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隐冰冷的言语,让明意浑身一抖,手猛然一缩,放在自己腿上,愣是带了一点怂,没敢直视他。
他要剁了那个抓伤她手的人的手。
是她自己抓伤她自己的。
他要把她的手给剁了?
这是什么要不得令人害怕的宣言?
“你怕哪个人?”禾隐把她现在的行为,自然而然的误会成她怕那个抓伤她的人,害怕他剁不了那个人的手,连累她,又或者说,那个人很强大,强大的她认为他无法保护她,所以一听到他跺那人手,就开始怕,退缩。
明意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其实……”
禾隐见她吞吐,张口询问:“对方是什么人,让你如此害怕?”
明意见他误会越来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口道:“没有人伤我!”
禾隐眉头一皱:“没人伤你,你的手会伤?”
明意顶着心跳加快,撩起眼皮直视着他的眼:“真的没人伤我,是我自己,我自己为了撵走我的五叔,自己伤害的自己。”
禾隐:“!!!!”
她自己伤害了自己?
她自己抓伤的自己?
禾隐眉头越皱越紧,浅褐色的眼眸与她直视,眨也不眨一下。
明意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加快的心跳带着不知名的难受,瞧…不是每个汉子都会像周大哥,金冷心那样能理解她。
眼前这个,就不理解她,听到她利用伤害自己来撵走自己至亲,神色都不对了,所以……他再好,也与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谢你给我包扎。”明意站了起来,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被包扎好的手,客气生疏有礼:“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告辞。”
“等等!”禾隐见她要走,叫住了她。
明意背对着他,没有回身,停下脚步:“何事?”
禾隐从她背后转到她面前,“撵别人走,伤害自己,是最愚蠢的法子,下次不要用这种愚蠢的法子伤害自己。”
不要用这种愚蠢的法子伤害自己?
不要用这种愚蠢的法子伤害自己?
他…他…他不是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不念血缘骨肉亲情?
明意傻眼似的望着他,口不对脑,咕噜皮的问道:“不用这么蠢的法子,你有什么好法子?”
禾隐一怔,随手给她递了一个很精致的小瓷瓶:“可以下药,药这是现成的,不要他们性命,让他们吃下去,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难受,从而达到离开这个地方的效果。”
“还可以借力打力,他们喜欢什么,或者他们不喜欢什么,或者利用他们的仇人,他们的对手,来对他们施压,你在渔翁得利。”
明意闻言,眨了眨眼:“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
禾隐头微微一偏:“为何这样问?”
明意:“他们是我的亲人,我把亲人撵出去,一般旁人而言,都会觉得我心狠手辣,贪心不足,是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禾隐唇角缓缓一勾:“不,你不是不讲理之人,想来你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他们没有珍惜过。”
“既然他们没有珍惜,你撵他们出去,为自己为他人都好,为何是狼心狗肺,心狠手辣?”
明意:“!!!!”
他理解她!
他理解她!
他理解她!
他不觉得她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不光你们北朝有四不过三的谚语,我们怒苏族也有。”禾隐把她眼中的惊喜尽收眼底,清冷的声音不疾不缓:“一个人可以做错事情,一个人可以摔跟头,但是在同一件事情上,别人提醒过他,他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错,那就是他自己的错。”
“如果在一个路上,摔了跟头,一次两次三次,那就是自己的无能,是自己废物,怨不得别人。”
“所以,只要你讲道理,赋予过别人机会,别人不珍惜,那你就无需心疼别人,无需内疚,该怎么着怎么着!”
明意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言语来接他的话,更是找不到言语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
“但是有一点,不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受伤。”禾隐伸出手,把她受伤包扎好的时候执了起来:“哪怕是小小的抓伤,也不可以,知道吗?”
明意好不容易狂跳不止的心不跳了,因为他的话,因为他的亲近,又跳动起来,比之前更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慢慢的耳尖红了,脸颊红了,害羞了,后退一步夺回手,望着他:“你喜欢我?”
禾隐眼眸一眨,反问:“为何还如此问,我做的不够明显?”
他做的不够明显?
不不不。
他做的很明显了。
是她自己蠢。
蠢的没察觉。
“呃,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再见。”明意说完转身,抬脚就要往外走,突然之间,禾隐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拽了回来。
明意双眼瞪大望着禾隐。
禾隐头微微一低,垂眸望着她:“你除了金砖银条,你还喜欢什么?”
明意一颗心怦怦地跳,望着他那一张比哥儿姐儿还好看的俊颜,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像被蛊惑了一般,张口道:“除了金砖银条,我很喜欢古董字画,地契房产,田地…奇珍异宝…”
“呵~”禾隐突然笑出声来,来比哥儿,姐儿还好看的容颜,因为这一声笑,更像春雪消融,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好看的令明意看直了眼,忘了继续说话,怔怔地望着他。
禾隐握着她手的手紧了一点,低低地声音带着无尽的宠和放纵:“我记下了!”
他记下了。
他记下什么了?
“大小姐您好了吗?”小妮子的声音犹如一记闷雷从外传来。
明意猛然回过神,用力一抽手,与禾隐之间的暧昧气息荡然无存,“我我先回去了,也早点睡,再见。”
这一次她转身,红着脸,提裙,小跑起来。
小妮子这个亮堂堂的灯笼见自家大小姐出来,连忙迎上去:“大小姐,您您没事吧?”
明意径自越过她边小跑边道:“没事没事,赶紧回去。”
“真的没事吗?”小妮子表示质疑,顺便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屋子,这一眼不得了,一下子就撞进了禾隐眼中。
目光相对,小妮子咯噔了一下,浑身忍不住的一颤,连忙转身,去追赶自家大小,讲话都磕巴了:“大大大小姐,您等等奴婢啊,您等等奴婢。”
呜呜呜!
禾隐先生的眼神好吓人。
吓人的就像……
吓人的就像她夺了他的猎物,抢了他到嘴的肉。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大小姐,大小姐。
月光皎洁,夜静如凉。
禾隐站在门口,许久,毫无睡意,去调药,去熬药。
转眼间几天过去。
周行山腿脚越来越灵活,之前需要用两个拐棍,现在只需一个,如果只是走简单的几步,一个都不需要,走远了才需要借助拐棍的力气。
这几天他哪里也没去,就在明家练习走路,以及陪明伯父下棋,看账本,顺便说说禾隐的好话。
姜钱儿和明意两个人连同金冷心一起在外面跑,烧毁的肉肠作坊重修,距离它不远的旁边,明意又买下来了。
因为没有人员伤亡,只损失了作坊,损失了两三千斤肉,其他的没事儿,所以…让人去另外买好的宅子,就直接开干了。
中间也就隔了两天,就正常供货买卖了。
泼她们灯油的夏夫人,她犯了纵火罪,企图谋杀罪,在证据确凿之下,判了流放,判了赔偿。
赔偿三千两,这个钱由她娘家出。
明意和姜钱儿拿到这个钱,两人一人拿了千两,余下的千两捐给了河间府的衙门,再加上周行山让金冷心找人花了银子,夏夫人在流放前,就被狱卒好生的伺候了一番。
明意在姜钱儿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托了人,花了银子,让人伺候她,轮番的伺候,夏夫人还没有被流放,就用自己的一根裤腰带,勒死了自己,因为是自己勒死自己的,河间府的知府直接上了报。
上报之后,夏夫人就被一个破席子卷起来,准备扔进乱葬岗,然而周行山制止了他们,让人抬着尸体,去见夏凉风了。
一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经过不到两个月的摧残,形若枯枝,趴在烂草堆上,双眼如恶鬼。
尤其这双恶鬼眼看到拄着拐棍行走的周行山,他瞬间爬起,带动绑着手脚的铁链哗啦作响:“周行山,你能走路了?”
周行山一身白袍,如玉风华:“不能完全走,还得依靠拐棍,让你失望了。”
夏凉风企图到他的面前,可是绑住住他的铁链,拘拘限他在烂草堆旁边活动,根本就跑不开烂草堆一米之处。
所以…他靠近不了周行山,只能站在距离他半米之处,呲牙咧嘴,满眼恶毒怨恨地望着他:“不能完全走,那你还是一个残废,残废!”
周行山对于他的愤怒,选择无视,对于他说自己,他也承认:“是的,目前我还是一个残废!”
夏凉风看着他那四平八稳的脸,心中的火犹如燎原之势,熊熊燃起,冲着他呸了一声:“你这个残废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问我什么时候死?”
周行山勾唇一笑,雌雄莫辨的脸,好看的脸令人一瞬间痴眼:“夏凉风,我不知道你在怨什么。”
“成王败寇,你的每一条路都是你自己走的,每一次抉择都是你自己选的,你失败了,你输不起,你在这里怨旁人。”
“夏凉风啊,夏凉风,你以为我过来是看你笑话,不是,我是来送一个人给你看,让你好生瞧瞧,都是因为你。”
夏凉风凶狠的看着他,用力的扯着铁链哗啦作响:“每一条路是我走的,每一个选择是我选的,但是你们不从中作梗,我岂能有今天?”
都说死到临头其言也善,他都要秋后问斩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活该他有今天的局面。
周行山让人把夏夫人的尸体抬了进来。
尸体裹在席子里,脚露出席子,脏兮兮的。
夏凉风盯着那一双脚,双手拳握成拳,半响抬起血红的双眼:“这是谁,这是谁?”
周行山用自己的拐棍往席子上用力一撞,破席子摊开了。
夏凉风一看,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娘,娘……周行山你杀了我娘,你杀了我娘!”
周行山看着狂怒不已的他,缓缓一笑:“夏凉风,夏大公子,杀了你娘的人,不是我,是你。”
“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和你打交道,你却死皮赖脸与我打交道,骗了我妹妹,卖了我妹妹,虽然这是她自找的,但是你占了绝大部分原因。”
“而后,我愿意放你一马,你却不知好歹,凡事都要跟我和金冷心拼个一二,为了赚银子,开酒楼吃死人,不是我逼你的吧。”
“你的娘亲,为了你,散尽家财,求遍亲朋好友,却要杀我娘子,你说这样的人,这样的危害,她不死,我岂能安心?”
夏凉风血红的双眼滚落泪水,张口怒骂:“混蛋,混蛋,杀人犯…刽子手…”
周行山风淡云轻,气死人不偿命:“接着骂,使劲的骂,反正秋后你就问斩了,反正你再骂你的娘亲也不会活,也是因为你而死。”
“我今日带着你的娘亲来看你,已经够给你面子了,所以夏凉风,你要好好的保重,保重到秋后,问斩!”
他说完让人把夏夫人的尸体重新卷起来,扛走了,夏凉风使劲叫喊,怒骂,声音回荡在牢里,震耳欲聋。
他的叫声起不了任何作用,周行山就是想让他痛苦,想让他生不如死,想让他为他自己曾经所作所为后悔。
“回来,周行山你给我回来,回来!”
夏凉风扯着铁链,手腕都被扯破皮,扯流血了。
周行山走的头也不回。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夏凉风颓废地跪在了地上,头更是抵在了地上,嗓音嘶哑声音发不出,眼泪一颗一颗滚落,滚落……
无数条生路,被他走成了死路,他有选择,他曾经有银子,可是…都被他弄没了,有今天的局面,真的是他咎由自取。
夏凉风发不出的声音的嗓子,被扯破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他自己把手中的铁链往自己脖子上一裹。
像手臂粗的铁链,裹在自己的脖子上,身体再向前一倾,铁链牢牢的卡着脖子,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喘,脸上颜色,开始发青,发红,双眼突出,面目可憎。
片刻过后,他失去了力气,双眼真的老大,没了气息,就在此时,坚固的牢,厚重的墙,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黑头巾,黑面纱的人穿墙而过,来到他的面前。
穿黑袍的人,伸手嫌弃的挑起了夏凉风的下巴,看着他自己勒死自己的惨烈的样子,啧了一声:“没用的废物,还以为你们能支撑剧情,支撑多几张,没想到这么快就狗带,还是自杀。”
“啧啧,自杀,我可没写你自杀,唉,就凭你这心理,怪不得干不过我的主角,不过也好,你死了,肖颜夕死了,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转换剧情转换地图了。”
“对…我是bl文,不是bg文,一个丫头就能改变我的剧情,做梦,我的剧情没有人能改变,下个转换,就能恢复bl!”
明意和姜钱儿处理好外面的事儿,拎着新鲜出炉的点心,身后跟着卖夏瓜的老伯,带着随从,回到了明府。
一车夏瓜分到了各房,天天提心吊胆的明三婶,明二婶看这个领个大的夏瓜,觉得自己都被吓了。
她们去讨好,带上自己最喜欢,最名贵的东西,大小姐连面都不让她们见,就让贴身丫鬟婆子出面,出面把她们请走。
她们以为大小姐就要出手,可这一连几天,毫无动静,大小姐像没事人似的,除了做生意,就是去东厢苑吃药。
其余的时间,她们想看大小姐都看不见。
现下大小姐拿来夏瓜,每个院落都十来个,是不是意味着,她们最近的老实,让大小姐对他们没有任何意见了?
明三婶和明二婶凑到一块儿,交换了一下心得,之后各自回去,待到晚上,他们的相公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们要银子。
“要多少?”明二婶以为自己听岔了,声音拔高问道:“多少?”
“三万两!”明二爷对着明二婶举起了三根手指头:“只需三万两,我就能得到明意做肉肠的方子。”
“只要得到她的方子,到时,就有无数个三万两进账,就算不在明家以后我也会富甲一方,富贵万千!”
肉肠的方子?
大小姐的肉肠作坊的确赚钱。
听说一天都能卖两三千斤肉肠,赚大几百两银子。
可是三万两……
明二婶很心动,但是现实摆在眼前,让她的心动变成了不动:“我们哪来那么多银子,相公,我们没有银子。”
“怎么可能没有银子呢?”明二爷不相信:“我们住在明家,吃喝有厨房送来,每个月还有例钱好几百两。”
“再加上每年明意会给我们点分红,给我们买贵重东西,这些东西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怎么会没有三万两?”
“没有!”明二婶正声道:“我们之前的例银是每个月好几百两,但是最近两年有苛扣,而且…自打我们的孩子大了些,大小姐给我们的分红也少,说什么要留着给我们的孩子。”
“至于贵重东西,买的时候是贵重,可是要换成银子,肯定要有折损的,我刚才粗略的在心里算了一下,我们家的私银满打满算也就几千两,连一万两都没有!”
明二爷声音陡然拔高:“连一万两都没有,那我怎么买肉肠方子,你不知道,那个出现知道明意制作的肉肠方子的人说,如果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他就把方子卖给老三!”
“卖给老三?”明二婶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们已经有接触了吗?”
“应该有了。”明二爷亲眼所见要卖给他肉偿方子的人,拿了肉,拿了藏进去制作,出来之后和明意肉肠坊做的一模一样的味道。
所以他才会相信用三万两能买到方子。
明二婶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可是他们没银子:“那怎么办?”
明二爷被问怎么办,他也没有招,他就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走,来来回回的走,走了许久许久,他突然脚步一停,窜到自己娘子面前:“娘子,我有办法了?”
明二婶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明二爷眼中带着决然:“分家,我们的大哥分家,只要分家,别说三万了,就是十万两也有可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