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黄昏（二一）

奈亚的嘴角莫测而神秘, 那一抹弧度与死去的林行韬的惊恐相呼应, 加上整个宇宙腐烂的光亮, 整个场面能令每一个人硬生生打一个冷颤。</p>

飞升是骗局——人们说。</p>

想象一下，你穿越了，你一开始并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就是天命之子, 但因为一系列的奇遇, 你膨胀了，但你也没有强行膨胀，你的确在这个时代肆无忌惮地发着光，你照亮每一个人, 你是时代的主角。</p>

天意钟情于你, 千百年来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成全你一身的傲骨与张扬。</p>

人们提起你, 无一不将你作为传说来讲述，古往今来的所有天才都被你掩去锋芒。</p>

你记得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一头扎进这个世界，最后又是如何志得意满、踌躇满志地准备飞升离开这里回到心心念念的家乡。</p>

然后世界就对着你撕开了外面那一层美丽的皮, 就像系统文的最后系统夺舍了拥有一切的主角, 就像攻略文的最后另一位主角笑着说：“你在演戏攻略我, 我为什么不能也演戏呢？”就像所有自以为站在世界顶端的天之骄子最后都被世界教做了人。幕后黑手告诉你，你修炼多年的一身修为将反哺大地, 你达到顶端就是为了死得壮观。</p>

“我想我可以解释。”时空长河中，被林行韬按住手指指向死亡一幕的奈亚拉托提普说。</p>

他微微皱着眉头，嘴角倒没有笑, 只是有点儿微妙的神情与过去的自己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p>

他离开了林行韬, 走到死去的那个那边, 半跪下，拿手指在那张虽然死去但依旧柔软的脸上划出一个灿烂的弧度。于是他就一面捣弄着这个虚假的笑容，一面从容地解释道：“除了永存的你，其他世界的你终将会以死亡的方式永远离开我的身边——这不需要哪怕一个怀疑，你我是永存的，也是唯一的，曾经短暂走进入银匙之门的你已经拥有了属于你的唯一那把钥匙，其他的林行韬只能在门外兴叹。”</p>

也就是说，其他的林行韬无法成为天道。</p>

“既然终究要死去，秉持着一颗为朋友服务的心，我宁愿诸世界的你拥有全世界的荣宠以及——”他用力地勾了一下嘴角，“全世界的陪葬。”</p>

他像是注意到林行韬同样皱起的眉头，缓缓地收回手拍了两下，上身的肩饰地晃了两下，衬出他舒缓下来的深刻眉眼，他还是犹如曾经的自己一般莫测地笑了，说：“停下你无端的、于我而言过于恶毒的揣度，为何不继续看下去？看看我的痛苦，啊，安静一点，它开始了。”</p>

过往的事实中，奈亚拉托提普这个始作俑者松开林行韬的尸体，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p>

这样一声叹息宛若风穿过千疮百孔的星球，将星球碾碎成闪烁的碎片。</p>

他抖了抖身上的长袍，那后背处的布料犹如一匹拖向星空彼岸的裹尸布，而他佩戴着夺目宝石的十根手指在虚空中划过，数个溃烂且相似的宇宙就争相涌现在袍子的边缘。</p>

“哈哈哈哈哈！”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p>

他大笑着，笑声令黯淡的群星疯狂落在长满溃疡的诸世界的腐烂尸体上，最终，星球化为一个个闪烁的花纹镌刻在他那条华丽得发光的长袍上。</p>

林行韬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时间线——奈亚杀死诸世界的林行韬的时间线是什么时候。原来并不是很遥远的时间，虽然在诸神看来，他们并不一直生活在时间线上。</p>

是在他成为天道回归地球的时候。</p>

奈亚便在银河的光带上拖行着古怪的长袍，径直来到最特殊的那个星球的角落里，分辨了一下星球上正在发生着什么后，说道：“诸神静待你的荣光照耀，在此世之外，在无尽的宇宙位面里。”</p>

过了一会儿，他与地球上的肿胀之女同时补充了一句：“新年快乐。”</p>

于是当地球恭喜发财的音乐声欢乐地窜过每一条大街小巷，当曾经的林行韬作为地球的天道降临阔别一段时间的华国，当华国精英们惊喜地喊着“欢迎回来”的时候，被圈养又被杀死的林行韬们就彻底地安静了下来。</p>

林行韬想到一个也许并不贴切的比喻：仿佛一片片飘零的树叶，每一片树叶带着野心从地上爬上树尖，好不容易捕捉了树顶空幻的云彩，又落回树根去安眠，成为参天大树的养料。成为天道的林行韬也许只是运气好，从树叶最先变为了一颗大树。</p>

“不，你不能这么想。”奈亚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林行韬的身边，说出这一句否定的话。</p>

他这段时间处于一个矛盾的状态，一方面偶尔想要远离林行韬，一方面又心甘情愿地被林行韬抓住，到贯穿于始终的自动接近。稍短时间内的不断远离与靠近似乎取决于他心意的微妙变化。</p>

“我早就知晓着你会成为与我并肩的存在，这是我即便骑乘夏塔克鸟这类窃笑的牲畜着飞进诸神的宫殿也始终牢记的事，它是结果，是早就被我预订好的不容改变的因果——怎么，你不喜欢因果这个词语吗，那好吧，好吧，是我所期盼了无数年的未发生的事实——我将如此宣告属于奈亚拉托提普的一点愚见，他最后将对依旧怀有着人类思想的地球之神如是说：你能成为规则并不是运气使然，这件事情本身已经成为了规则本身。”</p>

他悄悄地、又靠近了林行韬一步，却又像一位古埃及前来的帝王般深沉低语道：“你知晓……我是地球之神的庇护者。”</p>

他垂着眼眸，这时在时空的长河里多出了许许多多来自他的化身。</p>

除了那些曾经被林行韬吞食的外，还有不少他并未见过的。</p>

比如那一只以蔚蓝星空作为躯体的斯芬克斯，它所扬起的星球大小的金色金属羽翼刺穿了那些没有资格参加诸神黄昏的弱小旧神。</p>

它们齐齐呼喊着一句话：“我是奈亚拉托提普！我是千面之神！我是众神之神！我是伏行之混沌——我是诸神的叛徒！”</p>

最后一句在一瞬间停住了所有时刻的时空，沉浸在享用美餐中的诸神被祂们的信使兴奋激烈的大喊所惊醒，按照本能在宇宙间翻滚嚎叫。</p>

祂们意识到信使的背叛——</p>

奈亚拉托提普迅速将笔塞进林行韬的手里，短促地咬出一个字：“写！”</p>

林行韬以自己为纸，以鲜血为墨，以整个星空为书房，以众神之神的手掌为书桌，开始了书写。</p>

许许多多的思绪在他心中翻滚，化为徜徉在宇宙中的光粒，被奈亚无数化身的飞行或奔走拉扯成绚丽的光雨。</p>

上一回被奈亚拉托提普打断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p>

——他到底是什么，代表着什么？不单单代表着大楚以及地球的天道，而是在无数宇宙中，代表着什么？</p>

他是人类，人类探索宇宙的每一步按照那位物理老师说的都是无意义的吗？毕竟按照克苏鲁神话来说，宇宙的起源都是阿撒托斯那一个混沌无序的家伙，人们却妄图总结归纳规则。</p>

那些有着机会成为天道的林行韬都是人类，他们都被着意为“混沌”的奈亚杀死，宇宙中最终留不下他们的痕迹，他们的星球也腐烂成奈亚长袍上些微的星光，这些是无意义的吗？</p>

林行韬也希望人类能够收容收容物——那些规则的碎片，收起对未知无端的致命的恐惧。</p>

人类不再恐惧于未知，自然也不会因为恐惧停下脚步。自然，探索宇宙的每一步都是有意义的。</p>

自然，宇宙的源头就不该是混沌。</p>

奈亚那句话回荡在他的耳边，就如同他目前注视着林行韬笔尖的目光那样引人注目。</p>

［你能成为规则并不是运气使然，这件事情本身已经成为了规则本身。］奈亚说，这些是有意义的，因为林行韬成为规则这一件事在浩大的、无限的宇宙中，本身就是规则。</p>

还有那句对赵略说的［我来教导你，如何像一个神灵使用那些法则。］</p>

林行韬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规则。”</p>

所以，林行韬要成为的，其实就是规则，或者说秩序。</p>

并不是收容物那样单独的规则，也不是主神那样规则碎片的聚合体，更不是诸神以及天道那样宇宙间完整的法则体，而是他就象征着规则本身。</p>

规则的对立面，是混沌。</p>

奈亚的瞳孔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随即真情实意、比过往更加无法分辨地露出一个失望与遗憾的表情。</p>

“真可惜我背叛了诸神，你却背叛了我……林行韬……林行韬……林行韬……林行韬！！！”</p>

在奈亚的众多化身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震撼着滔滔江水的时候，林行韬在最近的、也是最熟悉的黑法老的注视下写下了两个字。</p>

——混沌。</p>

收容混沌。</p>

化身们齐齐发出一声长叹。</p>

而同样有一道声音穿过万千迷障来到林行韬的耳边：</p>

［梦想家，思想家，实践家……作家……人类已成为法则收藏家。］</p>

从此人类掌握着一条法则：在存在人类的地方，乃至人类的天道林行韬所注视的地方，将不存在与“秩序”对立的“混沌”。</p>

“哈……啊……没错，我来邀请你参加的，是我的葬礼。”奈亚尽管失望，却早有预料般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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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亚的神名里真的有个叫地球之神的庇护者。</p>

叶子那段改自余光中的一段话。</p>

别看奈亚很失望的亚子，他还是会赖在林行韬面前的，以接下来的某个骚操作。</p>

还有，靠近大结局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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