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扫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姬文,特意停了一下,“这位仁兄,要不然你自己认输,我就不写了,怎么样?”
此话一出,高台上顿时呼吸一滞。
尤其是周国文士,更是怒火中烧,恨不能将李长安直接斩杀于此。
竟敢如此羞辱大周,当真找死!
“李长安,你这般羞辱大周,可知生死无常?”
姬文面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眸子里的怒色也迅速隐没,他平静地看向李长安,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不过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仁兄何须起杀念?”李长安似笑非笑道,
“还是说仁兄想在这里跟我打一场?”
姬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凭你的修为境界,还不配与我为敌。”
“诗文你胜了,但论战力,十个你也不会是我对手。”
说着,以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眼神看向李长安,“你该庆幸,现在只是在比试诗文。”
李长安面露微笑,对姬文的不屑与轻诗置若罔闻,“也对,要不然你们早就被我大晋文士按死在这里了。”
“今日六国诗会,也该结束了。”
“听说你们很想提前结束……我倒是满足了你们的心愿。”
“若诸位懂礼数的话,怎么也该道声谢。”
说罢,便不再看姬文等一干周国文士,带着陈安年,来到周国张布的“梦”榜之前。
无数道目光都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大家的心纷纷揪了起来。
“六榜之中,‘梦’榜最是难写啊。”卫温忍不住开口道,“忠勇伯能否以一人之力镇压六榜,皆在此一举。”
“相比较另外五榜都是实物,‘梦’榜太过虚无缥缈,写出来的诗文千奇百怪,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少之又少。”
身旁的其他顶尖文宗也在担忧,
“是啊……写梦,如何能写得出彩?周国为此次诗会准备了许久,这一榜,他们可是一国包揽了前五。”
“就担心忠勇伯没什么准备,仓促之下,不一定能写出堪比前面五首的千古名篇。”
“难,太难。”
对于“梦”榜,很多文士也都感到一阵压力。
前面五榜,忠勇伯起的势太高了,几乎铸下了不可超越的诗道金身。
若是在最后的“梦”榜马失前蹄,不免会留下些许瑕疵。
“只要能占据榜首就足够了。”有文士说道,“当初羞辱我大晋最甚的,就是周国。”
众人对李长安的信心达到了巅峰,但在最终没有定论之前,全都有点提心吊胆。
在万众瞩目之下,
李长安终于落笔了。
“《梦游天姥吟留别》。”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诗的一开始,便写了古代传说中的海外仙境──瀛洲,虚无缥缈,不可寻求。
而越人口中的天姥山,在浮云彩霓中时隐时现,真是胜似仙境。以虚衬实,突出了天姥胜景,极具神奇色彩,引人入胜。
又是那熟悉的豪情万丈。
天姥山虽号称奇绝灵秀,但比之五岳名山,在世人心中仍是小巫见大巫。
但李长安却将天姥山夸的“势拔五岳掩赤城”。
整座天姥山被写的耸立天外,直插云霄,巍巍然非同凡响。
“成了,成了……”卫温激动的浑身发抖。
只是看了第一段,他的心中便升起了兴奋的激动之情。
这样的气势,也只有忠勇伯能写出来了。
一旦将如此气魄写出,必定又是一篇震惊天下的大作。
有如此心情的,不只是他,只要是看到这篇诗文的文士,都再次被惊住了。
果不其然,又一篇传世名篇!
整首诗的豪迈之气,在一开始便扑面而来。
李长安继续落笔,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上一段还未写到梦境,这一段便是梦中之仙境。
浩浩荡荡如长江奔流而来。
天空中仅剩的金榜卷轴上,气运蒸腾,诗文还未结束,便已经化作一条气运蛟龙在高空遨游。
文气汹涌澎湃,在半空中浮现出一片辉煌灿烂、气象万千的仙境。
整座京城都呆住了。
无数人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这仙境的全貌。
常人只感觉到其中的惊奇瑰丽,可文士,尤其是境界极高的文士,却从中感受到了几近窒息的错觉。
仿佛李长安真正去过仙境一般。
这人间之境已经无法承载他的笔墨,只有那超凡脱俗的仙境,才是其归宿。
“世间当真有仙吗?”
嵩岳书院的秦镇梁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难以置信……”
国子监关先礼也不由地长舒一口气,
“此等精妙奇绝的诗句,简直不似人间之诗,当从天上而来!”
“继飞渡而写山中所见,石径盘旋,深山中光线幽暗,看到海日升空,天鸡高唱。”
“这本是一片曙色,却又于山花迷人、倚石暂憩之中,忽觉暮色降临,旦暮之变何其倏忽。”
“暮色中熊咆龙吟,震响于山谷之间,深林为之战栗,层巅为之惊动。”
“不止有生命的熊与龙以吟、咆表示情感,就连层巅、深林也能战栗、惊动,烟、水、青云都饱含阴郁。”
“这奇异的境界,已经使人够惊骇的了,但却并未到此止步,而诗境却由奇异而转入荒唐,诗文也更进入高潮。”
这样的诗文,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好似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头顶的乌云,让世间众生,得见另一种境界的诗句。
真真将难以想象的仙境,展现于世。
在场的三品大儒,没有一个不为之倾倒。
即便是再如何不爽李长安,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五国文士,也都张大了嘴巴,看着天空中的诗文,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天空中的异象还在随着诗句,不断演变。
在令人惊悚不已的幽深暮色之中,霎时间“丘峦崩摧”,一个神仙世界“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洞天福地,于此出现。
“云之君”披彩虹为衣,驱长风为马,虎为之鼓瑟,鸾为之驾车,皆受命于诗人之笔,奔赴仙山的盛会来了。
盛大而热烈的场面,浩浩荡荡铺开了数十里。
“仙之人兮列如麻”!群仙好象列队迎接诗人的到来。
金台、银台与日月交相辉映,景色壮丽,异彩缤纷,何等的惊心眩目,光耀夺人!
如此异象,将整座京城,都似乎映照成了人间仙境。
所有百姓文士的身上,也都披上了一层光华,宛如仙人。
而此时,李长安笔锋一转,将诗文从梦境中拽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初时尚还在哀叹唏嘘。
但很快便将心情寄托于山水之间,平添一丝抚慰心灵的快意。
最后两句,更好似天外飞来的一笔,瞬间点亮了整首诗文。
一吐胸中所有的愤懑郁结之气。
昂扬振奋,潇洒出尘之感油然而生,在天地间回荡。
京城上下,顿失其声。
良久,
高空中的一位三品大儒,怔怔开口道,“李长安,可为诗中之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