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最近保持着极其规律的作息时间,上完课就回临江苑。穆宁有时间的时候就去接他,没时间季风就自己一个人坐公交回去。
学校里对学生住宿这方面管得很严,在外租房要经过严格的登记才能被批准。季风没回来的这几天,每次查寝都是南嘉替他打的掩护。季风对他们说的也是自己住在表哥家,南嘉好几次欲言又止,私下问过季风,是不是上次话剧表演结束了来接他的那个人。
季风说是,眼里有显而易见的亮晶晶的光芒。
南嘉便没再追问,只是后来季风去上课的时候,发现南嘉一个人坐在最前排,好像刻意躲着自己的样子。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是南嘉帮自己打掩护这件事情让他有点为难了。
季风念高中的时候就没什么朋友,在经营人际关系这一方面做得特别差,南嘉是他大学里走得最亲近的朋友了,他不想让南嘉为难,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愁眉苦脸好几天了,坐上了穆宁的车,还在一路出神。
“想什么呢?”穆宁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的时候问道,看季风苦着一张小脸,缩在座椅里闷闷不乐的。
季风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将头靠在窗上,叹了口气。
穆宁伸手将他的身子强行拽正,说:“好好坐。”然后又说:“脸都皱成窝瓜了,怎么了,你又要反串演话剧了?”
季风瞪了他一眼,嘟嚷了一句:“能不能忘了那茬。”他越想越愁,到底是憋不住话,就给穆宁说了自己的猜测。
绿灯放行的时候,穆宁哦了一声,汇入车流,问他:“晚饭想吃什么?火锅还是炒菜?”
季风随口说:“炒菜吧.....”他说完才对穆宁的冷淡反应表示不满:“哦是什么意思啊!我都愁得没心思吃饭了!”
穆宁打了转向灯左拐,是去超市的路,他抽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季风,答非所问,语气平平的样子:“你很在意那个同学?”
“我在意啊!”季风说着,心不在焉地搅弄着衣帽上的绳子,绕来绕去,半响没听见穆宁的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你知道我高中都没什么朋友,南嘉又是大学里第一个对我示好的人,唉......”
穆宁本来心里有点拧巴,听完这句话,一下子就感觉有点酸楚。
他觉得季风就像外面的那种小流浪狗,对别人给予的一点点可贵善意都记得牢牢的。他将车停好,熄了火,忍不住揉了揉季风低垂的脑袋。季风的发型被揉乱了也不恼,他正在出神,无意识地咬着嘴唇。
穆宁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下唇从那两瓣牙齿里扒拉出来:“你觉得是因为帮你虚报考勤记录,让他为难了,所以最近才躲着你?”
季风回过神,将自己的下巴挪出来,手指扣安全带,嗯了一声。
穆宁的手指点了几下方向盘,想起这个三番五次出现在季风嘴里的名字,若有所思。“是帮了你挺多的。”穆宁说着,凑近他,“要不找个时间,我们一起请他吃顿饭吧。”
季风听了,唰一下抬起头来想说好,结果穆宁正好低头,两人凑得极近,他的唇堪堪擦过穆宁的唇角,柔软,且凉。季风愣在原地,穆宁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从他身侧划过,像是根本没在意的样子,替他解开了安全带,情绪没什么起伏地说:“先下车吧,买菜回家做饭。”
下车的时候,季风还在想,穆宁肯定在接自己之前又抽烟了,他尝到了。
这个念头刚起,一股热浪腾一下就从脖子根漫到脸上,季风有些慌神地将卫衣帽子戴起来,还欲盖弥彰地给穆宁解释:“晒,晒死了。”他快步走在前面,直到进了超市才摘下帽子。
“想吃什么?”穆宁拉着购物车问道。
季风站在购物车前的小杠上,一只脚垫着地,漫不经心地滑,要跑偏的时候就被穆宁一把拉回去。他的眼睛左看右看,状似随意地说:“都可以。”
穆宁嗯了一声,报了个菜名:“做个番茄烩面怎么样?”
“唔.....”季风压根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行。”
他今天罕见的没嚷着要吃糖要买零食,穆宁也没发现,他崩着脸走到蔬菜区,取了个塑料袋开始往里面装菜,一边装,一边对季风说:“番茄补充维生素,你可以多吃一点。”
季风视线乱飘,嗯嗯点头说:“是啊是啊。”他的头点到一半,突然顿住,看着穆宁手上红彤彤的东西,迟疑着说道:“你拿红椒干什么?”
“......”穆宁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嘴角似乎抽了抽,然后强自镇定道:“我想再做个红椒炒肉。”
“哦。”季风又说:“可是我们已经走过鲜肉区了。”他看了眼满满当当的袋子,疑惑道:“炒肉也用不了这么多红椒吧?”
穆宁将袋子扎好口,叫他的名字:“季小风。”
季风应道:“嗯?”
穆宁伸手将他的嘴捏成鸭子嘴,说:“就你他妈知道的多是吧?”
为了这道红椒炒肉,季风顶着嘴上被穆宁捏出来的红印子,迈着小短腿又跑了一趟鲜肉区。
排队结账的时候,季风想起上次穆宁故意捉弄他时买的避孕套,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记得后来那盒避孕套去了哪里。他忍不住拿眼悄悄瞥穆宁,被后者捕捉到以后,又假装一脸正经地编故事:“你的头发上有脏东西。”
穆宁挑眉,一副不信任他的样子:“是吗?”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季风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垫起脚去,费劲地在穆宁头上轻轻扇了一下,“嗯,现在没了。”
折腾了一通,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穆宁在厨房洗菜,季风休息了一会儿,又蹭去厨房门口。穆宁穿着一个浅灰色的围裙背对着门,躬身的时候背部现出好看的肌肉线条,季风轻咳了一声,说:“我帮你切菜吧?”
穆宁似乎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看你的动画片去,别捣乱。”
“你这人——”季风走到他旁边,拧着眉毛很生气的样子:“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他的眼仁黑黑的,里面充满了控诉,“怎么能说我是捣乱呢?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穆宁拿他没办法,湿着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行行行,驴肝肺大人,请您过来帮我削两个土豆。”
季风如愿接过两个小土豆,蹲在垃圾桶前,然后得意忘形地将自己的手指头送进了刀片里。
他甚至忘了呼疼,下意识看了穆宁一眼,将手藏起来。‘身残志坚’地削完土豆,然后用没伤到的那只手把土豆递给穆宁。
“被你削完,这土豆都瘦了好几圈。”穆宁接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损他几句。难得的是季风没回嘴,挪着步子往外走,又被穆宁叫住了,“你怎么一副干了亏心事的样子?”
手上的口子不大,就是涌出不少血来,脏了衣服。季风被他叫住的时候僵了一瞬,嘴里胡乱应了一句什么就想赶紧撤,还没走两步,被人捏着后颈像拎小猫似的拎回去,“你——”穆宁正想说什么,就看见他卫衣上沾的血迹。
季风紧张地看着他,瞥见穆宁不太好的脸色,说:“没事,小伤口。”
“怎么不说?”穆宁又皱起了眉头,看着凶巴巴的。
季风耷拉着眼皮,蔫蔫地说:“怕你训我。”
“我能把你嚼来吃了?”穆宁牵着他去水龙头下清洗手指:“我平时凶吗?啊?我什么时候凶过你了?”
季风盯着他的侧脸,从他紧皱的眉峰一直看到他的嘴唇,最后低下头说:“现在就凶我了。”
“....少给我装可怜。”穆宁拆穿他:“让你老老实实待着你不听,非要来凑热闹。”
季风不干了,梗着脖子说:“我想陪你啊。”他的声音低下去:“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
淡淡的水流声淌了好一会儿,直到季风手上的伤口不再冒血了穆宁才关掉水龙头,他扯了一截纸来包住季风的指头,牵着他往客厅走:“不无聊。”
穆宁找来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盒印着小黄鸡的创口贴,撕开包装仔细地给他贴上:“有你在的时候,都不无聊。”
季风坐在沙发上,穆宁蹲着,客厅里还没开灯,有些昏暗。季风穿着宽松的卫衣,露出小半截漂亮锁骨,低垂着眼看人,睫毛扑闪,很是稚嫩。穆宁贴好了创口贴,不知为何又叹了一口气,幽黑的眼里压抑着什么,他说:“你到底......”
“嗯?”季风不明所以,在他的凝视下心跳越来越快:“什么?”
“小屁孩儿。”穆宁骂了他一句,然后收好箱子,说:“没什么。”他站起身来将客厅的灯打开,指了指沙发,“你就在这里坐着不要动,我去炒个菜就来。”
“哦。”季风将小黄鸭创口贴的边缘按下去:“那你快点,我好饿。”
穆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有些晃神,想起季风十七岁那年对自己说的话,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