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钱儿话音一落,说话的婆子大爷们有一瞬间的静默,他们翠山岭,穷得让人瞧不起。
家里有儿有女,但凡能娶到人的,都是当亲儿亲女看待,但凡有机会能嫁到别村的,都让他们嫁到别村,希望他们能穿暖吃饱。
以前他们太穷太穷,嫁出去的儿女,或者嫁进来的哥儿姐儿,都会从娘家,婆家带些东西过来,回来多少都会贴补点家。
继而导致他们村子连同他们村子上的人都让人格外瞧不上,旁人把他们当成吸血的蚊子,当成河里的蚂蝗,怕沾染到他们,就被粘住了,就被吸干血了,就要养他们一大家子了。
“去,去叫十个汉子。”杨村长声音突然横插进来,“咱们一起去上河村,他们欺人太甚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村长…”
“村长…”
“姜娘子说的对,我们都是有儿有女的,我们为自己赚一口吃的同时,也想自己的儿女有的吃有的喝。”杨村长红着眼睛,沉着声音:“更何况,我们村子上,这些年嫁出去的儿女,娶进来的哥儿姐儿,我们都没有让他们贴补。”
“凭什么让他们的婆家误会,误会他们偷偷摸摸给我们粮给我们吃的,让他们抬不起头!”
“对,大伙都是有儿有女的。”姜钱儿声音清亮,带着摄人心魂的魄力,戳人心扉震撼:“你们家的哥儿姐儿,嫁出去,没受气吗?”
“受气了,因为你们穷,所以你们选择忍气吞声,因此你们的亲家,儿婿们是不是变本加厉?”
“他们的变本加厉,让你们的哥儿姐们儿,也变得忍气吞声,久而久之,有任何事情都不愿意跟你们说了,一是怕你们担心,二是你们根本就成为不了他们的后盾。”
村民抹泪了。
婆子们全部哭了。
大爷们红了眼眶。
贫穷让他们抬不起头,饥饿让他们矮人一等。
“你们觉得让自己的孩子忍了,自己的孩子受气了,不去吵不去闹,不去强硬的对待,就觉得是对自己的孩子好。”姜钱儿目光扫过众人:“其实不是,忍气吞声换来的后果,只会变本加厉,不会是和谐美满。”
“所以为自己的孩子撑起天,扛起板儿,一直以来,都不是穷的问题,而是你们自身的问题,而是骨气的问题。”
“穷如何,饿着肚子如何,一家人在一起整整齐齐,心凝聚到一块去,就算穷死饿死,也不会有任何一丝怨言。”
围绕过来的人,全部浑身震了震,眼中闪过愤怒,“对,姜娘子说的对,一家人,饿死穷死也是开心的,我去找我家汉子。”
“我叫我们家哥儿也过来,跟着一起去,木阿婆,你别着急,我们这就去找人。”
“我们一起去,我们要让那些欺负我们哥儿姐儿的人都知道,我们翠山岭虽然穷,但我们有骨气,日子可以过不下去,可以和离,不要我们的儿女我们自己养,但是不能欺负我们的孩子。”
姜钱儿望着这些人被自己激发的心,以及他们匆匆回去叫人,她弯一下腰扶起跪在地上的木阿婆,随手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阿婆,你等一下,我去套个板车。”
木阿婆抹着眼泪,弯曲的腰,像直不起来似的:“哎,哎,好,好,麻烦你了,姜娘子。”
杨村长看着回去套板车的姜钱儿,红着眼睛,久久不能回神,他在翠山岭当村长多年,见了多少儿女,受了气回来找父母,父母为了孩子,都是怨气吞声,甚至还拿上家里的好东西去赔礼道歉。
然而他们认为的好东西在别人看来就是一文不值,就是下贱货,换来的正如姜娘子口中所说,变本加厉对他们孩子的不好……
姜钱儿回到欢婆子家,周秀儿忙道:“大嫂,我还煮了两个蛋,在锅里温着呢,这都下午了,你晌午吃的饼该饿了。”
姜钱儿放下手中的板车,进了厨房,把锅里温的两个水煮蛋,捞了出来,揣进在衣袖口袋里,迅速的跑到剥香榧子青皮的周行山旁边,快速的对他说了自己要干嘛去。
周行山听后眉头一皱,微微一沉吟,“钱儿,过来,跟你说两句话。”
姜钱儿一愣,把耳朵凑了过去。
周行山在她耳边低语几声。
姜钱儿以后眼睛扑腾扑腾亮,用力的抱了一下周行山,像极了裹了蜜的小甜糕:“相公你真聪明,你真好,那我走了。”
“去吧,慢些,不要让自己受伤。”周行山叮嘱道。
姜钱儿重重的把头一点,拉着板车迅速的离开了欢婆的家。
周行山握着剥着香榧子青皮刀的手,被刀尖划破了,他恨,恨自己的腿不能走,不然的话,他跟着一起去,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保护她,就不用担心她会受伤害了。
翠山岭,汉子们,哥儿,去了十五人。
他们手中拿着棍子,扁担,浩浩荡荡去了上河村。
杨村长也去了。
去了之后,引发其上河村如洪水般的恐惧。
也才知道木阿婆家的孩子宜哥儿,是因为今天白日,卖了几文钱菜钱,买了一斗粗粮回来。
家里的婆子,汉子,就认为他偷了家里的文钱,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
家里的婆子,就教唆他的汉子,打他,教训他,这样以后他的手脚就干净了,就不会再偷文钱,买粮了。
宜哥儿本来过的就清苦,饥一顿饱一顿,身体弱,被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孩子当场就流了。
家里的婆子,嫌他晦气,嫌他脏,就把他丢到外面的草堆里去,不管不问了。
现下翠山岭的汉子都来了,宜哥儿家的婆子和汉子,躲在屋子里,院门紧闭,不敢出来。
草堆里的宜哥儿浑身和脸上都是血,脸色苍白。
姜钱儿刚要过去看看,裙摆就被人抓住了,紧接着一声熟悉的奶声奶气带着恐惧叫她:“姨姨。”
姜钱儿眉头一皱,低头一看,是今天在集市上那个叫锦哥儿小哥儿,也就是说躺在草堆里面的那个哥儿,是今天卖野水芹的那个有了五六个月身孕的哥儿
锦哥儿眼中憋着眼泪,带着恐惧,见给他蛋蛋的姨姨低头看他,弱弱的哀求道,“姨姨,能不能麻烦你跟爹和奶说一声,我小爹并没有偷他的文钱,我小爹的文钱,是你买他的菜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