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父看着杜曼琳冲出家门的背影,感觉要出事,忙追了上去:“曼琳,曼琳,你回来,回来,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杜母朝杜父一声怒吼:“你给我站住,她要去就让她去吧,像她这种不把父母放在眼里的孽种,有她不如没她好。”
一向寡言、厚道的杜父此刻来劲了:“别的事我都可以容忍你,不跟你计较,但如果你把女儿逼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杜母不屑道:“你个死老头子,学会杞人忧天了。放心吧,你女儿正爱着康嘉炜,康嘉炜没死,她会去寻死吗?”
“我是说万一。”
“没万一,只一万。诶,我说你个死老头子,你咋那么沉得住气,女儿的婚姻大事,你竟然屁也不放一个。”
“你叫我说什么好呢,说你见钱眼开,为了钱下狠手拆散一对恩爱鸳鸯。”
“你脑子没进水吧?我为了什么,我是为女儿将来的幸福着想。”
“你以为嫁给李石井就幸福了?要嫁给他,那就真掉石井里去了,不被淹死,也会被活活闷死。”
“那总比嫁康嘉炜强,最起码我们脸上有光。要嫁给了康嘉炜,别人问我你女儿嫁谁了,我咋回答?我是不是跟人家说,年纪轻轻就守寡、天天在街道上捡破烂的老太婆就是我的亲家母?你叫我脸子往哪搁?毕竟在土城我们也是有头有脸的老板级别的人物。”
“捡破烂咋啦?要我说,捡破烂跟咱卖鱼没区别,都是为了谋生,为了图一口饭吃。你看不起人家,说不定人家还看不起你呢,你不就比人家多几个臭钱吗?有啥了不起的。”
“诶,诶,诶,你咋跟龟丫头一个样,胳膊肘都往外拐。”
“跟你实说吧,其实我早就看上康嘉炜这小子了,人长得有模有样,又本分、厚道、勤快,又有学历、有文化,还有一手室内装修的绝活,将来说不定也是个大企业家。曼琳嫁给他,算是有福。”
“一派胡言,不跟你唠了。反正我不同意曼琳嫁给一个‘穷二代’。”
“你不同意也没用,到时恐怕由不得你了。”
杜母不再理他,摆弄腰姿向卫生间走去。
杜父的脸绷得紧紧的,他总担心好像要出什么大事。
果然,杜曼琳的弟弟杜曼琅背着书包,风一样往家里跑。到了家门口,尖着嗓门喊:“爸、妈,快去救姐姐,姐姐在浔江大桥要跳江了。”
闻言,杜父从家里冲了出来,脸色铁青:“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见到的,就在浔江桥,围了好多人,还有好多警察呢!”
这时,杜母一边系裤子一边走了出来:“曼琅,你不会是和你姐姐串通一气吓我们吧?”
“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信我,你要再不去,就见不到姐姐了。”
“哟,这龟丫头,还真跟妈急上了。”杜母显得有点慌乱了,拽着杜曼琅就走,“你前面带路,我和你爸后面跟着。”
杜曼琅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还不时催促父母走快点。杜父杜母体大量重,跑得非常艰难。
杜父把一肚子的气泼向杜母:“都是你给逼的,你要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她犯得着跳江吗?”
杜母跑的气喘吁吁:“你放心,她要真跳早跳下去了,她是想演戏给咱们看呢!”
浔江大桥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是连接县城东、西两城的主要通道,人流、车流量都较大。此时大桥的两头都拉起了警戒线,有警察把守,不许人、车通过。桥的两岸黑压压挤满了人,而且人越聚越多,似乎全城的人都在往这里赶。在桥的中间位置,杜曼琳站在桥栏外面,双手抓住桥栏,脸朝桥面,背朝江水,只要一松手就会像空中落物一样掉入滔滔江水中。
一位中年警察正一步步接近杜曼琳,杜曼琳举起一只手阻止:“警察大叔,你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了。”
中年警察止步,问:“能告诉我你多大了?”
杜曼琳回答:“二十五。”
中年警察笑笑:“二十五,本该是人生最有激情、最具浪漫的年龄,怎么就想到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八成是失恋了。用结束生命的方式来摆脱失恋的痛苦,你认为是理智的选择吗?我知道,你是想以死来证明你对男友的爱,以死来折磨你的男友,好让你男友痛苦一辈子。我告诉你,你想错了,你要是死了,正好遂了你男友的心愿,你的男友就真正彻底地把你摆脱了。”
杜曼琳拼命摇头:“警察大叔,你想错了。我没有失恋,我和男友彼此深爱,心心相映,谁也离不开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轻生?”
“我们虽然相爱,可我们结不了婚。”
中年警察被她的话弄糊涂了:“既然相爱,为什么结不了婚?是没钱、没房、没车?这些都不应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障碍,现在不是有很多年轻人提倡先裸婚再创业致富吗?只要两口子有了感情,还愁将来买不起房、买不起车?”
“你说的都不是,不是。是我妈,她嫌他家穷,非要拆散我们,不让我们结婚,还非要把我嫁给一个有钱有势但我一点都不爱的浑蛋。”
中年警察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江面上几十名消防战士和游泳健将们驾驶着冲锋舟已经在杜曼琳可能落水的地方拉起了救生网。
中年警察有了十分的胜算,他又向杜曼琳靠前了几步:“就因为你母亲的阻扰,你就想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姑娘,你不觉得你这样做了,留给亲人的痛苦太大了吗?我姑且不说你二十五年养育之恩未报,我就说当你离开了这个世界,深爱着你的男友会做出什么反应,他可能忍受不了痛苦也会随你而去。再说,你的母亲一旦悔悟,极有可能和你一样选择极端方式来摆脱痛苦。到时你伤及的是你所有的亲人,而你就成了给亲人制造痛苦的罪魁祸首。”
杜曼琳似乎被感动了,她用衣袖擦了擦已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
中年警察又向前走了一步,离杜曼琳仅两步之差了。
“你不就想和自己心爱的人结婚吗?这件事交给我,我确保成就你这桩感天动地的美好姻缘。哦,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今天刚刚到任的公安局局长,我姓王,叫王圣阳。没想到啊,一上任就唱了出‘英雄救美’的佳话。”
杜曼琳冰冷的表情被释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中年警察抓住时机:“姑娘,我今天来只有一个愿望,看着你活着走下这座大桥,希望你能让我这个愿望如愿。你再看看桥头两岸,成千上万的人因为你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他们之所以来也只有一个愿望,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就忍心让这么多人的愿望成为泡影?”
果然,杜曼琳抬头张望两岸。就在这刹那间,中年警察飞身扑了上去,抱住杜曼琳往内一拉,又转了几个圈,稳稳当当站在了大桥的路中央。
就在杜曼琳被救下时,杜父杜母才慌慌张张地赶来了。
杜父见女儿安然无恙,扑通一声朝中年警察跪下:“谢谢警察的救命之恩,谢谢,谢谢!”
“这位大哥,谢就不必了,救人于危难是警察的职责。”中年警察将他扶起,随即移目杜母,“这位大嫂,你就是姑娘的母亲吧?”
杜母一边“嗯嗯”回答,一边点头。
中年警察说:“有几句话必须在这个场合给你讲清楚。咱们国家的婚姻法明确规定,实行婚姻自由,禁止包办、买卖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看老嫂子的尊容,应该是生活阅历很丰富的人,这一规定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当然知道,我还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呢!”杜母指着杜父,“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可我妈说他家以前是地主,成分不好,硬是不同意我俩的婚事,把我俩给拆散了,后来就逼我嫁给了乡下一个老实巴交、穷得连锅也揭不开的农民。我哪愿意啊,没过几年我就离了婚,改嫁给了他。”
“既然你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那你为什么还要干涉你女儿的婚姻?”
“我是不想让她步我的后尘。她硬是要把自己嫁给一个‘穷二代’、‘拾荒二代’、‘寡妇后代’,你看看,这跟我的第一次婚姻有什么区别?过不了几年,照样离婚。”
“她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们是有感情的,而且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可以为失去对方放弃生命的程度,这种感情是掰不开、扯不断的。而你跟那位农民之所以过不下去就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这种没有感情作支撑的婚姻是注定要失败的。”
“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我的警察大人。”
“既然可以培养,那你为什么不跟那位农民培养感情?”
杜母一时语塞。
中年警察继续说:“你之所以不能对那位农民产生感情,就是因为你心里早就有了你现在的丈夫。这一点你的女儿和你一样,她心里已经深爱着一个男人,哪能装进第二个男人,即使你把他们拆散,把她嫁进豪门,她也体会不到富有带给她的幸福。所以,我奉劝你,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做主,你们做父母的就不要插手了。”
“不行,我不会答应我的女儿嫁进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的家庭。”
“你既然这么固执,那我就只能让你的女儿通过司法程序来解除你对他们婚姻的干预了。”
这时,康嘉炜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跑上来,一把抱住泪流满脸的杜曼琳,俩人抱成一团,哭成一团。周围围观的人群,无不为如此悲壮的爱情而心动。
中年警察走上前,冲着康嘉炜问:“你就是姑娘的男朋友?”
康嘉炜一边擦泪一边点头,正要张口说话时,被中年警察一个手势给打住了:“你什么也别说了,你们的壮举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可以作为你们婚姻的证人。既然姑娘的母亲不同意,那我给你们作主,你们现在就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领取结婚证。”
杜母急了,暴跳如雷:“你是公安局长还是民政局长?你不就一个小警察吗?你有什么资格作主?”
旁边一位女警察悄悄告诉她:“他就是新来的公安局王局长,刚上任就救了你女儿的命。”
杜母顿时蔫了,强行拽着杜父和杜曼琅的手灰溜溜一头扎进了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