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俩修士还待再说两句, 突然察觉到冷意,像是被什么盯上一样,叫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背后仿佛有一双庞大的、血红的、嗜血的眼睛, 死死地看着他俩,云层下藏了一只巨大的野兽,只要他俩飞过, 就一口吞下,叫他俩连骨头架子都不剩。
俩人怕急了,浑身僵硬,被风一刮, 就那么笔直地从剑上掉了下来,挺尸似的朝地面摔去。
赢玉满意了,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一口小白牙也露了出来, 藏在角落里的两颗犬牙悄悄地闪着锋芒。
“最近不会用飞剑的人可真多啊。”
他伸舌舔了舔牙尖,笑的越发放肆,唇边的得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扬起, 眼角余光瞥见一旁褚长扶望来的眼神,又将过于嚣张的笑意敛了回去, 乖乖地站在一旁想心事。
褚长扶找他做什么?
方才在聚宝斋他收到了玉简, 也看到了上面的消息,‘褚长扶’三个字盯着瞧了许久, 越看越不是那么回事,明明十分熟悉且滚瓜烂熟,但看久了就是有一种其实是错觉, 不该这么组合, 是旁人的名字。
‘褚长扶’三个字应该是另外的模样。
一路上他都在反复观看, 还找了人帮忙问,到底是什么字?
得到肯定回答后立刻、马上出发,朝锦绣楼赶,快到的时候又开始疑神疑鬼,忍不住拿出玉简瞅了瞅,可能是瞧的时间太久,没注意旁的,一脑袋撞进大山内,把脸给刮花了。
赢玉望了望一旁的褚长扶。
就知道只要碰上她,他就不可能干干净净。
当时他想,挂点彩也好,这事是真的几率会增大。
果然到了地方一看,还真有人,恰好等着谁一样。
他过去就自然而然地和他说话,不是约的他又能是谁?
老天爷还真是不留余地捉弄他啊,难得一次的被邀,还叫他这么狼狈。
赢玉低头看着肩头暗了一片的色泽,遗憾地啧了一声,视线落在手里的帕子上时,又好了。
因为受伤了,所以褚长扶特意从袖子里掏出来给他的,上面带着属于她的淡淡体香,很好闻。
褚长扶是太阴之体,修炼的功法属寒,身上时刻冰凉冰凉,那帕子贴着她,也被带的凉丝丝的,敷在过烫的额角很舒服。
说起来太阴之体,和姜家修炼的太阳真经可真配啊。
正好一阴一阳。
清晨大概卯辰左右,天未完全亮,四周灰蒙蒙的,赢玉借着阴暗光线的掩盖一直在打量身旁人,褚长扶也在观察他。
胳膊腿完好,没有断,精神状态也不错,看着不像被下药意识不清的样子。
还能自由的赴约,说明没有被囚,所以他真的是自愿的?
亦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这事。
要是晓得了还不跑到天涯海角去,叫她连衣角都摸不着?
褚长扶张了张嘴,刚想问联姻的事,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喝了很多酒?”
俩人站的不算近,有一小段的距离,风一吹,浓浓的酒味飘来,带着几分醉人的芬香。
赢玉歪过脑袋,长长鬓发微垂,半遮住好看的面容,胳膊也举了起来,将衣袖抵在鼻息下闻了闻。
一晚上都泡在酒香里的人已经辩不出味道,不晓得自己现在怎么样,迟疑片刻,老实地点了点头。
褚长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方那两个栽地的修士。
所以说刚刚那个撞到山的人是他?喝太多了?
被人捅出来后恼羞成怒,把人家也弄摔了?
褚长扶挑了挑眉,体贴地没有拆穿他,反而继续问:“聚宝斋的神仙醉?”
赢玉有些郁闷。
怎么连这个也猜中了?
他只能‘嗯’上一声,算是回应。
“那里的酒贵。”聚宝斋不做酒,酒都是从别处来的,一进一出价格能提升十倍。
虽然是她自己的生意,她也必须讲句公道话。
太黑了。
褚长扶突然想起前阵子,主玉简颤动的厉害,有人来报,说一个不懂事的小子,非要住一个固定客人的雅间。
那个雅间能将整个坊市尽收眼底,平常都是拍卖开始前给客人临时居住的。
因为那个客人经常来,每次都给他留那个房间,渐渐成了他的专属,只不过他不太满意,嫌太矮,一直想调换到更高的住处。
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越是往上,修为和地位越高,住到顶层的都是许久不出世的大人物,那个客人一来想接触那些人物,第二也是为了面子,住上去的话显得他很厉害。
虽然并非如此,不过那个客人要调换时,他们还是没肯,因为按照规矩,花销到了才行。
也是他运气好,赶上了,那间房竟被赢玉看上。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叙述,她没认出来,听到‘元婴初期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有极品灵脉’时才有些反应过来。
叫那边传了人像过来,红衣,黑剑,压着火气极度不爽的俊脸,可不就是赢玉。
因为房间是给来拍卖的客人住的,需要一些核实,比如腰包里有多少灵石,够不够进拍卖场,赢玉想住,必须证明自己有足够的钱财。
然而那张脸太年轻,也不爱出门,前段时间在葬礼上是她招待的聚宝斋,赢玉在应付另一批人,两边完美的错过,因此聚宝斋竟没人识得他。
他那条极品灵脉又设了禁制,怕有人惦记,必须特殊的功法才能吸纳,可以说只为他一人所用,旁人感受不到灵气,都认为是假的。
把赢玉气的差点动手。
这可是个祖宗,真气狠了能把聚宝斋拆了。
褚长扶知道事情始末后果断将那间房让给他,给原来的客人升上去。
最顶层不仅有花销定额,资产足够也能住。
赢玉那条极品灵脉一出,已经够资格,相当于他和原来的客人换了房间。
一开始想请他住更好的,他不要,就要那个客人的,左右也不费事,干脆成全了他。
怕再出同样的事,不识金玉,叫混世大魔王气发出来,打砸了店铺,她警告所有人,以后见了他老实一点,要东不给西,天上月亮只要他招手都要想办法网下来。
聚宝斋本来不卖神仙醉,他说要最烈的酒,特意给他弄来的,花了不少功夫,还预存了一百坛,因为他那段时间经常来,时不时要加酒。
可能意识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喝,他不会很丢人,少年的自尊心叫他找了个不是卖酒的地方偷摸着学喝酒。
虽然藏的很深,没打算叫人知道,她还是晓得了。
褚长扶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去专门卖神仙醉的地方买能便宜很多。”
少年到底太年轻,还不知道省钱的重要,她难得多嘴提了一句。
赢玉手拿着帕子,顺着自己清晰的下颌线,一路往上,擦掉流下来的血线,“还好,那家的东家很实在,没收我多的钱。”
帕子摁在额角,将伤口遮了下来,少年嘴角漾着笑,像是占到便宜一样道:“我特意去专门卖神仙醉的地方看过,价格差不多,我没吃亏。”
褚长扶:“……”
哦,还挺会过日子的嘛。
她莫名想起从前,五六岁的赢玉对老嬷嬷的话深信不疑,一直想攒钱找他的亲生父母,靠上斗兽场,帮着干些小活得钱,有了也不花,都藏起来,干看着旁人吃东西馋的流口水也不动那笔钱。
一个铜板不舍得给自己用,宁愿不吃不喝不看病不包扎伤口忍着疼都要攒钱。
小气吧啦的人对她倒是挺好,她生辰那天居然肯拿出一块下品灵石出来,给她买了条头绳。
虽然如此,已经足够她感动,毕竟是他省吃俭用,靠捡别人废弃的法宝,辛辛苦苦提炼精华得来的。
赢家有一个专门存放炼制失败法宝的地方,那些东西已经炼废,用不了,但是一些高阶的材料精华部分勉强还能再使使,没全坏。专门花钱请人清理出来很麻烦,不如当成悬赏一样,让家奴和家丁接活,谁缺钱谁去干。
小孩平时就缩在地火旁边,把坏的那些融掉,留下核心部分,拿去卖给别人,能赚不少小钱钱。
知道她有太阴之火后也让她帮忙,那段时间她一去就跟着小孩一起干活,小孩指挥着她怎么做,做不好还嫌她笨。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好像确实不如小孩。
小孩其实很懂事,有时候乖巧地叫人心疼。
褚长扶时常在想,如果他是自己的弟弟,她一定拿命去疼他,绝对不让他遭受这些。
认识赢玉那段时间,其实是她和赢闵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赢闵经常做些让她难受的事,她回去问爹娘。
爹说兄弟嘛,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几个,他也有个女兄弟,一点不比男人差,仗义又豪气,平时有事吩咐就行,言出必行,答应了肯定做到,比某些男人都强。
又说女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很难得,听着语气很欣赏姜和一样。
问娘,娘就说那个叫姜和的大大咧咧根本不像个女人,穿的用的也一点女人仪态都没有,会有人喜欢她吗?
还劝她放心,有那个时间琢磨这些,不如找点事做。
她想想也是,就是太闲了才会有空想些有的没的,于是从那开始将注意力搁在生意上,一半放在小孩身上。
陪他练手、实战、用任意门带他去其它地方,每次小孩都很兴奋,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很开心。
从小就是独生女,上没有哥姐,下没有弟妹,除了揽月这个玩伴,几乎没朋友。
揽月还有几个小姐妹,时不时瞧不见人影,回回问都是跟小姐妹出去玩了,留她一个人干瞪着账册。
赢玉的出现,也缓解了她心中的一丝孤寂和需求。
她想要个弟弟。
从前她一直把赢闵当成弟弟。记得还小的时候,听说自己有个未婚夫,跟她一般大,她好奇未婚夫长什么样?是谁?曾和揽月一道去赢家找人,趴在墙头看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小小一个,还没有她高,被人欺负了哭的一抽一抽,小脸粉红嫩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握着肉乎乎的拳头,抿着嘴,表情看起来又倔强,又屈辱。
她当时心想,哭的可真好看。
周围的大人们都说,她和赢闵是一对,将来是要成亲的,就像爹和娘一样,成为一家人。
也就是说赢闵被欺负了,她作为未婚妻,要打回去,给未婚夫报仇,于是她将那些人都揍了一顿,以后再出现同样的问题也是一样处理,一直这样保持了好多年。
后来赢闵好像不需要了,正好赢玉出现,她又觉得自己有了活干。
不知道为什么,养弟弟好像比谈情说爱有意思。
只可惜赢玉后来飞的太高,已经摸不着碰不着,也不能摸不能碰了。
他和赢家委实有些复杂,赢伯伯和赢伯母对不起他是很明显的,本来关系不可能缓和,赢玉很讨厌他们。
是因为她插在里头,才勉强有了一丝回暖的余地,但是这样对赢玉来说很不公平。
相当于在逼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她有一次瞧见和大家用完膳后赢玉躲在角落吐。
吃了多少就吐了多少,吐到出血还停不下来。
他到底忍了多少恶心才能平静地和那些伤害过他的‘家人’一起吃饭?
还是过年过节团圆饭的时候。
俩人关系会差,是理所应当和自然而然的。
褚长扶抬眸朝一旁看去,帕子吸了血后,暂时没有新血流出来,赢玉拿下布巾,握在手里没有还她,脑袋低着,视线落在……
她手里?
她垂目看去,那里还握着一串冰糖葫芦。
赢玉望着她,瞳子里写满了几个字,‘给我的吗?’
褚长扶将糖葫芦递给他,他很快的空出一只手,顺理成章的接了过去,就那么张嘴,一口咬下一整颗裹着糖浆的山楂。
歪头的时候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脖颈,浓黑的后衣领子下嫩芽色的蝴蝶结再度袒了出来。
褚长扶一双手插进袖子里,迟疑片刻,带着随性不礼貌问道:“脖子后面是什么?”
???
赢玉没听懂,疑惑看她。
褚长扶抽出一只手,比了比自己颈后,“有个蝴蝶结。”
赢玉恍然大悟,“这个啊。”
他大大方方地将剑插.入腰封内,空出另一只手,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的小衣服给她看,“是肚兜。”
???
褚长扶眨眨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举目望去,发现还真是肚兜,裹着他瓷白玉润的胸膛,将该遮的都挡在
她微愣片刻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赢玉手放下,衣裳拢回去,将肚兜重新藏起来,不满地斜了她一眼。
“你不要笑。”
他语气很认真,“我们这个年纪都要穿肚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