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旧的故事（上）

地面轨道交通中穿插着步行，原本3小时的路程被拉长到48小时。

博士显然不能适应高强度的徒步，抵达甘南边界之前，整个人就已经摇摇欲坠，黎舞默默地看着他一步三摇的身影，总觉得他早已经透支体力，只是因为不想被她背着走而硬撑罢了。

博士的自尊心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发作，并且时常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比如这一次，明明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他仍然坚持着走到了旅途的终点。

还好，阿青听从族长的安排，已经在边界的荒野上接应，避免博士继续探索体能的极限。

小男孩蹲在荒草间，看到黎舞的那一刻很不情愿地咬了咬腮帮子，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真慢”，随后化为一只青色长毛的小兽，重重地踢踏地面。

土地裂开又合拢，华霖跌落在柔软的土壤上，黎舞在他身旁坐下，泥土缓缓蠕动着，将两人带向远方。

这是华霖第一次目睹山鬼的能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头开路的夔兽，只见它约摸半人高，独腿有蹄，牛头双角，全身都长着青绿色的毛发，两只铜玲般的大眼在黑暗中发出明亮的青芒，将黑暗的地底照亮。

他知道，自己开始踏入了固有认知范畴之外的区域……

大约一小时后，泥土散开，两人头顶的天空上再度出现了繁星。

族长一行人等在森林深处的山洞前，一见到黎舞，就行跪拜之礼。

众人异口同声道：“恭迎武神携伴侣归来。”

华霖还没来得及反应，黎舞却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把他介绍给外面的人们。

……

是了，如果不是以未婚妻的身份，她如何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身边？

如果不是冠以伴侣之名，他又如何能够窥探黎羽族的隐秘？

……

族长婆婆挥舞着一枝槐树的枝叶，沾取小溪清凉的流水洒向两人的门面。

溪水渗入眼睛，华霖一抹脸，再看向四周，发现身边竟多了许多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天上有星，地上有灵，山中的精怪鬼魅皆在此处汇聚。

星星点点的萤光在荒野蔓草穿梭，几颗古木在月光下睁开苍老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巨大的绿色眼珠，它们的根系冲破地表，盘虬卧龙般地堆积，形状怪异的鸟兽们井然有序地排列在赤裸的根条上。

还有环绕在人类四周，浮游飘荡着的、无形模糊的虚影。

黎舞拉着他向前走去，他听到无数的声音汇聚在风里，或嘶哑、或清脆、或空灵……

它们异口同声，欢欣鼓舞。

“万物有灵，以神为长，尊驾再临，四方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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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霖被一阵喧哗声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着阳光从石壁上镶嵌的玻璃中透下来，一时间总觉得自己尤在梦中。

吃了一点桌上的芋头片，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换上了赫藏本地炫彩风的短衫短裤，缓缓地走出洞穴。

中川茂密的植被抵挡住了夏季的灼热。

虽然牛头山的裂谷不在偏光气罩的庇护中，但树木投下的阴影仍可以将灼热的太阳辐射隔离。

黎舞与阿青正在进行“斗牛”比赛，族长婆婆、阿丽亚和数头长毛牛正在一旁围观，而喧哗叫嚷声居然是从牛群发出来的。

通常情况下，“斗牛”这种竞技类的体力游戏，整个过程中比赛成员必须单腿跳跃，不可以用手进攻，只能用身体撞击对方，先将对手推出竞技场地的选手获胜。

只是，黎舞与阿青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机能结构，将这项原本有些笨拙的竞技项目，进行得十分用观赏性。

夔兽显然有些斗红了眼，闪亮的电流时不时地在他发际间流窜过去，而黎舞卸下了机械腿，进退之间还是显得游刃有余。

彩色的裹胸背心配着一条运动短裤，只有夏天才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裸露肌肤。

她虽然还是那样消瘦，但是该有的一样不少，锦上添花的还有那小臂上发达的肱二头肌、腰部流畅的人鱼线，汗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如蜜般晶莹流淌。

华霖只觉得眼前的她，就如同盛夏枝头最茁壮绽放的枝丫，有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与无限的可能性。

她的笑容，肆意浪漫地弥漫在她饱满的脸颊上，叫他无法移开目光。

“阿青，你怎么耍赖拉？！说好不用能力的！”

随着阿丽亚的惊呼，观众们才发现阿青起跳后踩踏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

少年似乎不堪忍受那看似轻而易举的压制，而开始使用自己的鬼怪之力。

黎舞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差点飞出界限。

不过，她也不废话，稳住脚步后，放开双手，反身扑上去就与少年战成一团。

匕首、短刀、双刃……战斗武器从她掌心毫无预兆地出现，又在即将切入少年皮肤的前一秒消失。

流畅的身形，华丽的炫技，她的武艺从来都是兼具了力量与美感。

……这就是所谓“千兵之主”？

这是华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连续性地使用自己的能力，这一切让他感到目不暇接。

最终，当一把枪械直逼少年的眉心，阿青终于停止进攻，缓缓举起双手，认输投降。

结果，黎舞竖起枪口扣动扳机，枪械纹丝不动。

她哈哈大笑：“其实是个哑炮啦……不过你已经认输了，兵不厌诈哦。”

阿青又呆住了，他看了看黎舞，再看了看围观的同族，随后羞愤地化成兽形遁地而去。

牛群中最魁梧高大的鹿角牛缓缓走向黎舞，低声道：“阿青这孩子还不懂事，要辛苦武神调教了。”

他自谦的语气中又忍不住带着父亲的骄傲：“阿青目前是山鬼一族中天赋最好的孩子，也是这百年中唯一一个能化为人形的妖兽。我相信他一定配得上武神的威名。”

“我知道他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是有些事是要讲究缘分的，如果他始终不愿意听我的，那我也要尊重他自己的意愿……”黎舞笑着摆摆手：“这事不急，还是要先帮途山长恢复身体。”

前山主——山鬼阿途摇摇头：“武神宽厚，我的身体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还好阿青这段时间成长很多，才能维系住山的运转。”

闲谈一会，黎舞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洞口阴影中的华霖，于是很自然地离开众人向他走去。

“好了，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要和我的伴侣说悄悄话了。”

阿丽亚跟上几步，将一方汗巾披在黎舞的脖子上，才搀扶着族长慢慢下山。

两人在山洞口席地而坐，阴凉的山峰掠过两人的发鬓。

黎舞擦着脸上的汗渍：“怎么样，昨天休息得还好吗？”

华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点点头。

洞穴中铺设了以太阳能源电池为基础的简单电路，山壁上也凿出沟渠引来潺潺泉水，已经能基本满足生活需求。

山道上因为地震倒塌的基站应该也已经修复，公共网络恢复畅通无阻，想获得外界的信息也不难。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可以不使用呼吸面罩，在林间行走，这一点足以让他想把甘南的牧场建的更大些。

华霖将一份图纸发给黎舞。

“你的枪无法发射子弹，是因为你对枪械的内部结构不了解……仔细研究一下图纸，假以时日你的枪械里一定可以射出子弹的。”

黎舞笑得满眼星星：“哇塞，我想这个很久了，博士帮大忙。”

她靠过来，裸露的每一寸肌肤有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华霖努力把目光移向远处的林间，可是她的气息就萦绕在鼻尖，运动后的身体散发出更强烈的荷尔蒙，原始的信息素勾动着他原始的欲望。

黎舞却浑然不觉，她收起光脑，又嗅了嗅自己：“好久没这样出汗啦，我要去林子深处的泉水里泡个澡，你要不要一起？”

华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然后捂住鼻子：“……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会。”