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两两相望,眼中是同样的张皇无助。
一个是别人眼中足智多谋的朝堂新秀,一个是享誉国际医术顶尖的神医,可此刻却无助的像个孩子。
因为,那个死意已决的人,是他们最亲的人……
“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你知道吗,一个人伤心至极的时候,心真的会碎的……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压上去的。”
“不……微微,你做的没错,那个女人必须除掉,她的存在不仅是对婶娘在天之灵的玷污,更是叔父对婶娘赤城挚爱的侮辱,叔父只是太爱婶娘了……”
这样超越生死的爱,那么令人向往,又那般残忍!
被孤单留在人世的那个人,只能日日被痛苦啃噬,何其残忍?
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灵堂门前,元、越两家的人,注视着隐在黑暗中的明微和元清泽,猜测着两人不知在说什么?
漆黑的寒夜笼罩着殡仪馆,飕飕的冷风呜咽,呜呜的风声如鬼泣,幽幽的月影似幽魂,也为殡仪馆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氛。
让两家胆小的女眷,下意识的往身边的人靠拢,寻找安全感。
灵堂里,站在冰棺前的元辰,像是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
秦英伸手推了推丈夫,小声道:“这样僵持下去可怎么是好?”
明微侄女儿跟元辰相认之前,元辰心如枯槁,生无可恋的情景,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元家人当时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后来确定了明微就是元辰的女儿,他才活了下来。
可如今,元辰眼看着又要走上之前的老路……
元丰眉头都紧蹙成小山了,唉声叹气:“情深不寿啊……我也束手无策!”
秋一水站在婆母身边,没顾上听婆母跟公爹说话,而是扭头看向去丈夫的方向,她现在觉得小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估计是快到生理期,外面太冷着凉了。
可现在,大家都在这儿等着,她也只能忍者。
元清钊此时正跟其他三个兄弟站在一起,元清炜小声道:“不知道小妹跟大哥商量什么呢?”
“你们不觉得,大哥和堂妹有事儿瞒着咱们么?”接话的是元清楪,话中的意有所指相当明显:“而且,跟二婶儿的死有关。”
元清钊一个眼刀过去:“老四,你什么意思?”
被亲哥甩了眼刀,元清楪悻悻然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我的直觉罢了。”
元清炜心直口快道:“要我说,就是老四你想多了,大哥和堂妹就算有事瞒着咱们,那也是咱们不需要知道的。”
元清枫嘴角抽了抽,有时候他真不愿承认,元清炜这个脑袋一根筋的憨憨,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
这时,明微和元清泽回到了众人跟前。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爸爸今晚不想有人打扰,天气这样寒冷,不要冻病了,这里我守着就好。”
王映容担心道:“这怎么行,你穿的这样单薄,哪里能受得住?”
“大舅母,我是练武之人,有内力护身,这点严寒对我没有影响的。”
既然明微都这样说了,众人只得回去。
永乐却没有动步:“我要留下来陪姐姐!”
明微抬手摸了摸少年冰凉的脸:“听话,回去睡觉。”
永乐望着姐姐不容置喙是表情,乖乖的点头:“我听姐姐的话。”
灵堂里面没有妈妈,爸爸也不是他的爸爸,眼里也没有他的存在,元辰虽然接受了他,那是看在他身上有妈妈的基因,爱是没有的。
元辰没有厌恶他,已经很好了。
少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明微的武道修为境界,已经可以无视寒暑,但此刻她却觉得寒冷,冷意从心脏里蔓延出来,浸润了她整个身体。
明微点了一支烟,仰头望着天上的月影,幽幽吐出一口烟雾,小声的呢喃。
“妈妈,您会怪女儿吗?”
爸爸的前半生,自苦孤独心如枯槁,因为自己的出现,才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可现在,她又要亲手将爸爸推向死亡……
脚步声靠近,明微转头看过去,是去而复返的元清泽,身上多了一件军大衣,手里还拿着一件,走过来披在明微肩头。
“我陪你守着。”
明微刚想拒绝,可对上元清泽坚定的眼神,拒绝的话没有出口。
“我是二叔教养长大的,我视他为亲父,小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怀疑,我是不是他的私生子,所以才不允许我喊他爸爸,只允许我喊叔叔,直到我成年那天,二叔方告知了我的身世。”
明微早就心知肚明,元清泽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元清泽点了支烟,才继续往下说:“我其实该叫老爷子伯外祖……我外祖跟外婆的那场掺杂着阴谋算计的孽缘,造就了我母亲一生的不幸……”..
又是一场阴谋算计下的孽缘!
老天好似很喜欢在人间制造孽缘啊,大概是它觉得人间疾苦还不够多吧?
就好像庙堂里塑了金身的佛祖,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世人都说‘我佛慈悲’悲悯世人,可明微却觉得,佛祖最是无情。
看破红尘,六根清净,斩断七情六欲才能成佛,都斩断七情六欲了,不是无情是什么?
“……我母亲生下我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了,我父亲是谁,大概除了已逝的外祖母,便只有连城家那个老东西了……”
话到此处顿了,元清泽看向明微,声音已经沙哑:“从小,只有叔父疼爱我,我还没有好好孝敬过他,却要看着他死……微微,他会以什么方式离开我们?”
叔父,亦是父!
“我不知道。”
两人没再说话,并肩站在冷风中,隔着玻璃门看着里面的人。
灵堂里,元辰在冰棺跟前站了一整夜,明微和元清泽在门外守了一整夜。
晨光微熹的时候,元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坚定的意志支撑着他没有倒下,迈动着因长久站立已经麻木的双腿,元辰缓慢的往门口挪动。
明微打开门,一个闪身便到了元辰跟前,伸手搀扶着他的手臂,扶到椅子跟前坐下。
她跪在父亲身前,扬起脸看着一夜间仿佛被抽去生气,白了头发的父亲,心痛如绞。
元辰缓缓伸出手,抚摸上女儿的眼角,替她整理了鬓角垂下的几缕发丝,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愧疚。
“微微,原谅爸爸的自私,没有你妈妈的那些年我过怕了,我想去找她了,你要好好孝顺爷爷,连爸爸和妈妈那份一起,别哭……”
元辰动作温柔的给女儿擦泪:“人早晚都要有那一天的,佛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乃人生八苦,爸爸已经历了七苦,够了……只是早去几年,答应爸爸你要好好的。”
这是在交代遗言了。
“爸爸,我若不答应,您肯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