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姜钱儿的周行山听到金冷心的话脸色一变,转瞬把姜钱儿放在地上,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迎上金冷心张口就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金冷心湿漉漉的长发在冬风中冻硬了,水滴结成了冰渣子,喘着粗气,满眼着急:“一刻钟前,我在洗漱泡澡,他不见了,我在家里已经找了一圈,叫了一圈,不见他的踪迹。”
一刻钟之前不见的。
一刻钟前他们在外面,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周行山拧起眉头:“他会不会进山打猎?”
“冰天雪地,他去山上打哪门子的猎?”金冷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刚刚是不是从外面回来,有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姜钱儿急忙安抚道:“二爷你别着急,我们刚刚在外面什么都没看到,箫护卫,会不会藏起来跟你玩捉迷藏?”
“你们在外面什么也没看见,家里也没有他,他无缘无故失踪了?”金冷心满脸的急色和苍白:“对对,他可能在跟我玩捉迷藏,故意的,故意藏起来了,我回家看看,我再回家看看。”
金冷心说着转身,脚下步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周行山紧紧的抓住姜钱儿的手,拉着他一起跟着金冷心去了他家。
进了屋子,有了光亮,姜钱儿才发现金冷心不光穿一身让里衣,长发结冰,还光着脚。
金冷心进了屋子,在敞亮的屋子里,翻箱倒柜,叫喊着:“箫吟!”
整洁的屋子,在顷刻之间,乱糟糟的。
屋子里没有箫吟,影子都没有。
“他的剑还在。”周行山一步一行绝不松开自家娘子的手,带着自家娘子上前,在床边,弯腰拿起了箫吟的剑:“二爷,他的剑还在。”
金冷心赤着脚一个箭步过来,把剑抓在手中,踹踹不安:“他剑不离身,现在剑还在,人却不见了,出事了,他肯定出事了。”
“别着急,别着急,我寻人问问,我寻人问问。”周行山急忙安抚金冷心:“他武功那么高,身手那么好,三五十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太过担心。”
周行山安抚的突然顿了一下,失声道:“二爷,葵阿婆呢?”
抱着剑的金冷心眼睛猛然一亮,像看到希望一般,转身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大声的叫喊:“葵阿婆,葵阿婆……”
周行山和姜钱儿紧跟其后。
金冷心从屋子里一直叫喊,到院子里,葵阿婆没有应声。
金冷心穿过院子,来到葵阿婆住的房间,伸手去推,却没有推开。
金冷心伸手啪啪的拍在门上:“葵阿婆,你在吗?葵阿婆……”
“砰一声!”
周行山拉着他娘子过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在门上,把门踹开了:“进去看。”
金冷心连忙跑进去。
屋里烛光闪烁,空无一人。
周行山眉头越皱越紧,握着姜钱儿的手开始冒汗。
葵阿婆不见了,箫吟不见了。
能让他们两个同时不见了,还悄无声息,他还没有听见动静,太可怕,太不寻常了。
周行山拉着自家娘子转身,召唤护卫,两个黑衣护卫在顷刻之间出现在金冷心家的院子,单膝跪在他面前:“主子!”
姜钱儿愣了一下,目光看向周行山。
周行山紧握着她的手,身姿挺拔如松,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黑衣护卫,问道:“有没有看见箫吟,葵阿婆?”
黑衣人一手持刀,一手压在膝盖上,垂着头颅宫颈的禀报:“回禀主出,没有,没有看见箫吟,也没有看见葵阿婆。”
“从天黑到现在周家金家没有任何人来,没有任何人走,我们一直在看,一直在看,没有人进出。”
没有人进去。
两个大活人却消失了。
周行山侧目看向自家娘子。
他怀疑是天道原作者搞的鬼。
但是他无法对金冷心说。
金冷心拿着箫吟用的佩剑,窜到黑衣人面前:“你们好生想想,到底有没有人出入?”
黑衣护卫斩金截铁异口同声:“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出入周家金家。”
金冷心闻言,连连后退两步,赤着脚,完全感觉不到冷,脑子里回荡的全是,没有任何人进入周家金家,没有任何人进入周家金家,跟他拜堂成了婚的人不见了,伺候他的葵阿婆也不见了。
他们会去哪里,是生还是死?
“二爷,先进屋!”姜钱儿盯着他的脚,晃了一下周行山胳膊:“相公,让二爷先进屋,外面冷。”
周行山撇了一眼金冷心,对跪在他面前的两个黑衣人道:“找人去下河镇,码头,各个官道,寻找箫吟,葵阿婆。”
“若是寻到,必须带回,再通知各大府城其他人,问一问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两个黑衣人中气十足应声:“是。”
黑衣人离开,周行山一手拉着姜钱儿,一手拉着金冷心,把他们两个拉进金冷心的卧房,卧房里地龙烧的旺,就算赤脚,也不会感觉特别冷。
金冷心进了房间,手中拿着长剑,带着失魂落魄,挣脱周行山的手,跌跌撞撞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抱着那把长剑,仿佛抱着箫吟似的。
“二爷……”
“天晚了,你们回吧。”金冷心张口冷冷地打断了周行山的话:“我没事,我家箫吟大概是出去玩了,玩好了他就回来了。”
周行山向前,伸手搭在他的肩头:“不,今晚我们在这里陪……”
周行山话还没说完,金冷心再一次打断他的话:“我不用你们陪,我好好的,箫吟明天就能回来,你们回吧,别在这里撒狗粮,碍我眼。”
金冷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行山缓缓的收回手,“好,我们回去,你有什么事,叫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金冷心极其不耐烦的挥手:“走走走,赶紧走。”
周行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拉着姜钱儿离开了他家,从两家相通的后门穿了过来。
姜钱儿刚欲开口,阮月月软细细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老爷,夫人,泡澡水烧好了,打好了。”
姜钱儿心里咯噔了一下,院子里这么亮堂,她刚刚没有看见阮月月,她却突然间出声,出现,挺瘆人的。
而且…阮月月小小的还没到她的胸口高,这么冰天雪地的天,应该穿厚厚的棉袄才是,她却穿了一个薄薄的棉裙,棉裙还是粉红色的。
这粉红色的小棉裙,把她衬得格外小,格外嫩,她站在的位置挺好,在灯笼下,退后一步就是阴暗处,上前一步就是氛围感十足的灯笼下,怪异,非常怪异……
“你去睡吧!”周行山对着阮月月挥了挥手:“天寒,不用伺候了。”
阮月月急忙道:“老爷,我不冷,可以伺候,您现在要沐浴吗?要泡澡吗?我伺候您!”
姜钱儿听到她的话,发现了怪异感的来源,阮月月在装大人,小孩子装大人,行为举止在装大人。
周行山眼神一凝,声音一沉:“阮月月你说什么?”
阮月月被周行山的冷声所吓,后退一步:“我我没说什么,那那我先下去了,先先下去了,老爷你和夫人慢慢洗,慢慢洗。”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姜钱儿挣脱周行山的手,疾步一横,横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阮月月吓了一跳,垂着头,小小的身体发抖:“夫夫人,你你你要干什么?”
姜钱儿近距离的看她,粉红色的小棉裙,露出小脖子,嘴巴上擦了她家的唇膏,透明的,水润的。
身体看似发抖,手却垂在两旁,她记得以前阮月月紧张的时候,两只手会抓住自己的裙子,像裙子能给她勇气。
“我不干什么,只是夜宵想吃老鸭汤,炖大鹅。”姜钱儿嘴角一欠:“正好你没事儿,晚上睡不着,就去逮一只鸭子,逮一只大鹅杀了,给我炖老鸭汤,炖大鹅吧。”
阮月月猛然一抬头,失声道:“现在,这么晚吃?”
姜钱儿张口纠正她:“不是现在吃,是午夜吃,当夜宵吃,怎么,我叫不动你了?”
阮月月浑身一震:“叫得动叫得动,我这就去,这就去。”
“等等!”姜钱儿张口制止她。
阮月月停下了脚步,正欲开口问她还有什么事,不曾想到,姜钱儿嗓子一扯,叫喊道:“阮陵瑞,阮陵瑞……”
叫了三声,阮陵瑞匆忙的从房间里出来:“夫人!”
姜钱儿手指的阮月月,对阮陵瑞道:“阮陵瑞,我午夜要吃炖鸭汤,炖大鹅,你和阮月月去鹅圈,鸭圈逮来杀。”
“你把棉衣脱一下,这天不太冷,要向你妹妹学习,穿的薄一些,粉一些,方便干活。”
阮陵瑞闻言,视线唰一下子落在自己妹妹身上,滴水成冰的,大晚上她穿着一个粉红薄裙,她哪来的粉红色薄裙:“是,我们这就去。”
阮陵瑞说完一把抓起阮月月的手腕,扯着她往外走。
姜钱儿见他们出去,拉起周行山的手跟上。
周行山也察觉到阮月月不对,就放轻脚步无声的跟上了。
鸡圈鸭圈距离周家的房子本就不远。
阮陵瑞扯着阮月月进去,用力的一甩,就把她甩在了鸡屎堆上。
冻硬的鸡屎堆那也臭。
阮月月啊了一声,急忙跳开,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像一个尖锐刻薄的妇人:“哥哥,你干什么啊,你把我新穿的衣服弄脏了。”
阮陵瑞小小年岁,无比正直,一把压在阮月月身上,把她重新压到冻硬的鸡屎堆上:“把你新衣弄脏了,阮月月,你身上所穿新衣,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有看过?”
“还有,我们给夫人姥爷烧好水放进洗浴间,我们就该回去睡觉,不要打扰老爷夫人,你却出现,你想干什么?”
阮月月不光身子被压在鸡屎堆上,就连脸也压在上面,她恶心犯呕的想吐,想离开,却挣扎不脱阮陵瑞的压制:“哥哥,我是你妹妹,你还不了解我啊,我就想好好伺候老爷和夫人。”
“我没有其他意思,哥哥你放开我,鸡屎臭死了,哥哥你放开我,放开我。”
阮陵瑞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压她压的更狠了:“阮月月,你才十岁才十岁,你都想干些什么事儿。”
“老爷跟夫人洗漱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人伺候,我们跟着他们也有一年了,他们对我们如何,我心里清楚,我心里感恩。”
“你是我的妹妹,你不能犯糊涂,知道吗?”
阮月月声音越发尖锐:“我没有犯糊涂,我没有犯糊涂,谁家丫鬟不伺候老爷,谁家丫鬟老爷洗漱不在边上呆着。”
“我只是做一个丫鬟该做的事儿,他买了我,让我做他的丫鬟,那我就得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体体贴贴。”..
“你还说!”阮陵瑞气的举起手要打她。
阮月月像猪油蒙了心似的:“我就说我就说,我哪一点说错了,我没说错,我们本来就是丫鬟,就是仆人,本来就是要伺候他的。”
“早伺候,晚伺候,都得伺候,那不如早伺候,这样以来,我们的日子会更加好过一些,吃的用的喝的都会好一些。”
阮陵瑞手本来打不下来,但是听到她这样的话,巴掌到底扇在了她脸上。
阮月月被打懵了,“哥哥,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小丫头小小年龄,心眼倒挺多。”姜钱儿出口,声音压过了阮陵瑞的声音,牵着周行山从黑暗处走出来:“我真没想到,真没看出来,阮月月,你给了我个大大惊喜。”
阮陵瑞脸色大变,急忙松手,扯过阮月月扑通一声跪地:“夫人,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姜钱儿走过去,手一转,从周行山手中挣脱开,随即蹲在地上,对阮陵瑞道:“你先下去,我有几句话对你妹妹讲,放心,我不会要你妹妹命!”
阮陵瑞虽然害怕,但不敢违背,慢慢的爬起。
阮月月见他要走,条件反射急忙伸手要去拉。
不料,姜钱儿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腕:“小姑娘家心眼多,做了就不害怕,做了就想了万全之策,所以…别找你哥哥,找我。”
阮月月稚嫩的脸,刹那间一扭,目光直视着姜钱儿,没有任何天真无邪的样,有的只是和她长相年龄不符的阴郁。
直到阮陵瑞离开,阮月月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奶,变得很哑:“找你,找你有什么用,你会把老爷让给我吗?”
“啪!”姜钱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她话音落下,对着她的脸抽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正好打在阮陵瑞打过的地方。
阮月月的小脸本来就小,两个巴掌一打,手指印分明,又红又肿:“夫人,你生气了,你生起气来可一点都不好看。”
“你是谁!”姜钱儿反手一掐她脖子,把她掐按在地上。
阮月月一点都不怕,也感觉不到疼似的:“我是谁,我是阮月月,是你买的丫鬟,是伺候你的丫鬟。”
姜钱儿掐着她的脖子用力:“少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箫吟,葵阿婆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阮月月对脖子上的力气,没有感觉似的:“夫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我来说。”周行山弯下腰从靴子里掏出一个匕首,举着匕首对准阮月月的心房,目光凌厉,犹如看一个死人一般:“箫吟和葵阿婆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阮月月瞳孔一紧,一闪慌乱:“老爷,我不知道您说什么。”
周行山嘴角勾出冷笑:“阮月月,我不管你是被别人操控了,还是丢了魂,你只是我买回来的丫头。”
“北朝律法,买回来的丫头,生死买卖由主家说了算,也就是说,我现在把你给杀了,就地埋了,也不会有人找我麻烦。”
阮月月眼中的慌乱加大。
姜钱儿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催促周行山:“相公,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杀了她。”
“好!”周行山应了一声高举匕首,就对她的心房捅去。
眼瞅着就要到阮月月的心房,阮月月方寸大乱,声音又尖又锐:“周行山,你不能杀了我,你杀了我,你娘子也得死。”
周行山匕首到了她的心房,停了下来。
“天道原作者!”姜钱儿掐着阮月月脖子的手猛然一紧:“你不自己出现,你附身了!”
阮月月稚嫩的小脸露出狰狞的可笑:“是啊,我附身了,没想到吧,惊喜吧,意外吧!”
“那就去死!”周行山到他心房的匕首再一次往下落。
阮月月呵笑:“周行山,你杀了我,箫吟也得死,葵阿婆也得死!”
周行山手猛然一顿。
阮月月伸出她的小手,要去用力掰姜钱儿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周行山手中匕首一挑,挑上了阮月月的手。
阮月月的手被挑中,顿时血流如注。
她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抽搐一抖,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眼睛一翻,昏死过去了。
姜钱儿见她昏死过去,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看向周行山:“相公,是天道原作者所为!”
他们之前猜想不错,只有天道原作者才有能力无声无息掳走任何人,箫吟再厉害,也没有来去自如的天道原作者厉害。
周行山双眼盯着昏死过去的阮月月,心头的不安放大,怎么也拢不住,压不住:“他会把他们藏在哪里?”
姜钱儿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揉着他的胳膊安抚:“相公相公,没事没事,你别害怕,你别害怕!”
“天道原作者只是会把他们藏起来,不会要他们的命,我们慢慢想,慢慢想,总是会想出他们在哪里的。”
周行山在姜钱儿安抚之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声音:“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一点都不害怕。”
“钱儿,咱们回去,咱们回去……”
姜钱儿扶起了他,张口叫阮陵瑞。
阮陵瑞在远处听到叫喊,连忙跑过来。
姜钱儿抱着周行山胳膊,对阮陵瑞道:“阮陵瑞,你妹妹中邪了,见了血好些了,你把她抱回去,拿绳子给她拴上,确定她不再有什么怪异的行为,再把她放开。”
阮陵瑞连连应声:“是是是,我这就抱她回去,我这就是抱她回去,谢谢老爷,谢谢夫人,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中邪?
对,中邪了。
只有中邪了,他的妹妹才会变得这样。
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阮陵瑞抱着阮月月离开,姜钱儿低声道:“相公,咱们也回家吧!”
周行山反手扣在她的手上:“好,我们回家!”
两个人相携回家,冬风很冷,两个人感觉不到冷。
偌大的浴桶,温暖的水,温暖了身子,温暖不了心。
两刻钟过去,两个人离开了洗浴房间,走进卧房。
卧房的门被关上,周行山坐在了桌前,姜钱儿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相公喝水。”
周行山端起了茶杯,刚送到嘴边。
砰一声。
房门被金冷心从外面一脚踹开。
姜钱儿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看门口,周行山跟着噌一下子站起,一把把她圈在怀里,护住了她,看向门口,只见金冷心手提着剑,赤着脚,散着发,气势汹汹走进来,剑指周行山:“周行山,我拿你当朋友,当知己,你绑了箫吟贼喊捉贼,现在你立刻马上把他还给我,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