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孩子?”金冷心伸手抚摸在箫吟生硬轮廓分明的脸上,指尖带着他自己没有察觉的颤抖:“你现在是这样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后你可不这样想。”
“在这世间里,只有血浓于水割舍不了,虽然有的时候它伤人,但是,它也动人,也温暖。”
他从十五六开始走南闯北,见识过太多因为没有孩子反目成仇,恩爱夫妻两散,恨不得对方死的。
也见过太多太多血浓于水一家人吃糠咽菜,死也要在一起的,当然,也见识过,为了一个包子,二斤米面,把孩子卖掉的。
更见过…如同他自己这般,用到时,就是心肝宝贝,用不到时,就是如草贱破鞋让人弃之扔之。
他的上半辈子为抵抗命运而活,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个局面,他不敢去赌,他害怕去赌。
所以…他宁愿有银子高傲孤独的死去,也不愿意在一个温暖怀抱,最后两看相厌,相互指责遍体鳞伤而亡。
“一个汉子,到了一定的岁数,他都想要自己的孩子,你也不会例外,所以,箫吟,别轻而易举的说出一辈子的话。”
“我不要!”箫吟掷地有声,不见丝毫犹豫,举手发誓:“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主人,我虽比主人小,但我只要主人。”
箫吟嘴角的自嘲越拉越大:“你说的这些话,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也是对他娘子这样说的。”
“可是最后随着他的生意越来越大,所见之人越来越多,所历之事越来越广,最后…所有的誓言,成为了真正逝去的言语,而不是誓言。”
“他的娘子,陪他从吃了上顿没下顿,从三间茅草屋,一直到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粗布麻衣补丁变成了绫罗绸缎。”
“他的娘子以为,可以这样和他一辈子,可是他呢……有钱了,有房了,娶了个小。”
“他娶了个小,生了个儿,是因为她不会生孩,后来他的娘子自杀了,他娶了那个小,顺理成章的占据了他娘子的位置,而他含笑弄儿,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这就是一个男人的誓言,一个不会为孩子抛弃糟糠之妻的誓言。”..
箫吟听后浑身一紧:“主人你等我。”
金冷心不明所以,就见他站起,连配剑都没拿,转身离开。
金冷心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急忙跟上,出了房门,他就找不见他了,他胸口起伏,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不安涌上心头。
这乌漆抹黑,他突然间不见,去哪了?
还让他等他。
等他做什么?
隔壁禾隐刚脱了外袍,准备去洗漱,箫吟翻墙过来,直接进了屋子,看着他问道:“禾隐,我的主人,这辈子都不能生孩子了,对吗?”
禾隐脱掉的外袍,重新捞了起来,穿在身上,金黄色的束腰重新返回腰上,系牢了:“对!”
箫吟手指慢慢圈握:“他失去了什么?”
禾隐系着腰带的手一下滑,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比划了一下切开的动作:“他肚子被切开了,你说他失去了什么。”
箫吟指甲卡破掌心:“禾仡让他失去的?”
“是的。”禾隐手指着自己心房的地方:“他这里不但有伤,还有一条蛊虫,他想要活命,当时只有禾仡救他。”
“禾仡救人可以不要银,不要金,不要奇珍异宝,只要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你的主人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肚子里的东西。”
“所以…他请求禾仡救他想要活命,就必须有所舍去,一条命,肚子里的东西,一刀横切下去,他就失去了,就没了。”
箫吟被抠破的手掌,鲜血顺着手掌滴落,他不知疼痛,双眼死死的望着禾隐:“可还有补救的机会?”
“补救?”禾隐用手比划:“一刀切下去,撕开伤口,把里面的东西切割,拿出来,扔了,拿什么补救?”
箫吟如若重创,后退一步,望着禾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不能补救,不知可否麻烦禾隐先生一件事。”
禾隐问道:“何事?”
箫吟拽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望着他,眼睛眨都不眨,冷漠的说道:“绝子汤,我要一碗绝子汤。”
禾隐脸色一变,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箫吟掷地有声,坚决如铁,不带犹豫:“绝子汤,我要一碗绝子汤。”
禾隐呼吸有些急促:“给谁喝?”
箫吟鲜血淋淋的手指着自己:“我喝!”
禾隐看着他没有犹豫坚决如铁,掷地有声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的师傅,自己的师傅在求娶师夫之前,大抵就如同他一般吧。
他在他的身上,看到师傅的决心,看到师傅要和师夫在一起的决心,在今日白天里,在禾仡面前,他才拨开曾经的伤口,替师傅和师夫不值,痛恨禾仡。
现在箫吟,又让他想起了师傅,师夫,原来…和师傅同样的汉子,只要那一人,不要其他人,不是传说,而是有很多。
禾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三的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箫吟依旧没有犹豫,点头:“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要一碗绝子汤,没有绝子汤,绝子丸也行。”
禾隐再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金冷心已经不能生了,吃与不吃,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箫吟为什么这么执着要绝子汤?
箫吟指着自己的手缓缓放下:“主人不能生,我也不和别人生,我只要主人,只要他一个。”
“稍等一下!”禾隐心中震荡,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泡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冰冷的凉茶,让他的身体打了个冷颤,放下杯子的手,指尖微微颤。
箫吟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样,太像他的师傅,他的师傅对待他的师夫也是如此,在他看来,传说照进现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箫吟站在原地,目光跟随着他,看着他坐下,喝了水,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外面……
过了许久。
禾隐把视线一转,看向箫吟:“你什么时候要?”
箫吟:“现在!”
现在。
好一句现在。
真是干脆利落。
禾隐手搭在桌子上一撑站了起来:“好,给我半个时辰,我把绝子汤给你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