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功德（二六）

教莲女修炼不是简单的事情, 为了更好地达到效果, 林行韬灵鸡一动, 想了个悬丝远程操控的办法。

他站在最高的莲叶之上，手指一划一去，莲女们就跟随着他的手指舞蹈、控制妖力。

然后侍卫就传来了楚琅王府遇袭的消息。

小象王的身死引来了莲女们的愕然惊呼。

侍卫又说，除了王运, 人族原来还是有天星降世的。

陈家少女，陈绝缨, 为文曲星天星降世。

绝缨尚不尤, 安能复顾他。这是文轩树羽盖, 乘马鸣玉珂后面的诗句。讲的是楚庄王平定战乱，大宴文臣武将，宴上美人被尽兴的臣子拉扯, 美人由此扯下臣子帽上缨带。

绝缨绝缨, 不是男女轻浮放浪, 而是臣子得胜而归，君臣同乐。

林行韬记得，临朝有一林姓宰相就是文曲星天星降世，四百年前，宰相后人享受着文曲星余泽, 一张口便是唇枪舌剑。

这一次, 陈绝缨更加厉害。瞬杀一真王种、重创一真王种，便是之后象王暴怒而从天际伸出象腿践踏，她也好好地活了下来。

据说, 她半边身体染血，凛然对象王道：“他死，便有你来替他报仇。卫小侯爷死了，其父、其祖无法报仇，便由我来，义不容辞。”

“卫小侯爷，其固枉死，其固枉死乎！”

在听到侍卫模仿这句话时，林行韬的手指一颤。

被他牵引着的莲女们顿时错乱地倒成一堆。

——卫小侯爷固然是不明不白地死了，但是难道他的死会一直不明不白吗！

不枉。

莲女们又疑惑又惊讶又为林行韬骄傲：“阿略，还是你厉害，两个真王种呢，非但没有杀成功还搭了一个进去。”

林行韬缓慢摇了摇头。

单纯的妖、人、仙或许不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波动，但是林行韬可以。

他感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卫小侯爷是小象王杀的，为何这件事之前妖族里没有一点消息呢。

倘若有这件事在前，林行韬的杀人王之举也想必不会那么惊世骇俗。直到今日，大家才知，原来人族的乾风侯是被小象王断了后。

而杀一孩童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问题是，这是破军血脉的最后一人，人族不会放过凶手。小象王能在红了眼的人族和仙人压力之下活得好好的……多厉害啊，可惜死了。

厉害的，会不会另有他妖呢。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想。

直到林行韬隐在龙宫通道之外瞧见了小猴王、孔雀公子与豹公主。

孔雀公子与豹公主齐肩并进，同时对小猴王投以古怪的眼色。

在注视到豹公主的披风时，林行韬头皮发麻。

那一天的破军星力令他看到了一个孩童。孩童扒在披风上痛哭：“先祖敢杀凤凰，我却不敢杀一只兔子，若是我拉开了弓，卫家怎么会绝后呢！”

由此他知事情果然有异。在那一刻，他决定，杀了豹公主。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仔细思索。能够阻拦他的，无非大小妖王，龙王，和其他几名真王种。

大小妖王要遵守规则，龙王不是妖族没理由阻止，至于真王种，小猴王既是被牵连的受害者，又被关在了龙宫外，孔雀公子——他肯定是知道实情的。

林行韬问：［你们中，是谁杀了人族的卫小侯爷？］

孔雀公子脸色稍变，收到了林行韬的暗示，然后选择告诉林行韬披风的秘密。

林行韬也便没有说出他知情不报的事实。

豹公主死了。但是，这事没完。

此时此刻，孔雀公子在安静中放下了扇子，轻声说：“唉，其实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我也曾劝过她的，何必对一个连兔子都不忍心杀的小孩子动手呢……”

他起身，对着林行韬和其他妖王微微拱手。

他走到了豹公主凄惨的尸体前，拨开在血中沉浮的莲花，便要替她收拢尸体。

林行韬没有意见，然而天上却有粗哑的女声传出：

“住手！”

简短的两个字，却有数不尽的压力从天而降。

孔雀公子腿一弯，单膝跪在了地上。

那女声厉声喝道：“我儿死无全尸，灰飞烟灭！她却能安然归葬吗！”

“我要她被象群践踏碾碎！”

“赵略，你做得很好！但还不够，现在把她的尸体带出龙宫，我来为她收——尸！”

另一个粗狂的男性声音响起：“象王，你需要知道，杀死你儿子的是人类！是你儿子自己去琅王府的，不是我外甥女哄骗去的！小猴子还说过让你儿子别去！”

又有一个轻柔的男声劝架：“象王，不能轻动啊，我族不能再次伤亡惨重啊。”

在龙宫中的众妖虽然不能清晰地看见妖海之上发生了什么，但从龙宫的震颤中便能察觉到大妖王们的碰撞激烈。

“咚。”轻轻的一声，原来是龙王敲了一下桌子。

龙宫停止了晃动。

林行韬却在此时笑出了声。

众妖的目光便从龙王处移到了他身上。

龙王略有些疲惫地按了下额角，问道：“赵略，你还有什么事？”

就连龙王都被他的一连串操作弄得头昏脑涨。

林行韬看向了龙宫大殿的门。

门处，渐渐有火焰逸散。

一只手掌轰在了门上，伴随着烧焦的味道，一个浑身浴火的身影硬生生推开大门，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拎着一根棍子，模糊不清的脸孔上只有一双眼睛闪着与火焰截然不同的光芒。

正是被林行韬困于火中而走出的小猴王。

他举起长棍，对着林行韬喊：“托你的福，我在火中虽然没有完全炼就火眼金睛，却更强了！”

说话间，他浑身的黄色毛发簌簌往下掉落。

他看了一眼，也看不来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暴躁了起来：“赵略！我们再比试一番，在我们没有分出胜负前你怎么能坐在最前面！”

“这一回，我定能赢你！”

林行韬笑着起身，经过孔雀公子，向着他走去，问：“你听到刚才我说的话了吗？”

“什么？”

“我倒听到了你的惨叫声，小猴王怕疼吗？”

“你、我……”小猴王瞪大了眼睛，随即举棍一扫。

这一棍果然强盛不少，暴烈之气甚至令一旁的妖王后退。

林行韬不闪不避，转而对着天上喊：“狮王好脸面，还说是小象王自己去琅王府。”

“敢问狮王，若是小象王果真没去，那么现在死的，是谁？”

无数视线顿时凝聚在了小猴王身上。

小象王没去，小猴王还是会去的。

死的，自然是小猴王。

妖海上响起了一个如雷贯耳的男声：“孙齐天——”

小猴王呲了下牙，长棍带着一阵狂风，停在了林行韬脑门处。

“父王！我可以赢他！我要做王种之首，然后封王！”

在小猴王激昂的话语中，林行韬突然说：“我觉得上面，太挤了。”

他伸手，指向了龙王，再一斜，指向了旁边。

龙王身边，五个位置。

“而且也不对称，不如。”他在妖王们齐齐变化的脸色中道，“去掉一个吧。”

——去一人王。

——去一伪王种。

——去一真王种。

——再到如今的去一大妖王。

他这是要清龙君侧吗？

众皆无言。

连妖海上也一寂。

随后，妖海上接连响起了三声大笑。

象王、猴王、鹏王皆笑。

“狮王，你助你外甥女杀我儿，该死！”

“狮王，你算计齐天，我老孙差点让你蒙骗了去！找打！”

“狮王！你听到了吗，我的侄儿要杀你，我做叔叔的怎么能不帮上一帮？”

只有孔雀王叹了一声，幽幽道：“孩儿啊，你看人家赵略——你们还在争王种之首呢，他已经敢言杀大妖王了。”

小猴王听到这句话，陡然一怔。

他虽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能知晓赵略要杀狮王，且得三大妖王出言相助，一大妖王旁观。

他冥冥中觉得——自己就算变强了，还是差了太多。

或许他也应该在变强后说要挑战大妖王。

但他的手指略微颤抖。

他盯着林行韬，将自己手中的棍递出，咬牙切齿：“你若能做到，这根棍送你也无妨——就当是你助我变强的谢礼！你要是做不到，你就活该死了！”

单膝跪地的孔雀公子忍不住挑起眉毛看了眼小猴王孙齐天。

小猴王这是……相当于承认赵略的王种之首的地位啊。

他看了看自己。

他的身前是豹公主凉透的尸体，鲜血淌遍了他的华衣，令他遍体发寒。

他这时才发觉，他是在象王的威压下跪下的，但恰恰好就像对着赵略跪下一般。

他们四个真王种，由于都是大妖王的子嗣，所以天生出色，这是理所应当的。

也正因如此，他们更清楚地知道大妖王的可怖。

小猴王说的封王，自然是小妖王。

小龙王赵略……就像传闻中站在妖海之上。面对诸位大小妖王一样，毫无惧色。

托鹏王的功劳，大家都知晓他说了些什么。

［人族有人皇去一河神告慰天下，妖族当有赵略去一王种威灵妖海！］

［……人族怎么能不跟着去一人王呢？］

他不是任何一位大妖王的血亲，他是真正的，妖族天才。

倘若他真的做到了，那他就是超越了他们这些真王种，跨越了时代。

想到这里，孔雀公子低低一叹，回应孔雀王：“是啊，只是他不止敢言，他敢做，对吗，王种之首？”

继小猴王之后，孔雀公子也承认了林行韬的首位。

而其余王种，在他杀死豹公主之时就已经承认了。

林行韬没有去接小猴王的金棍，而是仰首望着上首的龙王。

“龙君，龙宫珍宝可否借我一用？”

龙王说过，龙宫珍宝将不吝赠予王种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