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怎么也没想到,独孤卿会来找自己。
尤其是经历过之前那令人尴尬的“催婚”之后。
但对方已经递上拜帖,不见也不合礼仪。
二人在白鹿书院后山的一座凉亭见面。
“不知独孤脉主找我有什么事?”李长安开门见山问道。
独孤卿看向李长安,欠身行礼,随后坐在了李长安对面,“不知李脉主何时回归?”
李长安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想不到独孤脉主竟然也知晓这是在下的分身。”
独孤卿从须弥宝囊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李长安面前,“李脉主真身前往南方参战,这个消息在四院一监高层,并不算秘密。”
“这是家姊给李脉主的信。”
李长安接过信,随手拆开,瞳孔骤然一凝,迅速上下看了一遍,“此事当真?”
独孤卿点了点头,“如今朝堂因灭门事件,动荡不安。”
“朝事几乎陷入了完全停滞的状态。”
“家姊在皇宫内,也感受到了异动,宗人府最近频频调拨手下,出入皇宫禁地。”
“恐怕要有大动作。”
李长安食指轻轻敲击桌面,“皇后如今什么修为?能否探查清楚宗人府的实力底蕴?”
独孤卿没想到李长安竟然直接这么问,顿了顿回答道,“家姊目前半步三品,即将跨入三品。”
“宗人府目前至少有三位三品大儒,但具体数量尤未可知。”
李长安眉头微动,露出了然之意,果然……
如果没有这番实力,恐怕也难以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保证自身安全。
“皇后想要我做什么?”李长安问道。
独孤卿没有遮遮掩掩,和李长安这样的人说话,直抒胸臆反而会是一个好选择,
“忠勇伯心怀天下,家姊想与忠勇伯联手。”
李长安不动声色,为独孤卿倒了一杯茶,“联手?为了什么?”
“不要说为了普天下的百姓。”
“皇后当政这些年,百姓的日子并未有明显的起色,与其相信她,我更相信自己。”
独孤卿轻声道,“家姊虽说掌握朝堂,但很多事还不能一言决断。”
“因为宗人府?”李长安抬起眼眸。
“因为宗人府!”独孤卿点头,和李长安极为相似的丹凤眸子,和李长安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若是能得李脉主襄助,他日做事,必然能少去诸多掣肘。”
李长安往后靠了靠,与独孤卿对视,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自己差点要结亲的女子,
“皇后的这番话,完全可以换句话说,会更有诚意。”
“她想让我庇护她……是吗?”
独孤卿的略显英气的细眉微动,银牙轻咬,“堂堂李脉主,便是如此强势么?”
“家姊乃半步三品,当朝皇后,背后更有独孤家撑腰,李脉主何来庇护一说?”
“若是说成强强联手,更为合适。”
李长安嘴角微勾,盯着独孤卿,“皇后再怎么样,与我何干?”
“别说是皇后,就算是晋帝从皇宫里出来了,又能如何?”
“京城里爆发的大规模灭门惨案,再加上宗人府的异动,想必皇后应该已经有所怀疑了。”
“能让宗人府这么动作的,估计只有那位一心修道的晋帝了吧?”
“皇后好像在……恐惧?”
“因为晋帝?”
他的眸子锐利的好似鹰目,脑海中各种事件联系在一起,开始了疯狂地推演。
并且开始有意放慢语速,从独孤卿的表情里,找到蛛丝马迹,再继续向下猜测,验证。
“晋帝与皇后不是夫妻吗?”
“可为何皇后要畏惧晋帝?”
“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要侵夺大晋国祚?还是因为其他?”
独孤卿面无表情,可是眼睛瞳孔的变化,并没有逃过李长安的双眼。
等到她忍不住想要直接起身走人的当头,李长安突然放弃了逼迫,
“想要和我联手,最起码得拿出诚意来。”
“要不然,请恕李某无能为力。”
独孤卿在李长安的逼视下,几乎快要狼狈走人,直到此时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只是李长安的一个分身,竟然就拥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那就让我为李脉主讲个故事。”
李长安伸手,示意独孤卿继续往下说。
独孤卿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娓娓道来,
“一直有个传说。”
“成为神圣并非是文道专属,在文道之前,还有其他修行法门。”
“那些修行法门,同样可以成神成圣。”
“在远古时代,有一尊月神,掌管了太阴星,那是漫天星辰中,最强的星辰之一。”
“所以月神也极其强大,在神圣远离人间的时候,依然强行留了下来,万古长存。”
“可是红尘对神圣的消磨,难以想象,月神终于跌落神位,要在红尘中重修成神。”
“奈何重修成神何其艰难?”
“所以月神只能一世一世轮回,希望可以重回神位,继续在这人间流连。”
“而月神转世,自然而然也就带着月神的部分神魂,与神圣相通。”
“这是其修行的助益,却也成为了其他人觊觎的绝世瑰宝。”
“若能参悟月神之秘,那就相当于有了成神的根基。”
李长安的双眸微微眯起,“所以……皇后就是这一世的月神转世?”
独孤卿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是也不是。”
“家姊只是一半,而另一半便是我。”
话音落,独孤卿一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丝丝银色光辉悄然流淌。
李长安的目光骤然一凝,只见原本英气飒爽的独孤卿,平添了一丝尊贵之意。
这尊贵不是养尊处优得来的,而是来自于灵魂的高贵。
五官明明没什么变化,却从之前的明艳动人,变为凛然不可侵犯的绝世容颜。
梳理整齐的三千青丝,悄然化作银色长发。
仔细看去,上面还有淡淡的银色神纹流淌,将其映衬的不似红尘之人,而是天上之仙。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敢在我面前,显露自己月神转世的秘密?”
“就不怕我拿下你吗?”
独孤卿重新点在自己的眉心。
缭绕周身的银色神纹,重新回归眉心,化作一枚神圣印记,隐没在肌肤内。
“李脉主有改天换日之志,又怎么在意一个不知多少世的月神转世?”
独孤卿方才的月神之貌,犹如昙花一现,她继续说着刚刚的故事,
“彼时,晋帝亲自前往独孤家提亲,并许诺以皇后之位,欲要迎娶独孤家的月神转世。”
“家姊为了替我遮掩,便答应了晋帝。”
李长安心有不解,“被夺去月神之魂,你们的性命岂不是也会受到威胁?”
独孤卿答道,“月神之魂与我们性命相融,旁人也夺不去,若强行掠夺,我们身死道消,月神之魂也会消散不见。”
“但却有机会,一睹月神之魂,窥探月神之秘。”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想到一种可能,“别告诉我要神魂相融,心有灵犀,道侣双修?”
独孤卿的双颊微红,英气飒爽的性子,也变得有些扭捏,她轻轻颔首,“不错。”
“晋帝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想借着与家姊双修,一窥月神之秘,为自己成就神圣做准备。”
“家姊便是他成就神圣的鼎炉。”
李长安至此算是明白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所以,皇后现在还是个处子?”
独孤卿经历了方才的羞涩,也逐渐放开了些,“三品之后,月神之魂将会复苏到一定程度,那时才是双修之时。”
“之前,家姊之所以掌控朝纲,就是想借助晋国气运,助自己加速修行,超过晋帝。”
“若等到自己成了二品乃至一品,晋帝就算出关也没有胜算了。”
“可现如今,京城的灭门惨案,宗人府的动静,家姊认为,很可能是晋帝即将出关,所以方才想与李脉主联手。”
李长安一脸荒唐,摊开手道,“这是不是有点说不通?”
“皇帝和皇后是夫妻,结果皇后找我联手,我算什么?”
“别告诉我,要我阻止晋帝跟皇后同房,我以什么名义去阻止?”
“总不能说,晋帝,这女人我看上了,你滚一边去……?”
独孤卿看向李长安,眸子里光华流转,“李脉主,方才的我,美么?”
李长安点了点头,“美。”
“李脉主,就不想尝尝完整月神之魂的滋味吗?”
独孤卿的话,直接让李长安把刚喝的茶水喷了出来。
完整的月神之魂……这特么不就是直接让姐妹双收吗?
李长安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边的茶渍,无奈轻叹道,
“独孤姑娘,是什么让你们以为,我是个色中饿鬼,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了?”
“月神转世是很厉害。”
“但请恕我说句实话,就算是真正的月神在我面前,我也不见得会搭理她。”
“你有句话说的很对,我有改天换日的意志,所以月神之魂,对我没那么大吸引力。”
“没有月神之魂,可以成神成圣。”
他语重心长道,“独孤姑娘,如果双修没什么坏处,何必如此?”
“找我联手,阻止晋帝,这要是传出去,我李长安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夺他人之妻,而且还是当朝皇后。”
“这比魏武遗风更吓人。”
“请恕李某真的做不到。”
独孤卿轻声道,“李脉主,请恕小女子失礼了。”
李长安愣了愣,“什么意思?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他赶紧起身,“咱们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你可别胡说。”
独孤卿缓缓起身,红色的长裙拖曳在地面上,如瀑青丝滑落,
“晋帝修道十几年,修的可不是清静无为的道法,而是妖法妖道。”
“自从晋帝修道以来,皇宫内便不时闹妖”
“家姊无论如何,都不会束手就擒。”
“待会儿,小女子离开白鹿书院,就会对外宣称,与李脉主互生情愫,情投意合。”
“届时,国子监与白鹿书院的联姻之事,将会传遍天下。”
“而家姊就会亲自前来白鹿书院,替小女子,向李脉主提亲。”
“再之后,借此机会,向天下宣告,当今皇帝,实则已经被妖族侵占了神智,不再为人!”
说到这里,独孤卿竟然俏皮地朝李长安眨了眨眼睛,欠身道,
“所以,小女子先向李脉主赔罪了。”
李长安听得目瞪口呆,“所以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要利用这件事,让皇后名正言顺离开皇宫。”
“把我捆上战船?”
独孤卿轻轻颔首,“所以,要么李脉主现在就把小女子强留下,把此事坐实。”
“要么就只能让这件事发生。”
“如果小女子一个时辰内,没离开白鹿书院,外面就会传李脉主与小女子私定终生的消息。”
李长安不得不敬佩独孤卿的这个计谋。
明摆着就是阳谋。
无论怎么选,都不免落入其中。
堂堂国子监棋脉脉主,皇后的亲妹妹,怎么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天下人都不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到时候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他死死盯着独孤卿,“你们就不怕我下杀手?”
“别妄想威胁我,真把我逼急了,我把你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独孤卿闻言,闭上双眼,露出一副凄苦之意,“李脉主若想如此,小女子引颈就戮便是。”
“晋帝修炼妖法,若让其再窥探到月神之秘,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李长安颇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你一个堂堂棋脉脉主,皇后胞妹,在我面前耍无赖,合适吗?”
独孤卿睁开眼,眼中掠过一抹哀伤,“李脉主,若非事态紧急,再也找不到办法。”
“我又怎会以自身清白设谋?”
“谁也不知晋帝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落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