检了,才放了一样东西在他兜里。
季风愣了愣,问他:“这是什么?”
穆宁挑眉,示意他自己看。
是一把钥匙,上面写了个门牌号——1804。
穆宁嘱咐他:“就两把,有一把在我这儿,别弄丢了,不好补。”
“啊?”季风还云里雾里:“哪儿的钥匙?”
穆宁捏了捏他的脸,将那白嫩嫩的肉扯得变形了才罢休:“十月中旬我打点好那边就过来了,老鬼一个人搞不定,我得过来盯着,到时候可能会久住。”他像挠小狗似的挠了挠季风的下巴,在他的抗议声中说:“这是临江苑那边租的公寓,你有空的时候就过去看看需要添置点什么。”
季风低下头,别扭得很:“又不是我的房子,凭什么使唤我啊......”
穆宁哦了一声,逗他:“那行,到时候你别过去住。”
“我不!”季风抬眼,呲牙咧嘴着仿佛露出凶牙的小兽:“我就要住!”
说闹一通,广播里通知了好几遍,穆宁必须得走了。临了还是放心不下他,唠叨得季风都烦了:“有事就打电话给老鬼,别自己一个人撑着.....要不我还是十月上旬就来吧?”
季风推他,像个小白眼狼,“能有什么事儿啊,你快走吧,一会儿真误机了我可不背锅。”
穆宁无奈,虽然总放心不下,但也只能先这样了。
“没事,等我。”
他最后留下四个字,才走进去安检。
之前心头的不爽快现在全化作了蜜糖,糊在心口,连呼吸都是甜的。季风抿唇笑了一下,将钥匙妥帖放进兜里,唱着小曲儿离开了机场。
短暂的周末过后,排满的课程很快就挤占了季风所有的时间。同时新生入学,社团开始着手招新,放眼望去,满校园都是穿着迷彩的小年轻扎堆行动。南嘉同他抱怨好多次,说食堂里连菜汤都抢不到,新生每天军训完以后简直是饿死鬼投胎般,别说抢了,他们连食堂都挤不进去。
连续点了好多天外卖,南嘉痛苦地哀嚎:“太难吃了!太难吃了!”
季风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对吃的也没什么特别的追求,不饿着就行了。南嘉嚎完了,脚一蹬带着椅子滑到季风身旁,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季风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问他干嘛。
南嘉眨巴两下眼睛,像是大型犬一样的圆溜溜地眼盯着他:“季风,陪我去外面吃吧。”
“不要。”季风想也不想地拒绝,“太远了,不想动。”
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却是每次出去吃饭,都是南嘉抢着给钱,从不让季风付,转账也不收,等到第二天又自动退回季风的账上。
这么几次下来,季风就不好意思跟他出去吃饭了。
南嘉被他拒绝以后,注意力很快就跑偏,盯着季风的侧脸,手指去拨弄他的睫毛:“你的睫毛怎么这么长呢?吃什么长大的?”
又伸手戳戳他的脸颊:“皮肤又好。上次扮女装也好看。”
末了总结道:“我知道了,你是吃可爱长大的。”
季风拍他的手,不胜其扰。南嘉又缠上来,眼里亮晶晶的,看他此时正被高数题困扰着,打趣道:“知道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了,用智商换的吧?”
“你!”季风猛地转头,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几厘米,他脸上带着薄怒,呼吸间有浅浅的牛奶香味,光影跌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南嘉一时看呆了。直到被他微凉的指尖狠狠戳上脑袋才回过神,他轻咳一声,转过头去,耳朵染上可疑的颜色,说出口的话却是没头没脑:“季风,你用的什么香水啊?”
“......”季风被他烦得没办法,败下阵来:“算了,你要吃什么,走吧。”
南嘉得偿所愿,欢呼一声,蹬着凳子滑到远处,结果中途磕了一下,人仰椅翻,季风笑着骂他活该。
寝室里另外两人还泡在网吧,只致电说帮他们带回来就行了。
虽然知道南嘉有钱,但季风真没想到他能带着自己大老远跑到私人菜馆去。“.....吃个晚饭而已,这也夸张了吧?”季风站在古色古香的门匾前,望着上书的‘楠馆’二字,无语凝噎。
南嘉却不觉得,拉着他往里走:“这家的酸菜鱼真的一绝,快快快!”
他们去的晚,包厢已经没了,只能坐在带屏风的隔断里,季风一坐下就和南嘉说:“这顿我请吧。”
南嘉笑得狡黠,把菜单递过去:“你确定?”
季风扫了几眼,呼吸微窒,胸口痛痛的,还是坚持说:“我们就两人,能吃多少?”
南嘉哈哈笑了几声,说:“行了行了,AA吧,下次你再请。”
季风叹了口气,低头给穆宁发消息——季小风,好穷一男的。
那边很快回复:对方向您转账2000,备注,季小风,好怂一男的。
收了人家的款,季风没点自觉,不服气地说:你才怂,我江湖人称龙卷风,你是混哪条道的?
穆宁气笑了,说:把钱还我。
季风:呸。
“和谁发消息啊?”冷不丁南嘉问他:“笑得这么灿烂。”
季风抬起头,按熄了手机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说:“一个......卖鸡蛋的。”
可不是嘛,混蛋王八蛋臭狗屎蛋都是他。
南嘉没再追问,菜很快上来,两人都饿着,没顾上讲话,先吃了再说。两个人,六道菜,季风最后吃到靠着椅子哼哼,一边揉肚子一边说:“我不该喝那么多汤的呜呜,撑死了。”
他最后扶着墙去厕所,一张小脸苦哈哈的。
这里的厕所都装潢得古色古香,里面的灯光更暗,黄铜色灯罩营造出一种矇昧的感觉来,季风还没走进去,就看见斜里靠着一个人影,长**叠,棕色皮鞋带复古花纹,暗灰色的西装裤笔挺地撑着,他刚好挡在必要的过道上,季风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一点蓝色的火苗一闪而过,点燃了他手指间夹着的香烟。
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那靠着的人却已经看清他了。
较之上次酒局,现在他的面容更加清晰了——素白的一张小脸,下巴尖尖,眼尾稍稍勾起,像小猫的眼睛看人总带着三分防备。身量高挑,他似乎很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虚虚罩在身上,让人禁不住去想他的腰肢该怎样的纤细柔软。
他叫什么来着?
等闲识得东风面......对了,他叫季风。
亓舟稍微眯起眼,嘴角噙上三分笑意,冲淡了些许他脸上阴沉狠戾的神色,他像只狐狸,快速地带上了属于自己的面具。
季风见那靠着的人似乎收起拦在过道上的脚,他松了一口气,侧着身子嘴里说着谢谢,借过。
过道本就不宽敞,他低头路过那人时,闻到淡淡的雪松和蔷薇木的味道,非常强势地闯进他的鼻腔之中,同时他听到一声浅笑,略带调侃的男声说道:“季风?”
他抬头,撞进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中。
“亓....舟?”季风诧异了,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他。
后者点点头,俯身欺近他,含了一口烟缓缓吐在他脸颊上:“是我。”
这个动作着实有些越界了,季风想也没想推了他一把,亓舟手里的烟撞到墙壁落在了地上。
看他眼里的防备更深一重,像森林里踩到了兽夹的麋鹿,亓舟耸肩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B>http://www.wuliaozw.com/<B> just playe<B>http://www.wuliaozw.com/<B>oke.”
季风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不是各中老手,无法领会其中的情趣,只能直愣愣地说:“对...对不起,但我急着上厕所,所以.....”
亓舟很大度的一摊手,礼貌又疏离地笑:“你请便。”
于是季风一溜烟就跑走了。
他的离去像是带走了唯一光源,这处仿佛重新暗下来。亓舟重新点了一支烟,浓吸一口烟雾,滑喉入肺,又缓缓从口鼻中流淌而出,余下一点在唇齿间慢慢咀嚼,这烟里,似乎又参杂了一丝淡淡的牛奶香。
他低头嗅了一口。
纯粹又干净,像他本人一般。 干净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撕碎来做成标本,毕竟美丽事物总容易凋谢——料想这么一张漂亮脸蛋被缚住傲骨关进笼子里,也应当会是一幅令人动情的画面。
亓舟在心里慢慢记上一笔,第二次了,等这缕风再吹过第三次的时候,他就要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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