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云眺望着黑幽幽的林园谷,谷里弥漫着八九月份潮湿的气息,飘扬出苹果和大鸭梨的清香。在通往县城略显狭窄的公路上依然亮着路灯,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现在开往县城的班车快要出发了…
“该走了。”母亲递过包裹,合着一手提袋的腌菜对韶云催促道。
韶云接过包裹准备上车,母亲又跟在身后、脚跟脚地叮嘱着:“云啊,到了学校,别和同学发脾气,现在的你一个假期呆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每天都绷着个脸,变得越来越傲慢冷漠了。这个样子到学校可不好,要和同学们有个笑脸,你要好好记着,好了,上车吧,如果没有吃的就到你舅舅家去吧"
恋恋不舍的摸着韶云的肩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边唠叨边不忍离开脚步。
“妈,赶紧回吧,我都记着了。”韶云感触着母亲的不舍,一脚车门,一脚地上回转头对母亲说道。
在等待开学的这段日子里,韶云除了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平时变得少言寡语,呆在自己的小棚子里,把手里能看的书本看了一遍又一遍。
父亲的病情又严重了,家里已经很拮据了,眼瞅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韶云看着母亲着急的样子,心里非常沉重,自己太渴望读书了。知识的魔力已经让韶云难以自拔,母亲时常和乡邻说:“我家韶云随他舅舅,小时候上私塾老师教的课都不够他学的,是块识文断字的料。”所以母亲在几个孩子中就想着法子给韶云读书,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没有机会。
就这样在快开学的那一刻,母亲还是筹足了韶云的学费和生活费,还给上县城读书的韶云扯了一块布,做一身新衣服。
韶云内心的沉重除了来自家庭经济的压力,静茹的辍学也是韶云无法释怀的一件伤心事。由于家庭拮据条件的影响,静茹在中考后期分了心神,没有考好,又无条件复读,只能在失望中呆在家里干农活,她父亲重男轻女,总想着早早的寻个好人家把静茹说给人家。
假期中韶云和静茹见过一面,那是个黄昏的傍晚,田野上散着芳草的清香,天空中除了一抹云霞还伴着不太明亮的月儿。
浓浓的厚重的云彩在地上留下黑影,遮住了韶云和静茹彼此的影子。
踏着田间小路,韶云和静茹来到景湖河畔,躺在满是尘土的青草上,久久地凝望着河对岸,葱绿的庄稼田和这片宁静的田地,云影慢慢地飘拂过视野的上空,映在田地间好像被河水洗了一样,变得明亮,周围很静,所有的一切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一样,韶云和静茹就这样并排躺在草地上,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一切寂静无声,一切都好像在不情愿的移动着,这种移动不是出于运动,出于对生活的热爱,而是出于一种沉重的无可奈何。
韶云真想给这大地,给自己猛踢一脚,使大地,使万物,也使自己像欢腾的旋风一样旋转起来。或像正真的恋人们一样兴高采烈,翩翩起舞般地旋转。韶云的心沉浸在另外一种幻想的新开拓的生活中,那是一种美好的、生机勃勃的、诚实的生活之中。看着身边的静茹,韶云落泪了。也许命运的安排就是不能如意。
客车颠簸着驶向县城,玻璃窗外飞逝的白杨树似颗颗晃动的人影,晃的眼睛发涩。韶云静静地看着窗外,心中泛着苦涩的波澜。
弥陀寺中学是韶云要读的学校的前身,坐落在县城西部青年路上,排场的校门给人一种高端大气质朴的纯情感。走进校门就如同步入这个县城中安静的世外桃源,宁静而安心,仿佛穿越到诗书的殿堂,那种古朴自然而安逸的环境是求学的最佳圣地。
正对着校门约两百米处是一处灰色瓦房,正山墙上用彩色粉笔写满了大幅的墙板报,有校园简介文化娱乐,各班宿舍分配广告欣然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两排对称的青砖灰瓦房是男女生宿舍,承载着这一校园的所有住宿生,男女生宿舍中间是一排洗漱用的水池。周边环绕着绿色的矮矮的季节性绿植树木。
瓦房是那种带挑檐的回廊式结构建筑,韶云穿过回廊,走进男生宿舍,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排排高低床。宿舍整洁而干净,空床位上,尚没有同学的铺盖被褥,看来住宿的同学还没有那么早到来。韶云环视了一下房间,三排上下铺床位、九张床十八个床位。
瞥了一眼房间的位置,韶云径直走到最里边靠北窗户的床位前,打量了一下铺位,解下身上的背包放下行李,取出一条毛巾默默地擦拭着床位,正准备把被褥铺在床上,一个声音突然弱弱的传来:“嘿,同学,那个角落是我的。”
韶云转脸望去,一个黑黑瘦瘦的戴眼镜的同学,宝蓝色的褂子,肩头上前后挡着行李,气喘吁吁的打着招呼,韶云楞了一下,看着走进来的同学,不明所以的问道:“啊,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戴眼镜走进来的同学带着汗水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那个同学,那个角落的床位是我的。”面对新同学的话语,韶云尴尬的陪着笑脸:“你好,我叫韶云,刚进来宿舍没人,床位是空的,我才擦拭的铺位,不知道这个铺位是你的。”
“没事,没事,我叫郝翎,我想要那个角落,我早些时候来看过了。”边说着话边擦着脸上的汗水,脸上的表情泛着期待和渴望。生怕韶云不让给他窗户边上的铺位,急急的强调他是早看上的那个角落。
韶云看着浩翎脸上的表情,揣测着对方言语的真伪,微微凝了一下眉头,然后舒展开来真诚的说道:“好吧,你睡下铺我到上铺去,这样你把行李放过来吧,我刚刚擦完了,很干净的。”
韶云拿起边上的抹布,爬上床铺认真地把上铺擦拭了一遍,然后将下铺的行李被褥挪到了上铺。虽然在上铺直不起腰来,但整个宿舍,这个最里边的床铺还是相对安静而独特的。给人一种安全感,也许郝翎和韶云都是那种喜欢孤僻而宁静的环境,或许骨子里缺乏安全感,而且略微带着自卑的那种羞涩。
郝翎看着韶云这个第一天认识的新舍友、同学,麻利地整理好了自己的铺位,默默的放下自己的背包,折好随身带来的床单被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躺在自己刚刚整理好的床铺上,体验了一下新铺位的舒适度。韶云看着头上的房顶上整齐排列的房梁,和那触手可及的屋顶,内心是舒适的,这个地方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自己要休息的小窝了。
“哎呀,妈呀,可累死我了,总算找到宿舍了!”未见人影先闻其声,一个大嗓门同学没有踏进门槛就大声地在回廊里嚷嚷开了。走进了的是一个大头同学,一米八的个头,是这个年龄的男孩独有的气质。大嗓门,宽宽的脸膛,一身灰色卡基尼上衣,衬托出豪爽的性格。
“这宿舍真敞亮,有同学没有,应个声,这门边的床位我就占下了,出来进去方便。”拍拍刚进门的铺位,试了试床的牢固程度,放下手里的行李,打量着整个宿舍。韶云和郝翎都没有出声,支楞着耳朵听着门边新同学的动静。
见宿舍没有人应声,刚进门的同学看了看最里边墙角的铺位和露出的半个被角,摇了摇大大的脑袋,放好行李,坐在床铺上,鼓捣了一会儿包裹,掏出一块饼子啃了起来,看来是饿着了,那狼吞虎咽的劲和咀嚼的姿态一定是早饭没有吃。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大个子同学吃完饼子,整理好床铺,试着躺下可能是想看看床铺的长度够不够自己的身长。好在床都是两米的长度。
“看牌子这就是我们一班的宿舍了,不知道有几张床铺,应该有同学到了吧,你快点,放完行李我们还要去班级看看,今天有开学典礼。”回廊中透过窗户有同学的说话声传入宿舍。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高一矮的两个同学跨入宿舍门槛,门边上的大个子同学,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走人房间的两个同学,热情的打着招呼:“哈哈,终于有同学来了。你们好!我叫曲鸣,曲折的曲不是蛐蛐的蛐,一鸣惊人的鸣。我先占着这个位置了,里边好多床铺呢,你们随便挑,以后就同吃同住同学习了。”大个子曲鸣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自我介绍着,对刚进来的新同学过度的热情,被角落里的韶云和郝翎听在耳朵里,忍不住想发笑,不知道的以为他有啥企图呢。
“曲鸣同学,认识一下,我叫刘允中,这个是我初中同学梁有才,我们一起的。以后就是同学了,多多关照。”说话的是略高偏瘦带眼镜的同学,矮点的同学也热情地冲着曲鸣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