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八年后。
“今日,州考就开始了。”
方锐眺望都衙的方向,回想起州考前络绎不绝拜访的学生,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这八年间,两年一茬,他已经带出了四届学生,如今,第一批学生都开始参加州考了。
‘三味书屋’择优选取,压缩学制,学生进入大学学院后仍如鹤立鸡群,远超其它私塾,迄今已有‘神童私塾’之名。
“希望,今番州考能有学生桂榜题名,彻底坐实这个名号!”
方锐负手而立,望着院中盛开怒放的桂花,暗忖道。
高空。
“昂!”
随着开考大祭,以及考生进场,常人不可见的视野中,八方升腾的气运金龙,长吟着没入苍穹。
“真是壮观啊!”
方锐感叹着,心中忽地生出一念:‘从上古至今,大虞无数年间,收割的气运该是何等如山如海,磅礴无量,可它们又用在了哪里呢?’
……
一月后。
州考结果出炉,先天至宝‘混沌四象幡’启用,将洛河水倒映入上洛天空,形成光幕,满城可见。
光幕中心暂时是一片空白,外围是此世千百种花卉形成的繁复花边,并有一朵朵桂花光影飘落。
故以,上洛此榜有‘洛河天榜’之称,又名‘桂榜’。
片刻后。
到了午时(中午十一点),在万众期待中,终于开始放榜。
榜一,唐世良。
这道绽放金光的名字出现在光幕上方,与此同时,一位中年男人的形貌在稍下方对照浮现,以确保不会重名出错,足足持续了一百个呼吸。
……
榜三,于谦。
闪烁金光的姓名下,浮现出一个稚嫩少年的形貌。
——是的,不同于榜一、榜二,皆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这榜三,竟是一个面容稚嫩少年!
虽然仅仅持续了六十个呼吸,但由此所引发的轰动,比榜首还要大得多。
……
三甲之后,金光褪去,换作银辉闪烁,持续时间,一律十个呼吸。
……
榜四十四,张衡。
……
最终,百人之名相继闪过后,光幕流转化作一副巨大的名单,将悬空三日,昭明天下。
……
“不错,我的学生中,两人入榜了。”
“于谦、张衡这俩小子,这般全服通报……不,全城通报,比我前世的跨马游街,可是还要风光无数倍啊!”
方锐神色欣然:‘此两颗韭菜,算是初见成效,可以列入重点关注的备选菜篮。’
‘再者,有了这两个标杆,名声打了出去,日后,我的‘三味书屋’也可收到更加优秀的学子。’
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当一个个学生,如蒲公英的种子般放飞,送入大虞神京中枢,在甲子培育后,终究能逮住一个获得反馈。
“真是一场相当漫长的收割啊!”
……
相比方锐只是欣然,上洛城中此消息传播开,就是轰动了。
如果说,从前‘三味书屋’被称为‘神童私塾’,算是过誉,那么,当有了于谦、张衡这两位十五六岁的‘桂榜题名’者,就已经是名副其实了。
这一日,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在惊叹,比于谦、张衡两位当事人,以及方锐这个老师,都要激动得多。
可以说:不只是于谦、张衡两人,一朝成名满城知,就连方锐、三味书屋都跟着火了起来,甚至,热度不在前两者之下。
“桂榜题名者,向来都是三四十岁,二十岁的都少见,这次竟有两位十五六岁的上榜者,其中还有一位榜三,这真是我名教大兴啊!”一人唏嘘感叹。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两位榜中少年,有着一个共同点,都是方夫子的学生!”这人一副很懂的样子。
“方夫子此人,大才啊!”一提方锐之名,就有人接口。
“可不是?名师出高徒。当初蔡老断言,方夫子的学生,四十年后,必有入中枢紫霄阁者,那时候我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听说,那个神童私塾‘三味书屋’,将蒙学从三五年压缩到了两年,可学制缩短了,人家教育出的学生却比别处的更加优秀,你说这是不是咄咄怪事?”
“方夫子,奇人也!悬壶济世,教书育人,干一行成一行。”语气中满是钦佩。
“唉,如此有名的私塾,一听就进不去,不是咱们这等人家可想,可奢望的啊!”
“老兄这话不对,你难道不知道吗?方夫子收徒,只看天资秉性,不问出身贵贱,真是良才会减免束脩的。”
“是啊,我邻居堂兄的二叔的弟弟的儿子,就被免束脩收入了。”
“这……货比货得扔,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唉,不说这个了,说说最近城中的趣事吧,听说两界山中最近出现了什么‘黑兽’……”
……
于、张两家,送上门感谢的礼物,直接堆满了一间屋子。
这八年间,其他教过、在读学生的家长也来凑热闹,络绎不绝,上门送礼,热情备至。
伸手不打笑脸人。
方锐也不好往外赶人,可又实在不耐,索性出门访友去了。
……
周府。
后院,方锐、周长发两人,并肩躺在藤椅上,在太阳底下晒着暖。
“说来,方锐啊,当初你开‘三味书屋’,我是不看好的,可如今看来,是看走眼了啊!”
周长发瞧着方锐:“没想到,你竟能做出这么一番成就,弄出如此大名声。”
“声名……周兄,你知道的,我何曾在乎过这些?”
方锐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周兄,近来身体还好?”
“不好。”
周长发嘴角抽搐,下意识捂住腰子:“唉,前些日子又看上一个美人,想纳为妾,可惜……总不能让人家守活寡!”
“这不能高乐,日子过着啊,实在无趣,方锐你是神医,可有什么法子?”
一般上三品武者,体质强大,到了九十来岁还能活蹦乱跳。
周长发今年八十有一,是因为年轻时受过暗伤,损了根基,纵使服用过‘半神药’……
可那玩意,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方锐的医术,自然可以治疗压制,但代价么,就是要固本培元,不能高乐。
“法子么?也不是没有。”
“哦?!”
周长发眼睛一亮,如老顽童一般,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瓶‘龙精虎猛补肾丸’就可以了,不过,今日参加周兄的纳妾喜宴,明日,就该赶赴丧宴了。”
方锐调侃着道。
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倒也不怕因为这般小小的玩笑,出现什么嫌隙。
“那还是算了。”
周长发咂了咂嘴,又躺了下去:“我还想多活两年……别人我不知道,可我这人啊,越老,就越怕死。”
“人之常情,千古艰难唯一死嘛!”
两人在大太阳下,晒着暖,闲聊着,从天南海北,聊到了淮阴府,葛长庚……
再聊着聊着,暖暖的大太阳下,周长发竟是睡着了。
方锐瞧着周长发,脸上有着许多老年斑,轻轻打着鼾,嘴角还淌出口水,看上去就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儿,实无什么形象。
可他还清楚记得:初见周长发时,在那场‘玉梅会’,是何等意气风发,高坐上首,接受众人朝贺……
‘曾经那般的大人物,竟也在岁月中,褪去了所有光环,成了这般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头儿。’
方锐心中叹息着,生出明悟:没有人生来高贵,气质不凡,不过居其位,养其气。
大人物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不堪、落魄,也有如小市民八卦、不雅的一面,只是常人见不得罢了。
‘可若有一天,娘、三姐姐也老去,成了……’
“唉!”
方锐轻轻一叹,没再继续想下去,只是闭目,在这秋日微风的暖阳中,小憩。
……
傍晚,返家。
刚进门,就撞上一个活蹦乱跳冲过来的小丫头。
“哎哟!”
方漓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额头,雪雪呼痛。
在她身后,小鸡小鸭叽叽嘎嘎,还有两条大狗汪汪汪,就如一个动物将军。
这小萝莉今年已经八岁了,正是上蹿下跳,人憎狗嫌的年纪。
嗯,比当初方灵、囡囡还要活泼,整天捉鸡撵狗,上房揭瓦……
从前,方薛氏还说方锐宠着方灵、囡囡,可到了她自己,对着亦如女儿、亦如孙女一般的这个小丫头,更为宠爱。
“大兄?!”
方漓见到是方锐,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小漓儿啊,今日可做过功课了?”
方锐板着脸问道。
他和这小丫头的关系还行,可终究不如当初的方灵、囡囡那般亲近,一部分是‘夫子光环’原因。
还有么,就是:随着方灵、囡囡的一岁岁增大,随着方薛氏、三娘子的衰老,方锐预感到了离别,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心中再对别人,始终存着一份疏离、淡漠。
“嗯嗯,完成了,等会儿娘给我考核。”
这小丫头聪明得很,知道方薛氏给她考核,即使不通过,也舍不得责罚她。
“你啊!”
方锐心中好笑。
比起小时候的方灵、囡囡,这个小萝莉更具有反抗精神,让她做个功课,跟什么似的,充满了斗智斗勇。
见到方锐即将进入夫子的说教状态。
方漓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抢先一步,岔开话题:“大兄,告诉你个秘密:娘、灵儿姐姐,都在厨房做饭,说要给三姐姐庆生儿哩!”
“这般么?”
方锐见多识广,如何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心思,可也懒得计较,找她麻烦了:“行了,你小心些,自己去玩吧!”
“好耶!”
方漓拍着小手一蹦跳起来,在方锐看过来时,又一下子放轻脚步,淑女般转过了月亮门,就又开始撒欢跳脱了。
一群小鸡、小鸭,两只大狗,叽叽嘎嘎汪汪地跟着走了,呼啦一下子清净下来。
“这小丫头片子……”
方锐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知道,我若是将这一幕画下来,千百年后,给元始道的后人们看看他们的方漓老祖这一面,那些后辈会是什么表情。’
是的,他已经给清衍寄过信,确认将方漓收入元始道门下,不过为了‘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整理方锐的修习(开挂)感悟另开一脉。
而方漓作为元始道另开一脉的老祖,在后世,定然是会被大书特书的。
‘这个小捣蛋鬼,能承担起这个责任么?罢了,再看看吧,不行另选就是。’
方锐暗叹一声,去往后院。
……
窗前。
暮晚的风中,树叶声交织飒飒,有一瓣一瓣的桂花飘落。
“又老了一岁呀!”
三娘子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眼角的皱纹,轻轻叹息着。
她忽然想起了方锐提过的一句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三姐姐!”方锐进来了。
“锐哥儿,你回来了?”三娘子回身,在昏暗光线中,绽放出动人的笑靥。
方锐一时竟怔了下,不由回想起在常山县时,那个漫天霞光的黄昏。
“三姐姐,你真好看!”
“锐哥儿,你就会哄我,我都老了。”
“不老。”
方锐端详着三娘子,容颜依旧,清丽美貌,可眼角,终究已有着较为明显的鱼尾纹。
只是,不减容貌,却有着另一种成熟的风韵。
方锐笑了笑,将三娘子拥在怀中:“三姐姐,生老病死,人间伦常。”
“别说你此时尚未老去,纵使老去,也该坦然接受,不至于不敢面对,人总归要是与自己和解的啊!”
“我知道的,锐哥儿,你不用安慰我的。”
三娘子反手握住方锐的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锐哥儿,你说过啊,世上最浪漫的事,就是一起变老,我会陪着你的,一直……”
“嗯。”
方锐答应一声,心中突然无比庆幸。
庆幸‘长生不老’神通没有激活,不是容颜永驻,是可选择的,在激活后,一次性返老还童。
不然,对三娘子这么一个喜欢他,乃至胜过她自己的人,大概是不想将衰老的那一面给他看的,定然是会躲着他的。
两人依偎着,十指相交,轻轻说着话。
相思写尽是相守,他们在风风雨雨中走过,感情如埋入地下的老酒,变得越发醇香,是亲情,也是灵魂的共鸣。
窗外,水车在暮风中缓缓旋转,桂花在暮光中一瓣一瓣纷飞闪光,黄昏将它们剪影落入屋内,浮动流转。
好似演绎着花开花谢。
门口。
在外人面前素来清冷的囡囡,看着这一幕,会心地笑了。
‘吹你吹过的风,好如相拥;走你走过的路,恰似相逢。两个最亲的人,他们的美好,大概……也是自己的美好吧?’
她悄悄退后,在轻微‘吱呀’一声中,将门关上了。
……
在烛光中,一家人其乐融融,给三娘子过了生辰。
方漓大了一岁;方灵、囡囡长了一岁;方薛氏、三娘子、方锐也老了一岁。
……
次日。
于嵩一大早找来了:“方兄!方兄!”
“于东主,昨日才送过一次谢师礼,今日怎么又来了?”
方锐调侃地笑着,等看到于嵩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动,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方兄,我的商队在两界山,受到‘黑兽’袭击……两个心腹被咬伤……”
“哦?!”
方锐眼睛一眯。
对这事,他是听闻过一些的。
所谓黑兽,据说,是通体漆黑、肉身半腐的异化动物,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制造。
两界山附近,最近听说不少袭击事件,方锐最近没去城外,也不再是医师,少有人能托到关系找上门来,自然也从无见过这种被‘黑兽’咬伤的病例。
“方兄,我遍寻城中能请得的医师,皆不能治……实在没法子,这才来……”
于嵩面露惭愧之色。
“我看看吧!”
两人二十年的交情了,区区小事,方锐自不至于推辞。
“多谢!”于嵩千恩万谢,招呼人将两个手下心腹抬来。
“咦?!这伤口……”
方锐看着这两人的断腿、伤臂,皆是冒着缕缕黑气,肉芽腐烂、蠕动。
“方兄,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若是实在不能治,那就……”
“能治,抬进去吧!你们在外稍等。”
方锐目光闪烁:‘有邪异能量波动,这不是天成,而是某种邪恶超凡手段!’
‘若是其他顶尖医师,大概只能以大药、老药,激发体魄,看患者能不能抗不过去。’
‘可我么?’
他眯起眼睛,将这两人弄晕,蓦然伸手在半空一抓。
……
“谢过方兄!谢过方兄!”
于嵩没想到方锐这么厉害,仅仅短短一刻钟,轻描淡写就稳定了伤势,暗叹着‘盛名之下无虚士’,带着手下心腹先行走了。
送走于嵩,返回屋内。
方锐看着手中一颗提取的黑气阴珠,尝试卜算,发现竟然受到了巨大干扰,一时间,竟然卜算不出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种感觉……’
他暗忖着,蓦然想到了八年前,那段尘封的记忆:包思存,还有那一页充满诡谲、不详气息的书页!
“卜算成功率,与我自身境界、因果、介质等因素有关,这一点从伤口提取的阴气太弱,真要多抓一些‘黑兽’,未必不能卜算成功。”
“不过,不急,先让我卜算一下此行吉凶。”
方锐手中灵光闪烁,开始掐诀:“嗯,结果……小凶?!意味着我可能会受伤,但能逃命?!”
要知道:他可是超品存在,元海武圣啊!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目前实力,竟然还不够么?那就……开挂吧!’
方锐打开面板。
【劫运点:64176】
“灵师途径,可以提升到上品灵师,另外,可将一门技能破限,获得攻伐神通……”
他喃喃着,豁然转身,大步走向密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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