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三十年, 陈将军怒而离宫,至此,其与女帝不和的传言坐实。
[开元三十年, 两者几断绝往来,史书无载, 不知所为何事。]
项钜作为幕后黑手并未意识到一切都是女帝的障眼法, 只欣喜于女帝与天下离心。
而杀死张况己后,他的鲲之身更加凝实。
“再有十年鲲便能以女帝之功德化而为海, 再有十年。”
开元三十五年, 林卿卿召来在二十年前抚养在宫中改为林姓的两个孩子,张况己的儿子和陈珂乐的女儿。
“林璟,朕封你为太子, 为楚之三世。”
才刚刚加冠没几年的男人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女子,道:“陛下, 儿臣并不如清宴。”
林清宴握了握他的手说:“不, 你更适合。”
“没错。”林卿卿静静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现今的大楚你更适合当皇帝。林璟,你要记得,不是因为你是男子而令你继承大统, 朕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就将帝位传给女子。”
“儿臣谨记。”
“你们自幼陪伴长大感情深厚,就在今年择佳节成婚吧。”
于是佳节之日,王都之中喜气洋洋。太子与太子妃共驰骋于一马上,一日之内游遍王都花。
林卿卿站在桥上,往河内放了五盏灯。
繁灯如昼, 浮灯点点,无数的百姓临河而望,一同恭贺圣上龙体安康、大楚国运恒祥。
五盏浮灯晃晃悠悠地渡过河水,渡过了五年。
开元四十年的佳节之日,女帝再次来到桥上,而桥的尽头走来了手持方天画戟的陈将军。
“走吧。”陈珂乐目光深沉,朝她伸出手。
于是他们共骑一马,向着宫外飞驰而去。
[开元四十年。女帝出宫。]
“你说老师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会凑成一对?”路上,陈珂乐忽然问。
林卿卿笑了:“当然不会,他一早就知道我们不会。”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他说过女帝不需要嫁人。”
陈珂乐也笑:“清宴和璟儿问过我,为什么我和陛下没有在一起。”
“他们胆子倒大,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们都有各自爱的人。”
林卿卿突然问:“你真的爱你的妻子吗?”
“当然。”
林卿卿叹息一声,将头靠在陈珂乐宽阔的背上:“好多年来,我不敢与你太过亲近,毕竟世人皆知男女有别。但有时我又觉得何必这样,我们难道要因此生疏吗?”
“流言凶猛时,我想找你解释,但却又放弃了。从小长大共同患难又共同享福的挚友真的需要解释吗?我居然会怀疑这一点,所以我又心里有气,就又想着身为帝王,朕何需向你这个臣子解释。”
是啊,卿卿和大乐是无需解释的,但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关系终究因为位子的不同而有所变化。陈珂乐想说出口,又终究没说。
他抬头看了看天,只有他的七杀星格外亮眼。
就在他想要稍微收敛星光使其他星辰也绽放光芒之时,他听到耳边林卿卿难得的大笑。
“这天下不是我的了,不是我的!大楚女帝今天就要离家出走!”
恍惚间,陈珂乐的思绪穿过四十年的点点滴滴,回到他们入王都的那一天。
[“我回自己家,还有人敢拦不成?”
“这天下都快全是我的了!”她笑得歪了身体,被大乐重新捞回马上。]
城门处的守卫认出陈珂乐,由此也知马上狂妄的女子是何人,震怖中不敢有丝毫阻拦。
这便与四十年前他们初入王都时毫不一样。
林卿卿遥遥望着禁锢了自己四十年的皇宫,将一缕苍白的发丝别在耳后,轻声说:“我走了。”
[“我回来了!”她说,遥望着王都内的万家万户。]
彼时的惊天意气不复存在,当今天底下最厉害的两个人瑟缩地抱着,随着马背的起伏而进入苍凉之地。
[一个是天生龙命的九皇女,一个是守卫在九皇女身边的七杀星天星降世。]
“驾!”陈珂乐一声怒吼,无尽的锐意突然从他的盔甲之下爆发出来,照亮了整片星空。
空中隐约有鸟类呼啸之声。
“死期已至。”林卿卿笑着说。
他们下马,陈珂乐深吸一口气,将林卿卿冰凉的身体紧紧拥住。
他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不过这样互相取暖罢了。
陈珂乐想起在破观里,他睡在林行韬的左边,而卿卿睡在另一侧,夜里,老师他有时会醒过来,替卿卿拢拢发丝、替他擦去口水,替大家掖好被子。
此时他们的怀抱中间不过少了一个人,就如此地寒冷,仿佛再也暖不起来了。
“开元四十年,陈将军携女帝出宫,路遇妖物,女帝崩——这样如何?”陈珂乐慢慢说着,将手中的戟尖送入林卿卿脆弱的身躯内。
温热的血暖了寒冷,湿了陈珂乐的脸颊。
他们终于热了起来。
陈珂乐的手指也终于抖个不停。
身为大将军,他连自己的武器都握不稳了,连带动着卿卿痛呼出声:“别抖。”
只当长戟抽离时,他的手指才平稳下来。
“有这伤在,只要日后再有七杀星降世,你便能想起这伤从而短暂地恢复意识。”
林卿卿点点头,朝着空中金爪探出之处走去。
足音击碎时光。
仿佛回到四十年那朴素衣着的女孩向着宫门走去的日子。
她因年老而不复挺直的脊背重新直起——
她老迈而无力的双腿重新获得了奔跑自由的活力——
她绾起的苍苍白发披散而下,陡然化为一片亮滑的乌黑——
她侧过头,脸上横生的皱纹被温柔的手抚平,只留下带笑的酒窝——
她疲惫而无神的双眼重新绽放年轻而有蓬勃的神光——
天仙和功德的力量,在她的身上交替闪耀。
“就算受天罚,朕要杀了妖物!”她喊,假装自己是来杀妖的。
而天罚与鹏鸟,也在此时显露了行踪。
在鹏鸟的爪子抓透她的心脏的同时,她没有气运之龙飞出。
因为她的气运之龙留在了藏经阁高楼之上。
不过,项钜会因此感到犹疑,她也不会□□功亏一篑。
陈文轩,靠你了。
大楚边关之处,戍守此处十年的陈文轩轻声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天星降世者出,则天下再无该星辰的星命者,我虽因血脉而保有七杀星力,却终不能得之降世。然而我终究不负自身,不负天下。”
他看向天空,有一颗星辰在七杀星明亮的光芒中缓缓出现,作出下落之姿。
那是他十年前舍弃了的文曲星。
“其实我知道我真有文曲星天星降世的潜力。”
所有被他消去的星力凝固在了他的头顶。
“十年了!我舍弃天星降世,只为用以史为鉴之力塑造帝王气运之龙!”
一只惟妙惟肖的小黑龙飞上了空中,咆哮。
陈文轩忽然望向了某个地方,说:“多谢仙人相助。”
他又笑:“文人有风骨,难道就不能上战场吗?大抵三百多年后,我陈家当有文曲星高照。”
于是见得气运之龙,项钜疑虑顿消。
而项钜多年谋划,区区气运之龙如何能比。
金爪带着女帝一飞冲天。
仙力与功德之力碰撞开无数耀眼的花朵。
一朵又一朵,偶尔飘洒过一缕鲜血。艳丽而凄美。
林卿卿将手指指向天空,触摸那些柔软的血花。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想起了自己实际上并未参与的一些事情。
比如四十年的那一场灭人的洪水。
她仿佛看到少年在大后方阻挡着洪水。
[只有他一人,逆流而上。]
[各人有各人的生,万物有万物的死。]
但林卿卿想:倘若只死她一个,便能换来人类的生……
她想得是这样不遗余力、心心念念,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了。
但是她在死的那一刻,她仿佛真的看到了!
她看到了,她看到四百年后,也是在洪水中,林行韬逆流而上!
洪水,洪水……
最后一个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是在林行韬刚来这个世界,身体还没有康复,在破观里给他们这群小乞儿讲故事。
因为好奇这个世界有没有神,就讲了点奇奇怪怪的神话故事。
“据说人类灭亡的时候都会有一场大洪水。”
“什么什么,什么洪水?”
“诺亚方舟、摩奴救世、大禹治水……”
“老师又在瞎编了,我们从没听过这个。”
“对啊你们怎么会知道,你们连这个世界有没有龙都不知道。”
洪水,洪水……
轰!
妖海初成。
由于还未彻底成型,无数的海水汹涌着扑向人间。
[楚光启一年,大涝,人曰女帝崩而天泣之。灾甚,欲请龙王止水。]
女帝死的那一年,妖海开始成型,而人间有大水灾。
虞不遮灭人城的时候用大洪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龙王治水,又和这些创世神话有什么关系?
还有这个妖物,也在女帝死时造了一场洪水……
所以人类灭亡的时候,大楚四百年,必定会有一场足以洗刷整个世界的大洪水。
而人类将在真龙的带领下,迎来新生或者毁灭。
洪水与龙。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一切串起。
林行韬想到了预言里灭世的水下之城拉莱耶,想到了自己作为邪神时掀起的灭世之举:无数尸体残肢浸泡漂浮,形成了一片污秽之海。
——居然也是类似洪水的存在。
然后也是用龙脉镇压。
——龙。
湳京龙脉与他的穿越,他走上化龙之路,走上成为天道之路。
[林行韬,你其实早就走在了一条成为天道的道路上。]
一切,豁然开朗。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说是不是要大结局——我还有两卷没写啊233。
这里提前说一下:SCP世界我可能不会用别人写出来的创意,我想写的其实是类似的收容物世界,用我自己想的收容物(SCP虽然是开放商用的,但好像用了它的东西那自己写的也就归它了……)
最近不忙了,我会想办法把以前断的补一下,尽量……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