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虫在腐烂的肉里蠕动,啃食,养得白白胖胖。
周行山若是一脚踩下去的时候,恰好踩在蛆虫上,就是噗叽一声,一脚的腐肉加尸体。
他没有丝毫恶心,丝毫感觉,手持火把,腰杆笔直,目视着前方,每一个抬脚,每一个落脚,都是沉稳有力,不惧回头的魄力。
“主人,你先离开!”箫吟单膝跪在金冷心面前,以城府的姿态昂着头下颚线紧绷,漆黑凌厉毫无感情的眸子倒映着他,凝视着他,似世间万物,万里江山,无尽的权力都不及他。
金冷心回望着他,缓缓勾唇:“箫吟,你爱我什么?”
箫吟微微一愣,千想万想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金冷心见他愣了一下,以为他迟疑,张口又问:“箫吟,我貌不倾城,身患残疾不育不孕,甚至体弱陪不到你最后。”
“你喜欢我什么,你爱我什么,我不明白,我想不出来,我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放弃一切,什么都不要的跟在我身边,喜欢我,爱我,既卑微又低下的。”
“你什么都好,没有不好!”箫吟放下手中长剑,握上他的手,紧紧的,“我不卑微,我不低下,倾慕于你,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金冷心眼眶微微发红,把他握上的手抽了回来,抚在他的面具之上,笑着说道:“箫吟,在你的脸毁掉之初,你就恢复记忆了。”
“因为你恢复记忆了,所以你把你的脸毁掉,以绝后患,不想再回到京城,想跟过去告别,彻底告别,是吗?”
箫吟想蹭他的手,却发现半张脸带着碍人的面具,蹭不了:“是,在毁容之前我已恢复记忆。”
“我不想跟过去有太多牵连,我想和你一起在翠山岭过一辈子,哪怕这辈子我不会拥有孩子,我也只要你。”
金冷心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他努力的扯着嘴角,想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手掌下冰凉的面具,让他浑身打颤,哆嗦:“箫吟,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的对不对?”
箫吟脸色慢慢的越发的沉然,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强行转了话题:“主人,你先行离开,我处理一点事情,回头我跟上你,好吗?”
金冷心望着他眼眶越发的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箫吟,我不会走的,周行山不走我不走,姜钱儿不走我不走……”
箫吟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走……”
金冷心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厉声,本来笑不出来,现在却噗嗤一口呵笑两声:“呵呵,我走,我不走,箫吟,我不会踩着他们两个的命去过我幸福的下半生。”
箫吟手猛然握紧成拳,望着他退而求其次:“你先走,我断后,我保证,保证他们两个无事。”
金冷心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箫吟,你保证不了,你是皇太子,是一个已经被旁人取代的皇太子。”
“你让我走,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走,你以为我能走得了,你以为那个家伙会放任我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掳来姜钱儿,就是为了引诱你我,引诱周行山为他所用,或者把我们一网打尽。”
箫吟跪在地上的身姿猛然挺拔,伸出长臂,双手捧住金冷心脸,让他低头,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不再唤他主人,而是唤他名字:“金冷心,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也不会让周行山,姜钱儿出现任何事情,事情因我起,我就会让他灭。”
金冷心猛然出手推开了他,蓄满泪水的双眼再也蓄不住泪水,一滴泪水落了下来,他惊觉,连忙用手去擦,把落下来的眼泪擦掉:“箫吟,你走,我留下。”
箫吟猝不及防被推开,手撑在地下稳住身形,随即单膝又跪在了他面前:“主人不走我也不走。”
金冷心唇瓣有些抖,望着他,许久,方才说道:“箫吟,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可是你硬逼我。”
箫吟瞳孔微微一缩:“主人……”
金冷心声音下压,嗓子哑哑,打断他,纠正他:“不,箫吟,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主子才对,你是曾经主宰我和周行山差点要我们的命的主子!”
月上枝头,姜钱儿再次从睡梦中醒来,这一次,没有做梦,醒来之后,望着陌生的床顶,下床之后,望着四处陌生的环境。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就觉得自己没忘记什么,想捋出一个头绪,却找不到线头,只得一团乱麻,告诉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对一切不认识的,只要对方表现的对自己熟,就得假装认识,以不变应万变。
“姑娘,洗洗该去用膳了。”木素娘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笑着对着站在屋子里左右上下打量的姜钱儿恭敬道:“太子殿下,已经在等您了!”
姜钱儿乍然之间收回眼帘,看向叫喊她的娘子,她不认识她,她不知道她叫什么,但是她知道要小心,要假装认识:“好,马上!”
木素娘听她应好,走到水旁边,拧了帕子,反手恭敬地给她,提醒道:“姑娘,您的脸,伤口还是不要碰水,擦擦手。”
姜钱儿接过来:“好!”
她擦了手,漱了口,重新挽发的时候,发现铜镜里自己脸颊不但有伤还红肿,伤不疼,肿不疼,却是青青紫紫地可怕。
她觉得自己这样极其陌生又狼狈,但是任凭她怎么想,就是没想起自己的脸是怎么伤的,为什么伤了,是谁伤了她?
至于太子殿下……
她压根就不认识太子殿下。
为了化被动为主动,她跟着叫她的木素娘出门,边走边侧目问:“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木素娘微微一怔:“回禀姑娘,奴婢家寒,姓木,家中父亲读过两年书,便希望自己贤良淑德,素静,所以取木素。”
木素,素娘。
“原来如此。”姜钱儿终于知道她的名字:“读过书的人取的名字就是好听,木素,素娘!”
木素娘微微躬身:“谢谢姑娘夸奖!”
姜钱儿几不可擦嘴角一勾:“不用客气!”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说,来到前院的饭厅。
“今天睡得还开心吗?”箫十安在姜钱儿落座之后,关心的问道:“脚还疼吗?脸还疼吗?”
姜钱儿望着眼前的人,明明是自己相公,可为什么木素娘喊他为太子殿下,还有就是自己的相公看着她眼睛不笑了。
“怎么了,脚还疼?”箫十安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不语,伸手摇晃在她眼帘前:“还是脸疼,又或者说,睡的不开心?”
木素娘告诉他,她下午睡觉的时候做噩梦了,梦魇中挣扎,大喊不可能不可能,他问她,实则是想试探她。
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周行山,把自己当成周行山,虽然他不想当替代品,但是现在这情景,当个替代品能让她满心欢喜都是自己也是不错的。..
更何况他现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有的时间跟她耗,耗到最后他坚信自己不比周行山差,绝对会耗到她忘记周行山,眼中只有他!
“睡得不开心。”姜钱儿回过神,冲他腼腆单纯的一笑:“我下午睡着的时候做噩梦了,要不是木素娘叫醒我,我还不知道在梦里挣扎多久呢。”
“相公,快给我银子啊!”姜钱儿说着向箫十安伸出手。
箫十安眉头微挑:“要银子干嘛?”
她真的把他当成周行山,对他没所隐瞒,把下午做噩梦的事儿都告诉了他,所以…她彻底忘记了周行山,以他作为替代。
姜钱儿露出白牙笑然:“要银子当然是给木素娘了,她把我从梦魇中叫醒,还不得奖励奖励呀。”
“更何况,你以前对我说过啊,我家你管钱,只要我要,你就给我,干嘛,你现在不想给我银子啊?”
箫十安回以微笑:“给给给,没说不给。”
身为太子身上肯定没银子,但是他之前不是,就养成了带银子的习惯,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银票。
数张银票,面额百两。
姜钱儿看着这银票的面额,伸手拿着屁股下的椅子,往箫十安身旁凑。
姜钱儿凑到他面前,对他招了招手。
箫十安特别新鲜的往他旁边一凑,不明所以:“怎么,不够?”
“不是不够,是太多了!”姜钱儿压低声音:“她是伺候咱们的丫鬟,卖身咱们家,赏个五两十两就好,一次性给个百两,她若拿着百两赎了身,咱不就亏大了吗?”
箫十安:“!!!!”
怪不得周行山喜欢她,真是新鲜有趣!
令人心软。
偌大空旷的地方,只有中间一丝光亮,其他地方皆是黑暗。
周行山跪在那一丝光亮里,裸露的上身,沾了盐水的皮鞭,啪啪啪地抽在了他的背上。
他光洁柔滑的背上,被抽出一道一道的血痕,他的手放在腿上,握紧成拳,牙关紧咬,冷汗直落,青筋爆出,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承受着一下一下的鞭打。
整整八十八鞭子抽完,周行山后背皮开肉绽,血淋淋的,但他依旧腰杆挺拔如松。
“啧!”黑暗中走出一个穿着黑色锦袍,踏着黑色云锦靴,白面无须,眼眸狭长,眼角带红痣,细纹上了年岁,但并不显老的哥儿,他啧出一声,抬起脚,一脚踹在了周行山皮开肉绽的后背,把他踹趴在地,用锦靴碾压着他的伤口,声音细而又尖锐:“周行山,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强,又一次抽完八十八鞭子没有昏迷,还能腰杆挺这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