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工业邪神（四一）

林行韬身下夏塔克鸟的身躯逐渐变大了。

鳞片嘎啦啦作响, 它从不过五六米的长度伸展为近二十米。

这样的庞然大物为整座城市都蒙上了灰暗的阴影。触手般的尾羽影子映在楼房上，像是一只大手扭动着抓取。

巴丽上城区也终于被巨大翅膀的气流掀起了面纱。

林行韬低下头, 看到层层叠叠的浪漫建筑沉眠在黑暗中, 隐晦的气息笼罩着城市。

他朝前方伸出了手, 呼喝道：“冲！”

手上的首饰闪过了指路的亮光。

于是, 一切神秘与寂静都被打破了。

近千机甲一往无前地撞破了上城区与下城区的那道墙——象征着高低贵贱的那堵墙啊。砰砰砰！在汽车爆胎的声音中, 倒塌！

上城区入睡的人们假若在此时眺望远方，肯定会以为地平线上升起了无数的红日——那是机甲胸前的光。而连续不断的闪光简直像繁星坠击大地——那是武器喷射的光。

而真正的繁星胆怯地隐逸, 帝国的军队与工人间交火的光芒灼热地舔舐掉一切阻挡的藩篱。

马匹的嘶鸣、火.枪的舞蹈、机甲的碰撞，所到之处，疯狂滋长、绝望蔓延。

——战争。

林行韬控制不住地大笑，在鸟背上危险地张开手臂，拥抱扑面而来的紧张气息。

工人们不会控制机甲。没关系。

林行韬站在鸟背上，伸出拳头，工人们便也跟着挥出铁拳。

林行韬从鸟背来到鸟头，工人们便也跟着变幻步伐。

林行韬重重一踩鸟头, 工人们便也跟着踩在地上与敌人的尸体上！

机甲嗡鸣！

大地颤动！

无可阻挡！

夏塔克鸟发出凄厉的鸣叫，向下俯冲。

王宫近在眼前。

力量在林行韬的体内疯狂地滋长, 来自工人们，来自洛林。

“这个世界, 归我了！”他古怪地笑了一声, 就要往鸟身外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 他听到另一个的声音。

“世界是我们的！”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的眼前闪过一把插在门上的银钥匙, 闪过一扇矗立着的大门, 闪过一片超脱一切的无极黑渊。最终，他看到了门后的另一个世界。

门后的世界，是一片喧嚣的人群。

他自己——或者说路易斯，正站在工人的最前方，肩上扛着一把枪炮。

与他脸上的古怪笑意不同，棕发黑眼的路易斯脸上是他所熟悉的另一种笑容——充满了楚始皇的味道。

“我的法琅西炮已经准备好了！任他千军万马，我自一炮破之哈哈哈！”

路易斯衣衫褴褛，而身后的工人们振臂高呼。

“什么？打下王宫怎么办？别问，问就是改革春风吹满地。”

“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被砍头的国王叫什么？叫路易！我叫什么？我叫路易斯！”

“我注定是命中当国王又不会被砍头的人！”

路易斯率领着工人们冲向了夜色中的王宫。

与现在的林行韬一样，又分明有很大的不同。

林行韬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是神，而看到的这个，是人。

他脸上的古怪笑意逐渐收敛了，看上去不再那么失去理智。

假如没有克苏鲁入侵这个世界，他也许就会像看到的这样，成为路易斯，却没有被贵族领养。

没有被领养的贵族路易斯与现在的邪神林行韬，只有从孤儿院中走出，加入到工人中间的贫民路易斯与领袖林行韬。

命运似乎因为克苏鲁对这个世界的侵入，而奇妙地拐了下弯。

奈亚果然是骗人的，什么神明本就统治着这个世界，将要转移权柄——林行韬偏转过头。

不知何时，黑法老形态的奈亚与他站在一起，脸上挂着邪恶而嘲弄的笑意。

奈亚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与期待，问：“哪个才是林行韬？”

林行韬回答：“我。”

奈亚哈哈大笑：“小心！林行韬！小心！不要在银匙之门前迷失！但是，我果然更加喜爱着混沌的你！”

在奈亚的手掌推向他的肩膀之前，林行韬自己纵身一跃。

恍惚中，他几乎有了点当初驾驭着气运之龙的感觉。那是完全理智的楚始皇在率军出征。

但是，不管是理智的他，还是疯狂的他，还是既有理智、又有疯狂的他——

我是林行韬。

他从高空，携带着万丈光芒，落下！

他一边细数着远处划过的钢铁流星，一边回想着工人们的苦。

林行韬没过过苦日子——就算在大楚的那段乞丐生活，他也过得其实，还挺滋润的，毕竟身边有卿卿、大乐等孩子们还有卜果子。在地球呢，妈妈独自带着他，的确不轻松，但真要说苦就有些不要脸了。真正的苦，林行韬从那些躺上桌子的工人身上感受到了。

原来一个人还能这样，不像人，比畜生都可怜。畜生还会咬人呢，人呢，人不是畜生，或许是不会咬人的。但人会杀人。

林行韬终究没像门后的那个林行韬一样，体验一遍工人们的生活，更加感同身受地带领他们获胜。但是——

有什么关系！

他是神啊！以神的方式，去带领人类取得胜利！

［不要靠恐怖，不要靠温柔。靠自我的光辉与众人的光辉。去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让我。支配他们的生命与疯狂。］神?降临。

奈亚消失，夏塔克鸟缩小身形，鬼鬼祟祟地钻进灭了灯光的大殿中，蹲在了灯架上。

下落中的林行韬听到一声大喊。“夏塔克鸟！”

上百只夏塔克鸟在林行韬身后被召唤而出，迎风涨着体型。

林行韬侧过头，满满的闪光扑入他的视线，但那些光芒远没有他自身来得耀眼。

他能够感受到人类所难拥有的信仰之力、生命之力蓬勃的涌动，在他的指尖跳跃。

于是在夏塔克鸟们真正变大之际，他抓拢了手心里的光。

被束缚住翅膀，上百只大鸟连挣扎都来不及，坠落在地。

一切都发生地极快，林行韬甚至是与第一只降下的夏塔克鸟一起接触到地面的。

工人们才突破帝国军队的封锁。

其他的人类也刚刚弯下腰，跪拜在地。

红发的教皇才刚刚平复好呼吸。

林行韬注意到了教皇。

纵使奈亚毫不吝啬地给他灌注了强大的神力。

——他也只是个人类。

“神对神，你还不够格。”林行韬说。

他朝阿伦伸出了手，是一种傲慢而又自然的姿态。

红发的、俊美的教皇几乎上前了一步，但很快在奈亚的笑声中清醒。

阿伦一连后退几步，问道：“神明也会亲自掠夺信仰，加入人类的战争？”

林行韬仰头感受着奈亚的气息，不置可否地说：“我曾经是人。”

阿伦一愣，明白过来：“你是奥德蕾的弟弟路易斯。”

林行韬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与恼恨。

比起做一名神明的教皇，做那一神之下，他显然，也想做神。

奥德蕾四肢并用，爬到了林行韬的身边。

阿伦退到雷诺身旁，随即当机立断地说：“工业之神的信徒们，是你们献上忠诚的时候了——祈求飨宴之牙！”

大殿的内与外，顿时有无数的蓝光闪烁，一个个光茧包裹住了信徒们的身体。

林行韬猜过，从神力之茧出来的人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狂信徒，更加疯狂也更加强大。

他猜对了，但猜得不太全。

奈亚的狂信徒——自然还是克苏鲁中的神话生物更加得他喜爱。

利爪剖开光茧，一只只长蛇状的黑色生物掀翻大殿的屋顶，拍打着翅膀，腾飞在了空中。

无论是怪异而扭曲的头颅，还是长有巨大钩爪的附肢，或是嘴中的怪笑，都表明着它们要比夏塔克鸟更加强大。

——上级仆从种族，恐怖猎手。

比起下级仆从种族的夏塔克鸟，它们甚至会说人话，会使用咒文。

哗啦啦！是翅膀扇动的可怖响声。

与此同时响彻夜空的，是它们念着的咒文声。

声音大而刺耳，而且效果显著。林行韬感觉到了周身的迟滞。

在他的注视中，上百个恐怖猎手弹动尾巴，将慌张逃跑和呆立原地的贵族卷起吞入。

有的贵族掏出枪射击，但根本无法击穿它们黑色胶皮般的皮肤。

咕噜咕噜。一个个人类被吞下，随后一只只恐怖猎手被吐出。

齐齐呼啸，它们冲向高空，舒展着身躯。

然后膨胀！

它们恢复了原本的体型——十几米。

每一只都起码有十二米。正常人和它们的嘴一样大。

而巨大的恐怖猎手，足足近百，围绕着王宫，拍打翅膀。天空一下子密不透光。

像极了飞龙。

森冷的视线压在了林行韬的身上。

渐渐逼近的危险中，阿伦说：“弱小的神?，也得在这些扭曲恶魔的攻击下死亡！”

守密人同意了他的话语：［你还记得你的人物卡吗？你是可以被强大而集中的非物理攻击杀死的，而恰好，这些恐怖猎手，每一只都会2种以上的法术咒文。］

恐怖猎手们围成一圈，开始吟唱法术。圈的中心正是被奈亚的神力束缚住的林行韬。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被食尸鬼和卢卡斯攻击的日子里。

卢卡斯是路易斯的哥哥。阿伦啊，同一个孤儿院里出来，路易斯也的确要叫一声哥哥的。

林行韬喉咙震颤——

却不是像当初一样在用食尸鬼语超速施法。

而是带着笑意说：“你觉得，人和神，谁召唤得更多？”

他向远方的洛林区信徒们下达了一个尽显疯狂的命令。

［全员召唤！所有的理智与魔力我来支付！］

洛林的上万信徒们，虔诚地举起了手中的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