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十安听到箫吟的话把手中短剑敲在手心里,笑语盈盈:“哎哟,本宫真是荣幸能听到这样天大的笑话!”
因为笑,让他冷硬的五官变得柔和完全和没有毁容前的箫吟区别开来,除了五官上的相像,其他再也不相像。
箫吟冷冷的声音不变,反问他:“好笑吗?荣幸吗?”
“当然好笑,当然荣幸!”箫十安眉头高高扬起:“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跑到我面前讲笑话给我听,能不好笑吗?我能不荣幸吗?”
箫吟望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嘴角微微一欠:“箫十安,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是我故意给你的,是我不要的……”
箫十安脸色刹那间阴沉,敲在手心的短剑手一握:“箫九桉,你现在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得死!”
“威胁我?”箫吟声音依旧如常,冷冷缓慢,像一个胸有成竹不惧威胁的强者:“箫十安,你要是能杀得了我,你就不会抓姜钱儿了。”
“正因为你杀不了我,你才抓她,企图利用她让周行山为你所用,让我的主人金冷心向你靠拢,让我在妒忌中,杀了他,或者等金冷心与你一条心的时候,让他杀了我。”
“如此低级的算计,一点都不像我的手笔,你学我,自以为是的学了个十成,其实连两成都没学到。”
箫十安拔出手中短剑,指向箫吟,漆黑的眼中闪烁着恼羞成怒:“箫九桉,我现在就杀……”
箫吟手中的剑未拔,直接举起,把指向他的短剑拔向一旁,“箫十安,我在翠山岭你杀不了我,我从翠山岭过来半道上你依旧杀不了我,那现在,你更杀不了我。”
“身为一国储君,王朝的太子,即将继承大统之人,动不动就对人拔剑相向,着实有失体统,不合格。”
“你……”
“姜钱儿对你无用。”箫吟声音压过他的声音,不让他开口,自己继续冷冷,面无表情,声无波澜,陈述道:“她貌不惊人,身段不妖,家世更是穷苦,还是寡妇,已经嫁了两人,京城任何一个世家小姐,和她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身为一国储君,皇太子,你所娶之人,所纳之人,皆是能替你巩固江山,巩固朝堂,对你有用之人才行!”
箫十安手紧紧的握着短剑身,沉着一张脸,嘴角露出讥讽:“我不需要你教我为君之道,为人之道,更不需要你在我面前展示你的优越。”
“我所得,我所要,本就是我应该得的,你这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给我的样子,真是令人恶心。”
箫吟目光直射箫十安,淡淡言语,如无形杀人的刀,一刀捅进了箫十安心窝里:“令人恶心,箫十安,不管你承认与否,但事实上就是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就是我不要的。”
箫十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像想开了一般,骤然一笑:“是你不要的如何,是你扔掉的又如何,现在我是箫九桉,是北朝的皇太子,是北朝的皇储,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毁了面容,娶了一个不能生育哥儿的看门狗而已。”
他堂堂皇太子跟一只什么都没有的看门狗置什么气,真是有失自己的身份,不成体统。
箫吟看着他的笑,点了一下头:“不错,这才有一点像储君的样子,不被人所逼,不被人左右。”
“拥有自己的主见,能屈能伸,你若娶妻,工部尚书之女可娶,寻郡王家的姑娘,不可娶。”
“黎将军家的女儿,可纳,吏部尚书家的哥儿,也可以娶……”
“你闭嘴。”箫十安打断他:“我要娶谁,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别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你不配。”
“现在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赶紧滚,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箫吟被他打断声音戛然而止,静静的望着他,片刻过后:“把姜钱儿放了,我会替你找了五百万两银子,以供你巩固北朝江山,百姓全部温饱。”
箫十安身体微微向箫吟倾斜过去,声音低低沉沉:“哥哥,您的好意我心领,但别把我当傻子。”
“姜钱儿一个乡下女子能换五百万两银子,那就说明她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刚刚你提醒了我,找女子,得找有价值的。”
“王侯将相之女,贵族商贾之女,无论我娶谁,她们都带不来五百万两的嫁妆,姜钱儿不一样。”
“她脑子里的东西,手里会的东西,远远大于她的身份地位,我养她以最小的成本博取最大的利益,我何乐不为呢!”
周行山和周行山合作在短短的一年之内,生意做遍整个北朝乃至域外,足不出户让天下各地的商贩到他们家去做买卖,他就不信姜钱儿会不知道这些配方。
她一定知道,只不过就算她失忆,把他认错,她的脑子里,意识里还残留着警惕,所以得慢慢来,反正他有时间,已经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太子之位,那么得到这个金罐子,也只是时间问题。
箫吟身拔挺如松,整个人的气势比箫十安足:“箫十安,最后一次问你,放不放了她?”
箫十安舔着嘴唇带着邪气:“箫九桉,我也最后一次回答你,我不放,你死了这条心。”
箫吟看着他把头一点:“好,即使如此我告诉你我的立场,我现在是金冷心的丈夫,我可以为了他把江山让给你,不要孩子。”
“同样的我也可以为了他,重新要江山,为了他的笑脸,杀掉你这个人心不足的东西。”
“他是我的底线,你让我的底线不痛快,我的底线让我不痛快,那你就别想痛快得了。”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接下来,请你好自为之,做好接招的准备,我不会再来找你,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为自己每下一次决定,付出代价!”
箫十安瞳孔一紧,眼中闪过阴郁,到底没有从小在皇上和皇后身边长大的箫吟沉得住气:“少在这里威胁我,有多大能耐,你尽管使出来,我要多眨一次眼,我就是他妈的孬种!”
箫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握着他的长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一点都不害怕把他的后背露给他,他会从后面偷袭他。
箫十安紧握的手咯吱作响,直到他走进黑暗之中看不见的,他转身进了太子府内院,唤人道:“来人。”
他的话音落下,转瞬之间,黑衣人跪在他的面前,垂着头,做着恭敬的姿态:“主人!”
箫十安冷冷的对黑衣人道:“去元宝楼,金冷心给我抓过来!”
黑衣人领命:“是!”
箫十安摆了摆手。
黑衣人如来时一般,闪身不见。
箫十安站在冷冷的院子里,深深的吸了好几口冷气,又吐出了好几口浊气,把愤怒的气息平稳下来,才抬脚离开去找姜钱儿。
两坛子酒倒在了后背上,后背的伤口和血液被冲刷了一番,又流出新鲜的血液,疼是真的疼。
周行山嘴皮都咬破了,转身拿起旁边脱掉的衣裳,往身上一套,衣裳碰上开裂的皮肉又是一阵疼。
这样钻心刺骨的疼,他愣是没有哼出一声,忍下了所有的痛,所有的撕裂,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前重新走入另外一个黑色的甬道。
黑色甬道里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脚下更像有无数个软体爬虫在蠕动。
周行山在黑暗之中,双眼坚定,浑身血淋淋的,一步一步的走,他怕腿不知道被什么咬,身体上趴上什么,他依旧坚定的走着。
“去给他点灯!”踩过周行山的哥儿淡淡的对旁人道:“给他点最亮的灯,务必要照料他脚下的路!”
他旁边的人迟疑了一下,提醒道:“爷,点灯,这坏了规矩啊!”
踩过周行山的哥儿冷哼了一声:“坏了规矩,人家是第二次来,怎么就坏了规矩,你要是第二次来,我在门口迎你,点着大灯,迎着你。”
旁边的人连连称是:“是是是,奴的错,奴的错,奴头发长见识短,这就去给他点灯点大灯。”
脚下的蠕动滑腻越来越重,脚脖子,腿上,后背,脖子上,都像被爬满了什么,在狠狠的吸食他的血。
待灯光大亮,照亮着整个黑色的甬道,躲在暗处的人就看见周行山整个背后爬满了黑色吸血蝙蝠,脚下全是蚂蝗。
巨大的蚂蝗一掌多长,比手指头还粗,在脚底下密密麻麻,有的已经爬上他的腿,隔着他厚厚的衣袍,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腿上吸食他的血。
暗中偷窥者,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这个地方,他们都走过,被吸血蝙蝠,麻烦吸食血的滋味,仿佛历历在目,恍若昨天。
箫十安回到了姜钱儿所在的房间,望着正在给姜钱儿扎针的伍大夫,声音极其冷淡道:“过去了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给她扎好针,她为什么脸色还这么白,人还那么痛?”
伍大夫吓得手一抖,直接刺错了穴位,刺出血来。
箫十安见状,条件反射,手一抡,抡在了伍大夫的脸上。
伍大夫所以他这个练家子抡趴在地,带开已经扎下去的银针。
姜钱儿被银针扎过的地方,鲜血直冒。
箫十安眉头一皱,抬腿又是一脚踹到了伍大夫身上,满眼戾气:“你这庸医,本宫说过,若是医不好她,要你的九族陪葬,你还敢怠慢,来人……”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伍大夫不顾身上的疼,手脚并用爬起,跪在地上使劲的对着箫十安砰砰磕头求饶:“太子殿下饶命,床上姑娘身体并无大碍,至于为什么会疼……大大大大大概是她是她装的,与微臣无关,与微臣无关啊!”
对对对,就是她装的,就是床上那个姑娘装的,她没有事,她一点事情都没有,不是他医术不精,是她装的,想博取太子殿下的目光,才会装得浑身疼痛难以抑制。
只要咬定她是装的,就跟他无关了,他就能保全自家,保全自己,不会被太子殿下怪罪了。
箫十安微微迟疑了一下,侧面看向躺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的姜钱儿,生性疑的他,开始不由自主的想,她是不是装的,她除了脸上有伤,身上没有伤,而且他在查她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信息显示她有心疾痛的毛病。
所以………
伍大夫偷偷的抬眼望了一下,看见太子殿下正看向床,他胆子大了些,底气足了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床上的姑娘没有心疾,除了脸上有伤,脾胃弱,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她为什么说自己浑身疼,让人碰不得,是她装的,故意装的,好让太子升起怜悯之心,对她另眼相看,多加偏爱。”
箫十安眼睛眯得起来,一个转身,一把掀开了姜钱儿身上盖的被子,被子一掀,他骤然发现蜷缩在床上的姜钱儿,不光浑身湿漉漉的,就连身下的被子也湿了好大一块。
若她能装成这样,那她真是天赋异禀,可显然,她没有这个天赋异禀,也就是说,伍大夫在撒谎。M..
箫十安把掀掉的被子又重新盖在了姜钱儿身上,被子触碰到她身上,她浑身哆嗦,痛得直哼哼。
箫十安望着她满头的汗水苍白的脸,痛的直哼哼微张的嘴,问着跪在地上的伍大夫:“你确定她是装的,伍大夫?”
伍大夫心头一紧,竭力压下自己的恐惧,往姜钱儿身上泼脏水道:“是,是太子殿下,微臣确定她是装的,她是装的浑身疼痛,博取太子殿下的另眼相待。”
箫十安眉头一挑,缓缓的转头,视线凌厉地看向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竭力狡辩的伍大夫,慢条斯理道:“你确定她是装的,好,你用什么确定,你一家九族的性命吗?”
伍大夫双眼陡然睁大,不敢懈怠也吃不准太子殿下到底有没有信他的话,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当下心一狠,张口道:“是,太子殿下,微臣用九族性命担保,床上姑娘没病,她是装的。”
箫十安哦了一声:“伍大夫用九族性命担保,床上的姑娘没病,是装的,好,很好,有魄力。”
伍大夫脸上的汗水已经落下,提在嗓子眼的心微微放下,“多谢太子殿下夸赞,不是微臣有魄力,是床上的姑娘的确是装的。”
“微臣只不过不想让太子殿下背诵蒙骗,因此告知太子殿下,床上之女心机之重,令人难以想象,太子殿下定要当心,莫要被他蛊惑,算计了去。”
箫十安离开床畔,走下来蹲在了伍大夫面前,拔出靴子里的短剑,对着伍大夫脖子比划:“原来本宫在伍大夫的眼中,就是一个可以被一个小女子随意蒙骗算计蛊惑的人!”
伍大夫汗毛竖了起来,冷汗顺着脸颊唰唰的往下流,眼中的恐,害怕怎么也掩饰不住,整个人跪在地上像柳条,风中落叶,飘飘呼呼,战战兢兢,“不不不不是的,太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天之骄子,惊世奇才,无无人能算计蒙骗蛊惑。”
“床上上女子那那点小心机,都不够太子殿下看的,不够太子殿下看的……”
箫十安嘴角噙起阴森的笑,比划在他脖子上的短剑停了下来贴在他的脖子上:“伍大夫这张嘴当大夫可惜了,应该当本宫的门客,当本宫的客卿,替本宫招揽卖命之人。”
冰冷的短剑贴在自己的脖子上,伍大夫动都不敢动,生怕移动自己的咽喉被割破了,“是是,太太太子若有需要,微臣愿意效命!”
箫十安握着短剑的手,微微一用力,直接割破了伍大夫的咽喉:“如此,谢谢伍大夫!”
伍大夫双眼睁大,脖子上的鲜血直窜,嘴巴微张,再也发不出来一丝声响,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箫十安反手把沾了血的短剑往伍大夫身上一擦,擦干净短剑上的血,把短剑塞入靴子里,站起身来,对着刚刚进来的人道:“伍大夫企图谋杀本宫,被本宫就地伏杀。”
“你们带着他的尸体去大理寺,告诉大理寺卿,让他好好查一查伍大夫九族,是不是和刺杀本宫都有关系,若有关系,证据确凿,灭他九族。”
进来的侍从应声道:“是,太子殿下!”
侍从把伍大夫尸体拖出去,很快就有丫鬟仆人进来,把屋子里的血迹打扫干净,以及贾大夫也来了。
箫十安看着带着假大夫进来的木素娘,冷冷道:“回头姜姑娘身体好些,你自己去受罚!”
木素娘还能闻到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虽然不太确定屋子里刚刚发生什么事,但是可以大概的揣测到:“是,太子殿下!”
新来的贾大夫诚惶诚恐开始给姜钱儿把脉,把完脉之后,拿着银针给她施了针,只稍缓减她身上的疼痛,并让她睡着了。
箫十安看着睡着的她,撩起她脸上的碎发,却摸了一手的汗,他对木素娘道:“给她的身体清理一下,莫要得了风寒。”
木素娘连忙应声。
箫十安带着贾大夫出来了,他还没开口问,贾大夫就恭敬行礼,道:“启禀太子殿下,床上姑娘,不但脾弱体虚,受惊,脸上还有伤。”
“至于她身上没有伤为什么会疼,应该是心灵!”
“心灵?”箫十安对这两个字极其陌生与不解:“什么意思?”
贾大夫小心的禀道:“心灵,是一种疑难杂症,它的具体表现,是身上没有任何切口,伤害,却疼痛无比。”
“无论是人碰,还是物件碰,都会疼,疼的抑制不住,仿佛皮肤撕裂,血液横流,一人用刀用针戳一样。”
箫十安眉头拧了起来:“还有这种疑难杂症,本宫未听过。”
贾大夫顿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下言语:“心灵,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心灵感应,这种感应类似于,一个极其相爱或者极其亲的人,比如夫妻,母女,母子,在另外一方受伤害,这一方就会能感同身受。”
“这种症状,有些像怒苏族情人蛊,怒苏族的情人蛊两个相爱的人或者两个不爱的人,共同吃下蛊虫,一方痛,另外一方也痛。”
箫十安听完贾大夫的话,脸色阴沉,下颌紧绷,目光阴森森的,抬起手摆了摆手。
贾大夫腿脚发抖,慢慢的后退离开。
箫十安待他离开之后,反手砸在墙上,把自己的手被砸破了,心灵,心灵感应,一方有难,另外一方跟着痛。
也就是说姜钱儿就算失忆忘记了周行山,她的灵魂里,她的骨子里依旧有他的存在,有他的痕迹,和他有心理感应。
布满黑色蝙蝠,麻黄的甬道,很长很长,长的周行山上半身全是黑色吸血蝙蝠,下半身全是蚂蝗。
最开始身上的血还往下滴,现在身上的血是无法滴了,人都被黑色的蝙蝠麻黄给吸了。
蚂蝗钻进了他的衣袍里,吸着他的肉,往他身体里钻,更有吸血蝙蝠趴在他的脖子上,咬着他的脉搏,直溜直溜的喝血。
不是周行山不打这些蝙蝠和蚂蝗,是有规矩,不能打,不能碰,有多少吸血蝙蝠趴在他身上吸血,他就得承受多少。
还有那蚂蝗,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蚂蝗,是吃腐肉,鲜血,长大的蚂蝗,它们比水沟里的蚂蝗更加喜欢人血人肉,尤其是新鲜的。
只要闻到的新鲜的血新鲜的肉,它们就像猫见到了老鼠,野兽见到了猎物,争先恐后,蜂拥而上,只想吃一块新鲜的,吞一块新鲜的。
等他走出这个长长的甬道,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他的每一寸肌肤上都布满了吸血蝙蝠和蚂蝗,然而这并不算完。
踩着他的哥儿,拎着一桶盐,往前面一池子冒热气的水里一倒,对周行山道:“周行山,来吧,我在这个池子里特地为你加了双倍的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