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每个班的名额并不多, 服装设计又是这几年的新专业，所以招的人也不多。

苏楠本来还担心自己会考不上, 但是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 她差点高兴的蹦起来。

幸好还算有点定力。

但是饶是如此，依然忍不住红了眼睛。

终于可以念书了。

上辈子，以周彦的财力, 她想念什么书，想读什么学校, 都是没问题的。可那会儿她没这心思。

不过苏楠觉得，那会儿念再好的学校, 也不如现在这样让她开心。

因为这学校是靠她自己考上的。哪怕拿的学历不够硬, 她也满足了。

苏楠拿着手巾擦了擦眼睛。

看着身边都是三三两两, 或者和家人一起过来, 有些正在高兴的庆贺，有些则失落的离开。

她也好想把自己的喜悦和身边的人分享。

苏南高兴的往外跑去，又跑到了附近的邮局，继续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苏楠又来电话了，家里人还有些担心。毕竟这两天电话有点频繁啊。

但是电话一接通，苏楠就告诉她们，“我考上了, 考上了夜校了。我能念书了。学的是服装设计, 是个新专业。”

苏奶奶不懂啥叫服装设计，觉得可能就是和裁缝一样的。但是念书肯定是好事。

“好好念, 女娃儿念书越多越好。”

苏楠酸了鼻头，心里也是心酸又高兴, “我一定好好念书, 好好学习, 以后还要学更多的东西。”

她没有良好的出身，优越的生活。也不愿意再依靠男人。

所以就要更努力。

挂电话的时候，奶奶又告诉她，苏柏和苏栋都来了。

给她带了东西。

苏楠一听更高兴了，只是马上要上班，也没法去接。

挂了电话之后，苏楠还是忍不住心情飞扬。

只觉得天更蓝了，未来一片坦途。

学校晚上就要开班。她下午下班之后就得去报名办手续，交学费。

午饭都顾不上吃，她就啃了个馒头，喝了白开水，去供销社买了纸笔。准备上课用。

下午去上班的时候，人还有点累。

毕竟上午忙了大半天，腿都酸了。

温师傅看她都觉得几分憔悴，“事都办完了？”

苏楠高兴的点头。“都办完了，以后我一定尽力不请假。”

“嗯。”温师傅道，“我对徒弟是很严格的，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然三个月之后不能转正，那我是不管的。”

“师父你就放心吧。”苏楠笑嘻嘻道。

温师傅看她这样子，问道，“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苏楠笑了笑，“也没啥事，就是考上夜校了，晚上准备去上课。”

温师傅问道，“学的哪个专业？”

“服装设计。”

温师傅对这个新专业不是很了解，觉得苏楠选的不够好，“应该选车床，那以后才是铁饭碗。”

苏楠总不好说以后服装设计也是很香的。“我喜欢这一行，而且师父，我这条件选新专业比较靠谱。好专业也轮不上我啊。各个单位推荐名单都够塞满了。”

温师傅顿时无语。“你好好干，以后单位有什么名额，自然是可以争取的。”

苏楠听出来，温师傅这意思是，能帮她一把啊。

“师父，你人真好。”苏楠感激道。

温师傅严肃道，“不用讨好我，赶紧去准备，待会儿教你点新的，早点自己单独上机子。”

苏楠一听学新技术，心里立马十分期待。

她最近开始学这个，就发现做一双鞋子可真不容易，光她这个针车工负责的工序，那就不是一般的。

不同的鞋，光是走线方式，那都是多种多样的。

还要根据鞋子的面料，鞋底厚度，来决定用什么材质的线……这其中更多的是鞋厂负责设计的人来做的。但是温师傅这种干了许多年的老工人，哪怕不是干设计的，她做的鞋子千百种了，经验都在脑子里。比一些年轻的设计师都更懂这些。

难怪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苏楠琢磨着，等过几天得买点东西送去师父家里感谢感谢。这年头学徒工不好做，能遇着一个愿意交真本事的师父，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遇到的。

苏楠不知道的是，以前温师傅也愿意教别人。

她这人就这个性子，教人就好好教，这学徒的奖金她也拿的趁手。可人家不乐意学啊。觉得她教的太细致了，有些压根不需要针车工来学的东西，她也教，耽误时间，。

开始也有愿意学的，可最后愣是比别人晚几个月才转正。而且转正后拿的工资也和其他人一样，所以渐渐的，也没人愿意学了。

在这个集体里面，讲究的是工龄、资历、关系，以及情商。

空有技术，已经不如以前那样吃香了。

下班后，苏楠也没回去，在单位吃了饭，她直接去上夜校。

多年未曾进学校，心里多少还有点不习惯。看着身边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容，她心里又很开心。

之前在纺织厂的时候，身边都是婶子，到了鞋厂，也没和她打交道的年轻女工。

只有在学校的时候，苏楠才真的体会到年轻那种激情。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剧，叫作《激情燃烧的岁月》。

此时此刻，她心中十分理解。为什么人家叫这段时光为激情燃烧。年轻真好！

报名，拿书，然后直接去上课。

苏楠报的服装设班因为是新开的专业，位置比较偏。

在最里面的角落。

一个小小的教室，看着也就二十来个人。

苏楠走进来的一瞬，惹得别人多看了几眼。

因为她长的实在好看。

里面坐着的基本上也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工人子弟。

苏楠找了个位置坐下，旁边的女同学立马找她聊天。

看着苏楠的时候，都忍不住看她的脸。“我叫张丽文，你也学设计啊，你应该已经工作了吧。“

苏楠道，“我叫苏楠，我白天上班，晚上过来上学。”

“你上班还学这个啊。”张丽娟小声道，“你怎么不报车床啊，那个才好，我妈说那个出来了，安排工作是妥妥的。”

苏楠想着，这个安排工作妥妥的，那是针对你们工人子弟。

咱之前是临时工。

张丽娟道，“我就想报的，可惜没报上，别人都往里面挤，我竟然分配到这来了。”

“……”苏楠想着，原来她连报考那些专业的资格都没。得亏了她没报。

“我是自己报的，这个专业挺好啊。”

“好什么啊，学出来做什么？听说还要学画画，特别麻烦。而且咱们这边服装厂也没几家，要不了这么多设计师。这工作啊，难办。”

她说着看了一圈，“我看着好几个都是当初和我一起报车床的。”

苏楠：“……”她这还要感谢人家都不喜欢这个专业呢。

正说着话，一个老师走了进来。

老师已经是退了休的年纪。这学校里面的大部分老师都是工人返聘。都是从几个厂里，选了资历深，能力强的退休工人回来教书。而且因为师资力量有限，一位老师往往要带同一学科几门课。

苏楠的这位老师就是的，不止要带班，还要教课，而且一个人就教两门课。

第一节课都教很浅显，主要是讲了这门学科要学哪些东西，这门学科的前景。

学生们听在耳里，心里有些不认同。

啥前景啊，学了之后都不知道咋找工作。要不是没法继续念书了，得这个学校深造，谁来学这个？

他们要学的是实际的本领，学完直接能进厂当工人的。

老师又学生们，为什么要选这门学科。

学生们依次起来回答。有说就是心里喜欢的。

也有说因为这是一门新学科。

还有人说家里人让学的。

甚至还有人实话实说，“我是被调过来的，我之前报的不是这个。”

人不多，所以很快轮着苏楠了。

看着老师那张已经要黑掉的脸，苏楠觉得自己总不能说，就是为了学点本事以后好赚钱。

她一脸郑重道，“自从改开之后，市场的大门朝着外面打开了。深市那边很多的服装流进来，我发现，这些新款式很受大众喜欢，人们的穿衣风格也开始变化。”

“这也导致，我们很多服装厂跟不上这股潮流风，效益也变差了。是我们的料子差吗？是我们的工艺差吗？都不是。”

“我认为，是服装设计没有跟上市场需求的变化，没有达到引领潮流的能力。所以我想学设计，我想证明，咱们国内市场，可以由我们自己来引领，甚至有一天，引领外面的潮流。”

苏楠这番话，不止学生们听的目瞪口呆，连老师都愣住了。

倒不是她对市场的分析，而是因为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表现的自信。

要引领国内潮流，还想引领国外的。

要知道，这会儿大家的普遍思想就是觉得国外好。改开之后打开国门的同时也让更多的老百姓看到了国外繁华，先进，富裕。

大家的普遍想法就是，国外就是比国内发展好。

所以在提起国外的时候，只有羡慕，不自信。

很少有人能够想到有一天要超过国外，甚至是通过自己来超过国外。

老师微微愣了一会儿，还是鼓了鼓掌。同学们也跟着鼓起来了。

虽然觉得苏楠说大话，心太大，但是这勇气可嘉。

老师欣慰道，“这位同学的想法很好，希望以后能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不要忘了初心。”有梦想总是好的，好歹也是个动力嘛。

苏楠坐了下来，心里还没平静。

她刚刚那番话，其实就是用来应付老师的话。

但是在说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以后的发展。

服装潮流市场一直被国外品牌占领。各种大牌卖得贵还卖得特别好。她那些话就越发的真心起来了。

也许，她没这个能耐，但是确实也能把这个当成目标。给自己树立一个很难实现的目标，才能一直有奋斗的动力。

下课已经是九点。

好在有路灯。

和苏楠住一片的也有几个人，大家一起走着，互相认识了。

只是这些人到底年纪太小，只有十几岁，苏楠和她们真聊不过来，所以都是听她们讲话。

走了一段路，人渐渐少了起来。最后就只剩下苏楠了。

这一片路还黑。只有月光和偶尔一盏路灯相伴，苏楠加快了脚步。

快要到大杂院的时候，一束强光从巷子口照了过来，把苏楠吓一跳。

拿着手电筒的人也走了过来，是两个公安。

苏楠看到他们，可算松了口气了。再一看，还有熟人呢。

“宋公安，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啊。”

宋公安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看着苏楠，就有些尴尬。他道，“单位安排的值班。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其实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受处分了。所以要连续值夜班。

苏楠道，“我上夜校，刚刚才放学。”

旁边的公安道，“同志，你以后约个伴，女同志这么晚，还是要注意点。”

苏楠道，“有伴儿，但是前面就各回各家了，就这一小段路我一个人。”

“那你以后还是注意点。”旁边的公安提醒道。

苏楠赶紧点头，说自己背包里有一些防身的东西。而且这一片是住宅区，有事儿她就大喊。

不过最后，两个公安还是送她去了大杂院，见她进门才走。

“小宋，你认识这人啊。”

“嗯，见过。”宋公安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是有些不好。

“那你还是提醒她注意点，或者让她的家里人接一接，这两年的治安你也是知道的。胆子都变大了，这女同志长得也出挑。”

宋公安心里想着，我和她也不熟啊，也就办过案子。

她好像也没家里人在这边。

苏楠回了屋里大院的时候，发现江玉兰母女都没睡。江铃还在门口往外看。

看到苏楠回来了，高兴的过来，“姐姐，你回来啦。”

苏楠惊讶，“你还没睡啊。”

为了节约电，江家人都睡得很早的。而且现在没啥娱乐，又不爱出门，基本上天黑就睡。

江玉兰从屋里出来，“你一直没回来，咱也不知道咋回事。”

苏楠笑道，“我没来得及和你们说，我考上夜校了，今晚开始上课。下班后我直接去学校了。”

江铃道，“我就猜到了，我和妈也说了。今天你说要去看成绩的。肯定考上了。楠楠姐你太厉害了！”

“厉害啥啊，那是因为竞争力小。”

江玉兰道，“那你以后都这么晚回来吗？”

“基本上是的。以后你们别等我了，早点睡。”

江玉兰点点头。

然后告诉苏楠，今天生意还是很好，卖完了就回来的早了。“大家都说好吃，基本上都是回头客，还多了一些别的厂的人。这生意真的能做。”

江玉兰说着心里就高兴。她就没想过做生意这么能赚钱的。

“啥时候给你对账？”

苏楠打了个哈欠，“我先洗把脸。”

江铃赶紧帮忙去拎热水。

幸好早早的去开水房把水打好了，要不然回来得晚，水都没得用的。

因为加了量，所以收入比第一天要多，已经有十多块了。

小本生意，账目很好对。做了多少馒头多少包子，苏楠这边都是有计数的。

这些也是和江玉兰说好的，两人明明白白的算数，也不搞些客气话。

毕竟账目分明，生意才能长久。省得中间闹误会。

给当天值日的门卫送馒头，这是苏楠安排的事儿。

因为要指着有人闹事的时候，能有人帮忙搭把手。这些人情往来是平日里积累的，不能指望临时抱佛脚。

对完了账目，江玉兰才放心的回去休息。

苏楠则一边泡脚，一边看着今天做的笔记。十点准时入睡。

真累啊，但是真充足。

……

第二日苏楠和江玉兰一起去店里干活，保安就拎着两袋东西过来了，说是昨天下午有两人背着东西过来找她，没找到人，人家要赶着去工地上报道，所以就把东西留在保安室了。

还有个留言条。

苏楠不用看就知道是她哥。

再一看果然是，留言条写了他们工地上的地址，告诉苏楠，要是有啥事，就去找他。另外如果粮食吃完了，就给家里打电话，爸会让客车司机带城里来。

苏楠看完之后就想起昨天她哥要来的，她忙忘了。

想到她哥也来城里了，苏楠心里还确实多了几分底气了。就是工地太辛苦，她得帮着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

这会儿苏栋和苏柏也起床了，啃着窝窝头。

苏栋疼的唉声叹气的。昨天一来就开始干活了，都没给个适应的机会。

来的时候知道辛苦，就不知道是这么辛苦。这体力活可比干农活辛苦多了。

干农活也就秋收的时候是要累一些，但是每次秋收，家里都能见着荤菜啊。

现在在外面，啃的是窝窝头，吃的是青菜糙米饭。睡的是人挤人的大通铺。

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栋都想回去了。

“哥，你真不回去啊。大娘要是知道你这样，肯定心疼死了。还有嫂子，估计都要哭了。”

苏柏道，“那别和家里说就成了。”

苏栋道，“可我想回去啊，太累了，这才第一天。”

苏柏笑道，“秋收的第一天也难受，忍几天不就习惯了？再说了，刚出来就回去，我丢不起那人。”

他指了指这一片工地，“你看看，外面多好啊。你在老家能见这么大的工程吗？咱一辈子只能学会盖那三间瓦房的手艺。能学到这盖高楼的本事吗？”

“老家盖楼咱用黄泥巴，这里人家用水泥、石灰，知道地基怎么打才能支撑得起多高的楼。”

“那些正经的泥工大师傅，一天能赚三块钱。咱们种地，一天几毛钱？”

他问苏栋，“还想回去吗？”

苏栋麻溜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