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的阿公阿婆们一听,抬起浑浊的眼,看向欢婆子,问道:“老姐姐,你没开玩笑吧,我们来干活,周当家答应给我们粮,这有炖骨头汤给我们喝?”
“是啊,是啊,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出去干活,也没见哪个东家,炖骨头汤给干活的人喝,他们可都是宁愿把肉啊,骨头扔了,都不给我们这些人吃,喝。”
“菽可不便宜,一斗得五六文吧,我们这么些人,菽炖骨头,怎么着也得三五斤一顿,这可是好多文钱呢。”
“还有那骨头,就算再没肉,也得花上几文吧。”
“是啊。”欢婆子道,说的尽是周行山,姜钱儿的好话:“周当家的和姜娘子心善,愿意花几文钱,供咱们这些老东西们吃一顿。”
“而且人家姜娘子也说了,只要咱们在这干活一天,她每个中午都炖骨头汤给咱喝,”
“咱们要心存感激,不能当那狼心狗肺,不识抬举之人,也不能耍奸偷滑,一定要更加尽心尽力,把这些活都处理干净了,知道吧?”
干活的十来个人,忙忙怯怯地点头,人老了,地里刨活干不动了,没儿没女的吃都成问题。
有儿有女的,本来吃食就不够,干不动活,也不能尽吃食,就想着把粮食省下来,给儿给女给孙子吃。
这周当家的夫妻俩,真真切切是一个心善的,于是十来个老人,在骨头香中,干活更卖力了。
“欢阿婆,是个能说会道的。”周行山坐在木轮椅上,隔着木帘子,把欢婆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对姜钱儿道:“咱们住在她家,少了不少事儿,而且,咱的名声出去了,以后要做些什么事儿,就方便了很多。”
姜钱儿冲他甜甜的笑:“还是相公的想法好,那些骨头都是送的,猪下水我就花了三文钱。”
周行山望着沾沾自喜的妻子,很想告诉她,穷人家三文钱,买大半斗菽,煮熟了,省着点吃,吃个十来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她觉得三分钱很少,穷人家,往往三文钱,就是救命的钱,就是能让人活下去的钱。
到了正中午。
骨头夹杂着菽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飘荡在村里。
从山上背下来果子的人,被着香味勾的肚子咕咕作响,刚客套两句。想着周家吃肉汤。
回家拿碗盆的老人们回来了,摘果的人才知道,这香喷喷的骨头汤,是给这些干活的老人吃的。
骨头没肉,熬了是香,但是废柴,油猩也少,稍微富足人家,都不买这些吃,喜欢买大肥肉吃。
十个老人,每个人拿来的碗盆,都装的满满的,有汤有没肉的骨头,有菽,老人们舍不得吃,就把汤端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吃。
红老奶也是愣没喝一口,端回家放起来,想着晚上等着儿媳妇和两个大孙子回来热热,一起吃,回家就啃了一个窝窝饼,回来干活的时候,话都少了,更加卖力。
摘果子的大业,浩浩荡荡的持续了二十多天。
山上的果子越来越少,接近尾声。
晒干的干果,欢婆子家堆不下。
周行山让姜钱儿买了条大肉,拎了三十个鸡蛋,去了杨村长家。
杨村长家是常亮的大瓦房,有一个粮房,有一大半空着。
杨村长二话没说,就让他放,还让他们放心,家里养了两条大猫,老鼠绝对是没有的。
之后又给他找了两个村民家,都是实在人,东西可以堆在他们家,堆到过年,给个五文钱就行。
周行山做事仔细,堆这些果子时,每个麻袋里都写了字条,点了数量,这样就不怕丢失,回头要是真的卖钱了,也不怕被人扛去卖。
“对了,村长。”周行山叫住了村长:“来我家帮忙的阿公阿婆们,说好了一个月之后,要给他们每人二十五斤粮。”
“虽然现在做的没一个月,事做完了,但是说出去的话,还是要兑现的。”
杨村长看着他突然担心,他说了这么多,莫不是要赖账?
于是杨村长不确定的问道:“那你这是……”
周行山把杨村长的担忧看在眼里,缓缓一笑,“是这样的,咱们翠山岭是十里八乡的穷,冬天想必有人吃不饱肚子。”
“正好,正好我家娘子,过两天要去镇上买粮,分给过来干活的阿公阿婆们,粮买多了可以便宜,我就是想问问村长,您问问村里其他户,要不要带一些,留着过冬吃。”
杨村长闻言一愣,对呀。
粮买多了可以便宜。
村子上连周家六十户,特别特别穷的,上山摘果子,这十来天里都赚了百文钱,最多的赚了五六百文半两多银子。
如果粮便宜,这百文钱,倒是能过个冬天,还有富足,等冬天来了村民吃得饱,他到镇上开会,也能挺直腰杆。
“周家的,真谢谢你。”杨村长衷心的感谢,谢完忙问道:“大概能便宜多少?”
周行山道:“黍、稷,菽这三样,在镇上粮行这是五文钱一斗,若是我们买的多,两文半,三文一斗大概都能拿下。”
“具体的,还是要看买多少,你也知道,做生意,量越大,便宜越多,店家老板,更喜欢量大事少有的赚就行。”
杨村长想想是这么回事儿,守着铺子一点一滴的卖,不如一次量来的大,量一大,虽说便宜了,但是赚的也不少。
杨村长决定道:“行,我去问问村里的人,问好统计。到时候寻你。”
周行山额首,自己推着木轮椅,慢慢的向欢婆子家走去。
走了一半的路,姜钱儿来迎接他来了。
他告诉了买粮的事儿。
姜钱儿无所谓,买一斤也是买,买千斤还有便宜,跑跑腿的事儿,对她来说,小事小事。
当天晚上。
村上的几十户人家,都晓得买粮食的事儿。
那些干活的阿公阿婆,想着自己没干满一个月,活没了,周家还愿意给二十五斤的粮,着实心里过不去。
愣愣的在心里想着,以后他家有什么活,他们免费去干,绝对不能让他们亏了。
之后又开始商量,家里要不要买粮存着。
商量的结果,买。
凡是上山摘果知道最少都赚了百文。
要是黍、稷、菽真的是两文半,三文钱一斗,买个十斗,也不过是二三十文,田里的收成,留着交税,这样省着点,冬天,过年,都能吃得饱饱的。
第二天都纷纷找村长,说买。
杨村长统计了,就去找周行山。
周行山拿了统计的纸,为了公平公正,让人找不到话说,他还让杨村长找个汉子,找个婶子,明儿跟姜钱儿一块儿去镇上。
这样的做事风格,让杨村长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感叹,到底是出去跑过商的哥儿,见过大世面,比田里刨食的泥腿子看得远,想的明,对人情世故,拿捏的准。
赶大集的喜欢赶早。
基本上天不亮就起来。
跟姜钱儿,周秀儿一起去镇上的是红婶子,还有之前他们来翠山岭半道上迎他们的东汉子,东大哥。
四个人一辆牛车,去镇上了。
野母牛喂的好,从山上训下来,这一个多月,都没有瘦,反而更加壮实,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跑得飞快,到主干路上,才慢慢的放慢脚步。
十里八乡就一个下河镇,大清早赶大集的人不少,大妈,大婶,大娘子们,有走路的,有坐牛车的。
人多了,就聊起天了,坐在坐在牛车上的姜钱儿就听见来自下河村大婶的声音,声音亢奋而又稀奇:“上河村的老姐姐,跟你聊聊个事儿,好玩的事儿。”
上河村被她喊的那老姐姐就道:“啥事儿啊?”
下河村的大婶道:“还记得前些日子,十里八乡,那个猎了野猪,野牛的肖家的大闺女吗?”
上河村的老姐姐:“记得记得,我记得那大闺女,以前的未婚夫是一个哥儿,也是你们村的,那哥儿残了废了,她退婚了。”
“退婚之后她就运气飞涨,猎了野猪,野牛,听说赚了百两银子,怎么,那小娘子得了百两银子,找了个有钱的,还是找了个秀才儿子?”
下河村的大婶呵呵中带着鄙夷:“找什么秀才,找什么有钱的,老姐姐你是不知道,那肖小娘子早就跟她前未婚夫的弟弟周山祖搞到一块去了,还没成亲,就在人家家足不出户,住了小一个月,听说肚里都揣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